第20章 二十、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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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弟子

    雖然離了老遠,沈翹楚還是能看到坐在第一排正中的陸寧,他旁邊白衣背影想來便是顧脩之了。

    聽陸寧說顧脩之平時幾乎不怎麽出門,每天的第二節課自習有問題請教教員的課程時常請假,卻能夠有甲班第二的成績,實在是令人歎服。

    顧家主走到講台中心,教館內外的學生們均是屏息等待,周圍安靜的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他沒有說什麽開場白和寒暄的話,直接用筆沾墨在案上鋪好的宣紙上揮毫起來。

    “在座諸位都是甲班學子,想必這些年練習線條已經有所成就。顧氏畫法講究線如春蠶吐絲,重傳神點睛,今天我就給大家講一講人物畫法。”

    沈翹楚聽聞心中一喜,顧愷之最擅長的便是人物畫,看來顧家的畫藝傳承沒有改變。

    顧家主沾墨不多,待紙上稍幹便將畫舉起方便大家觀看,畫紙上是一副巨大的肖像圖,以方便遠處的學子觀摩。沈翹楚一眼便認出顧家主畫的正是旁邊坐著喝茶的陸鳳臣。

    學子們認出畫中人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沒想到顧家主隻下了寥寥數筆,就將陸鳳臣畫的如此傳神,雖然隔得遠,沈翹楚還是能看到那畫像須發皆如絲一般粗細,顧家主拿著畫紙微動時,須發如同實物一般拂動,令人歎為觀止。

    “接下來,我會為大家逐步講解。嗯,那位紅衣學子,你過來。”

    華容聽聞看了看身側,發現所有站著觀課的學子中隻有自己身穿紅衣,驚訝的指了指自己,見顧家主點頭,便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

    大楚對於士人的服裝要求並不嚴格,除了朱紫要相應品級的士人才可穿著,這朱紫也是指正朱正紫兩種與官服一致的顏色,其他顏色像他們這種考過縣試的童生,幾乎可以隨便穿著。

    不過時人喜歡清淡顏色,如陸寧、張秉生這般常穿著米色、月白色、天青色衣衫的是主流,而華容這種喜歡穿紅色係衣衫就純屬個人愛好,華容的衣服雖然是紅色係,卻與官服的顏色有差別,再加上形製紋路繡花不同,並不算是逾製。

    “你叫什麽?”

    “華容。”華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打顫。

    “今天我們便來給華容同學畫像,你站在這裏,盡量不要動。”

    華容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他站在這裏距離顧家主幾乎隻有一步之遙,能將顧家主的畫技盡收眼底,實在是天上掉餡餅一般的大好事。

    沈翹楚眼看著華容走上前,也忍不住生起羨慕之心。他脖子伸的老長,隻為能看的更清楚一些,奈何年歲身高有限,隻有顧家主舉起畫展示時才能看清,並不能看到畫案之上。

    顧家主拿起筆,沉吟一陣:“廊柱旁的青衣學子……”

    大家聽到這話都精神一震,期待再有什麽好事能落在自己身上。穿青衣的人很多,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視線最終鎖在沈翹楚身上。

    沈翹楚雖然平靜地走到講台前,微微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他。

    “麻煩你幫我打扇。”

    學子中傳來一陣議論聲。

    大家都是士人而非庶人,這樣的要求幾乎就是無禮的行為,即使顧家主是長輩,可他畢竟不是沈翹楚的嫡親師長,這樣的行為就如同丁謂給寇準拂掉胡須上的食物殘渣一般,丁謂主動溜須算是媚上,而顧家主這樣便可稱為欺下了。

    沈翹楚看向顧家主的眼睛,他的眼睛與顧脩之一樣,不摻雜一丁點世俗的情緒。

    他便明白,這顧家主並不是故意給自己難堪,而是他真的不在乎這樣的事。

    某種意義來說,顧家主和顧脩之是這個時代的異類,卻是真正的正常人。

    其實沈翹楚也並不在乎這樣的事,他知道打扇是為了讓畫快些幹,好給學子們展示,而自己在旁邊還能看清楚顧家主作畫,何樂而不為呢?

    便應允一聲,在學子們的低聲議論中拿起葵扇,有節奏地扇起來,這打扇也是技術活,不能將宣紙扇的掀起來,還要盡可能的速度快風大,保證畫以最快速度幹透。幸好他練五禽戲和逍遙遊多年,扇了一會兒也不會覺得疲累。

    餘光中,沈翹楚看到顧脩之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一些不一樣,如果說顧脩之之前看向自己的眼中什麽都沒有,那麽現在沈翹楚能隱約感受到,顧脩之的眼中有了自己的存在。

    自己的這個位置比華容距離畫案更近,沈翹楚一邊機械性地打扇,雙眼一邊瞬也不瞬地盯著畫紙。

    前世的他跟著少年宮裏麵的美術老師學畫國畫,老師也不是什麽國畫大師的級別,隻是教他們最基礎的技法,不過老師那裏的國畫書籍都可以隨意翻閱,沈翹楚也看了不少。

    而顧家主這樣的大家當麵展示,到底與看書不同,隻見顧家主手中的鼠須筆並不是非常細,全憑他用筆的功夫,才將線條畫的細如蠶絲。

    國畫不如西方畫寫實,顧家畫法更是重神不重形,顧家主筆下的華容雖然畫的還是不能跳出古代人物肖像畫的窠臼,一雙眼睛卻極為傳神,顧家主還用銀朱填了華容的長衫和嘴唇,華容嬌豔的模樣頓時躍然紙上。

    他演示了一遍,下麵的學子們便可以自行畫畫,沈翹楚的任務也便完成了,隻是華容還得站著不動。

    顧家主向沈翹楚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沈翹楚忙行禮道:“不敢不敢。”

    就在沈翹楚以為沒有自己什麽事了的時候,顧家主突然開口:“你可願意向我拜師學畫?”

    哈?

    沈翹楚詫異非常,他雖然知道顧家人都隨性不羈,可這也太不羈了吧,顧家主還不知道自己畫畫是什麽樣子,就收要自己為徒?

    見沈翹楚踟躇不做聲,顧家主微微眯眼:“怎麽?不願意?”

    沈翹楚知道顧家主隻是收自己做繪畫方麵的徒弟,並不是學問方麵,並不會與將來拜謝長卿為師相衝突,便誠懇道:“學生願意。”

    說著,沈翹楚向顧家主行了弟子禮。

    他們的對話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學館中如此安靜,還是傳遍了每個角落。

    之前不少看沈翹楚笑話的人,都幾乎要將銀牙咬碎,恨不得剛才打扇的是自己。

    “每旬休沐,你就與脩之一同前往顧家學畫,平時也可以多向他請教。”

    顧家主說著,給自家兒子一個眼神,顧脩之不再像之前一般目下無塵,隻向沈翹楚點了點頭,眼中辨不出悲喜。

    過了小半個時辰,學子們差不多都已將畫作完成,這期間顧家主帶著沈翹楚觀看了每個甲班學子作畫,並點評了一番,大有提點沈翹楚之意。

    沈翹楚看著紙上各種各樣的紅衣人哭笑不得,除了少數前排學子畫的還算像樣,其他人畫的跟前世在現代教科書上看到的丹鳳眼容長臉懸膽鼻的古人肖像畫沒有任何區別,跟華容本人差的太多。

    待一節課結束,陸鳳臣和顧家主帶著沈翹楚和顧脩之走到飯堂旁邊的鬆風閣,也就是平素陸鳳臣、陸寧和各位教員吃飯的地方。

    早有侍者準備好茶水,陸鳳臣示意沈翹楚接過:“剛才在課堂上總不算正式,如今翹楚敬了茶水,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顧家主白了陸鳳臣一眼,搖頭道:“你啊……”

    沈翹楚聽著這對話,總感覺自己像是新入門的小媳婦。

    他算是明白,顧家主收自己為徒並不是平白無故,其中肯定有陸鳳臣的助力。

    不過要感激陸鳳臣並不是現在,沈翹楚從善如流地接過茶水,恭恭敬敬地遞到顧家主麵前。

    顧家主和陸鳳臣看起來關係極好,顧陸兩家世代聯姻,聽陸寧說他和顧脩之算是表兄弟,那麽顧家主和陸鳳臣也應該是表兄弟加上連襟。

    送走顧家主,陸鳳臣徑自回屋,沈翹楚和顧脩之大眼瞪小眼,不尷不尬地一同走回學舍。

    顧脩之人看起來很是清瘦,整個人如同瀟竹一般,下頜、鎖骨和指節的弧線都十分好看。

    他的長衫寬大,從後麵看能看到修長脖頸和筆挺的衣領,整個人散發著疏朗清舉的氣息。

    走到學舍區,沈翹楚小心翼翼地開口:“顧師兄,再見。”

    顧脩之看向沈翹楚,長長睫毛在眼睛下麵灑下一片陰影,聲音略微含混:“嗯。”

    休沐日很快便到,有了顧家主的指示,顧脩之早在休沐前一天下午課程結束之後便來尋沈翹楚。

    因為休沐一整天都要在顧家度過,沈翹楚也打算每旬休沐前一天下午下山,這樣還能處理一下山下的事務。

    兩個人帶著書童一同走下山,一路上仍舊無話,顧脩之雖然看著清瘦,體力意外的不錯,隻是稍微喘息,並沒有精疲力盡。

    山下早有顧家的馬車在此等候,因為這不是沈翹楚慣常下山的時間,沈翹楚隻好上了顧脩之的車。

    縱使兩個書童坐在馬車外麵,車內也仍然並不寬敞。

    沈翹楚低頭盯著顧脩之修長的雙手,感覺更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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