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學畫

    時值四月，馬車行在官道上可以看到遠處連綿的山脈，官道兩旁有不知名的野花盛放，時值黃昏，和風透過馬車窗子吹拂在沈翹楚臉上，十分暢爽。

    三十裏路馬車大概要行駛半個時辰，天色將晚，有落霞逐日，將半片天空染成殷紅。

    沈翹楚實在忍不住，出言打破這尷尬：“嗯……風景真美，不是嗎？”

    正望向窗外的顧脩之愣了一下，沒料到沈翹楚會說這樣的話，慢慢轉頭看向沈翹楚。

    “嗯。”

    沈翹楚心中不斷腹誹：怎麽辦，好像更尷尬了啊……

    “顧師兄很喜歡畫畫？”

    顧脩之的眼中似乎流過一絲溫柔：“嗯。”

    沈翹楚試圖找關於繪畫的話題，可是顧脩之始終都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回答。

    終於，馬車行至平江路，顧陸兩家的大宅也在平江路上，距離蘇州知州府隻有幾步路程。

    顧脩之帶沈翹楚認了認門，便送沈翹楚回了家。

    沈翹楚向顧脩之道別，得到他一個“嗯”的回答之後，終於鬆了一口氣，走進知州府。

    沈令儀對於他提早回來有些詫異，得知沈翹楚拜顧家主學畫之後，則立馬換了個表情，連連拍手稱妙。

    回到倚玉軒，方嬤嬤和謝奶娘都一副要哭了的模樣，看的沈翹楚哭笑不得，明明才分別十天。嬤嬤和奶娘得知明天沈翹楚要去顧府學畫，立馬研究起來給沈翹楚準備什麽衣服，還要量體為之後做衣服做準備。

    自從去書院讀書之後，嬤嬤和奶娘幾乎把自己當做換裝娃娃，做的衣服基本上一天穿一套也不會重樣。

    沈翹楚心中暗想，以顧家人的審美，穿白衣恐怕是最好的選擇。

    最後還是選定了一個白緞墨綠襟上麵繪有竹葉的長衫。

    周全邊看著奶娘給沈翹楚量體，邊匯報：“少爺，莊子那邊都已經插秧完畢了，就等著開花之後尋找‘不育株’。銅活字的常用字已經基本製作完成，工人們正在試著排版新的話本小說。”

    因為大楚政通人和，又不重農抑商實行海禁，市場一片繁榮，市民文化也慢慢興起，小說話本成了百姓們日常最受歡迎的消遣，畢竟一本書幾百錢，比看戲聽說書要便宜多了，還可以帶回家反複看。

    沈翹楚沒想著自己寫小說，畢竟他讀書的時間太緊了，如果他忙於生計這倒是一個很好的賺錢方法，可是如今庾敏嫁妝的產出完全夠他和倚玉軒一行人的全部開銷，他也沒打算寫小說賺錢，日後考上進士做官若是有時間，倒是可以寫作消遣。

    不過如今倒是有些想法。

    “周叔，咱們書局的小說作者是固定的嗎？”

    “不少作者合作過很多次了，也有新投稿的，憑小說質量選擇稿子，不過新作者一般印量少，更少的還要靠手抄，需要一點一點積累人氣。”

    “有出版中篇和短篇的嗎？”

    “投稿的有，但是一般都是等有了一定人氣之後再積攢中短篇成集。”

    “一般一個作者寫完一本書要多久？”

    “少則兩個月，多則半年，也有不斷出續集的。”

    沈翹楚想了想，沉吟道：“可以試著每月收錄有潛力的新作者投稿中質量好的作品成冊，其中還要加上幾篇知名作者的連載作品，印刷時書皮外麵套上封皮上麵將知名作者的名字大大寫出來。”

    “少爺是說，出多人小說集？”

    沈翹楚點點頭：“差不多吧，前期可以試刊行，後期新作者要想發表中短篇，需要跟書局簽下之後供稿至少一本書的契約。”

    周全的眼睛亮了亮：“我明天就去準備。”

    第二天一早，沈翹楚就帶著束脩走到顧府，他知道顧府家大業大，也不差自己這些，但是作為第一次去先生家禮數還是不能費的。

    幸好自家開著書局，也賣一些文房之物，沈翹楚就撿最好的筆墨紙硯並肉幹裝了一箱子，命人抬到顧府。

    授課所在的書房在顧府外院，他這個外男進入倒也不算逾矩。

    天才剛亮不久，顧脩之就已經在書房裏練功，沒有看到顧先生。

    顧脩之指了指他旁邊空著的畫案，沈翹楚便會意地在那條畫案上鋪上毛氈和宣紙，開始練起筆來。

    知道顧氏畫法最重線條，沈翹楚也拿起一支不算細的鼠須筆憑借筆鋒在紙上畫出盡可能細的線條。

    雖然比不上顧先生那般如蠶絲般纖細，卻也有些模樣。

    顧脩之那邊畫的入神，沈翹楚忍不住踮腳看，紙上卻是一張未完成的菩薩像。

    沈翹楚雖然也算是有耐性的，但是畫線條畫一個時辰也會覺得累，中間便變幻好幾次，練習點畫法，水墨畫中點的變化多端，光是《芥子園畫譜》中提出的點葉法就有二十九種，沈翹楚先練習其中與蠶絲線條異曲同工的鬆葉點。

    鬆葉點便是如同鬆針一般，由一點放射性向外一圈線條，畫的時候需從外向內畫，力求粗細均勻，布局自然，整個鬆葉形狀如同正圓，對於線條粗細和筆力都有要求。

    沈翹楚正畫著，顧先生走進門來。

    他望向翹楚，溫和道：“每次上課晨間都有一個時辰練功時間，翹楚你做的很好。”

    顧先生看了看沈翹楚帶來的箱子，命人將肉幹取出，道：“這些文房用品正適合你使用，就放在這裏，以後省的還要拿著來回。”

    沈翹楚知道顧先生不大在乎這些外物，便從善如流地點頭。

    “鳳臣跟我說了你州試之後要去寧州拜謝長卿為師，這幾年時間不多不少，差不多夠我將顧氏畫法傳授給你，之後的路便靠你自己摸索了。”

    顧先生這番話發自肺腑，聽得沈翹楚十分動容。

    其實即便是每旬休沐日上一整天課，一年也不過三十多天，而且顧先生和自己都知道自己不像顧家人一般為畫癡絕，主業還是在學習上，他卻肯如此誠懇待自己，並不似沈翹楚慣常見到他這種身份地位的大人所說所做。

    一般的士人，琴棋書畫中總要有一項能夠拿出手的，既然拜了顧先生這個當世繪畫大師為師，那麽沈翹楚基本也就定下了以畫為擅長的路線。

    顧先生說完，便開始了授課，因為添了沈翹楚，又要從頭開始講起。顧脩之也跟著一起，聽得格外認真，聽課時的顧脩之露出難得的上心模樣，看向顧先生的眼神中充滿了仰慕和崇拜。

    沈翹楚發現顧先生雖然交流起來很溫和，但是本質上和惜字如金的顧脩之一樣，絕對不會說廢話，兩個人坦誠簡單的簡直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跟他們相處也完全不需要繁文縟節，沈翹楚從出生起都沒有活的這麽輕鬆暢快過。

    顧家父子對於很快適應他們節奏的沈翹楚也很是滿意，三人的授課也算是其樂融融。

    很快便到了中午，蘇州這邊飲食口味偏甜，沈翹楚已經在書院食堂習慣了這一點，沒有想到顧家的飲食更甜，看著顧先生顧脩之津津有味地吃著甜到齁的桂花糕，跟他們平時白衣勝雪惜字如金的形象大不相同。

    沈翹楚心中忍不住腹誹：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兩個人相當可怕啊。

    好在沈翹楚十天也就吃這麽一頓，權當是換換口味了。

    課程上到申時三刻，顧府便套馬準備送顧脩之去平江書院，而沈家馬車已經帶著給沈翹楚準備的東西在顧府外等候多時了。

    上了一天的課，沈翹楚和顧脩之相處已經自然許多，兩人將東西放在沈家馬車上，一同坐上顧家馬車，聊一些剛才上課的心得體會。

    沈翹楚算是明白，顧脩之這人不是不願意理人，隻是不願意跟不熟的人說話而已，不過要想跟他變熟還是一件挺難的事。

    跟顧脩之一同進入書院，沈翹楚發現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已經發生改變，寒家子多是豔羨加上少許崇敬之色，而世家子弟則一半如同之前一樣無視沈翹楚，另一半則是稍許不屑。

    然而他們看待沈翹楚的模樣，卻已經和看待尋常寒生完全不同了。

    入學三個月的分班考試很快就到了，沈翹楚和之前名次不變，依舊排在張秉生之後的第二位，而華容則又前進了十名，這幾次回家他都沒有挨家法，華容父親還專門來學校感謝沈翹楚一番，要求華容跟著沈翹楚好好學習。

    分班考試的前三名都有資格進入乙班學習，沈翹楚感覺自己的通識課部分才剛剛入門，同時他也很想聽蔡教員把三禮講完，便沒有進入乙班。

    而張秉生和分班考試第三名的某縣案首則一同進入乙班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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