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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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同行

    接下來距離溧州還有一天的水路, 托船長的福,整個船上的旅客都知道沈翹楚為驅逐水賊幫了大忙,紛紛過來感謝沈翹楚,沈翹楚客房的桌子上也堆滿了旅客們送的蘇州特產。

    自從交換了名字,沈翹楚和女冠阿瑜不再像之前那般尷尬,阿瑜還邀請沈翹楚一起對弈。

    大楚繼承唐製, 男女之間沒有如同宋朝一般的大防, 隻是江南民風保守,這樣邀請還是讓沈翹楚愣了一下。

    不過聽阿瑜的口音, 沒有一絲江南的軟糯之音, 而是字正腔圓的官話,應該是從北地來的, 之前聽方嬤嬤說北地洛陽、長安世族聚會都是男女不分開的,玩到興頭一同甩袖踏歌也是平常事。

    當這些世家小姐授道籙成為女冠在外行走, 她們對外就不再是女性身份,而是出家人身份,況且又有阿順和道童、嬤嬤在,沒什麽可忌諱的, 沈翹楚便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陽羨至溧州這一段水路風光秀美,兼之天色正好,道童就把桌椅棋盤搬到靠近圍欄的走廊上。

    雖然如今不算冷,可是乍暖還寒時候,沈翹楚還是將大毛衣服披在身上,再看阿瑜, 她身披幾乎及地的鶴氅,露出道袍的青色領口,顯得別致而利落。

    棋盤鋪就,沈翹楚拈起黑子,將先行機會讓給阿瑜,這棋子觸手溫潤,乃是用墨玉雕成,再看阿瑜穿用無不精良,想來是北地世族貴女沒錯了。

    阿瑜看到沈翹楚執黑讓自己,隻是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

    人說棋品見人品,沈翹楚這些年也跟不少人對弈過,其中張秉生溫文有禮中暗藏殺機,華容棋路一目了然經常錯招漏招被人抓住把柄殺的丟盔棄甲,而最後一刻卻十分決絕,走的是同歸於盡的路數。

    陸寧隱忍包容,而顧脩之則十分散漫,好似對勝負好不上心,可是偏偏棋力極佳。

    即使是同為老狐狸的陸鳳臣和謝長卿也有不同,陸鳳臣喜歡掌控棋盤,喜歡順風壓製中將對方殺的片甲不留。而謝長卿卻是那種給人以希望,在對手以為自己即將獲勝之時,輕描淡寫地將棋局反轉,並津津有味地欣賞對方表情的類型。

    想一想這幾年跟謝長卿對弈除了謝長卿讓自己兩子就沒贏過,再想想謝長卿看似無害笑的開心的表情,沈翹楚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沈兄怎麽了?是這裏太冷了嗎?”

    對麵的阿瑜眼睛睜的微圓,歪頭問向沈翹楚。

    “沒事沒事。”沈翹楚擺擺手,將棋子下在棋盤上。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女子一起下棋,阿瑜的棋跟華容一般都是陽謀類型,隻是阿瑜的棋大開大闔更有魄力,下棋時認真的表情仿佛不隻在對弈,而是兩軍對壘一般。

    想起淝水之戰獲勝之時,謝安正在與客人對弈,接到捷報,謝安卻隻是不動聲色地繼續下棋,客人忍不住問戰事如何,謝安輕描淡寫道:“小兒輩大破賊。”

    大家都驚異地認為謝安的表現太過平靜,待送走客人之後,謝安才欣喜雀躍,將木屐齒碰斷了一根。

    棋場不止如戰場,也似人生。

    隨著棋子越鋪越多,黑白兩棋在棋盤上殺在一處難解難分,阿瑜的目光漸沉,堅毅的眼神仿佛一個統帥三軍的將軍,沈翹楚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並不是純黑色,流轉間帶著琥珀般的光芒。

    想來北朝時民族大融合,北方世族多有跟苻秦王室通婚,隋唐時楊李兩家也都有鮮卑血統,像阿瑜這般隻是眼睛稍淺膚色偏白的恐怕還算是混血性狀不明顯的。

    前兩天還要用餘光偷瞟阿瑜才能將她的相貌記在腦中,如今卻已經麵對麵地對弈,連眼睛顏色都能看清,讓沈翹楚有些恍惚。

    再看向棋盤,本身走著明路的白棋卻不知在什麽時候構成合圍之勢,沈翹楚的黑棋被困在其中走投無路,被殺的丟盔棄甲,沈翹楚隻好投子認輸。

    “阿瑜道長棋藝非凡,沈某自愧不如。”

    阿瑜神采飛揚,臉上洋溢出開心得意的神色,倒比之前更像一個小女孩。

    “不是你不如我,而是你不專心。”

    沈翹楚被說中,心中大窘,隻俯首稱是。

    不過阿瑜看起來十二、三歲年紀,能打敗跟謝長卿對弈這麽久的自己,當真算是棋藝非凡了。

    兩人整頓棋盤,又下了幾盤,沈翹楚不敢輕慢,才逐漸跟阿瑜有了對半的勝負。

    第二天早上,船停靠在溧州碼頭,阿瑜下船前問沈翹楚即將去往何處,沈翹楚便回答:“去往寧州。”

    阿瑜喜道:“貧道也是去寧州,不如我們結伴同行?”

    沈翹楚失笑,這兩日的了解,阿瑜不似外表鎮定老成,實際上也隻是個贏棋時會歡呼,輸棋時會垂頭懊惱的小姑娘,卻總一口一個貧道。

    不過她就帶了一個道童和一個嬤嬤,小的小老的老,前路又遇見水賊,沈翹楚也實在不放心,便爽快應下。

    說是結伴同行,沈翹楚和阿瑜畢竟不是親眷,兩個人各坐一輛馬車,隻有掀起車窗帷幕才能看到對方。

    馬車行路聲音不小,兩邊要想聽到對方聲音便隻能扯著嗓子說話,沈翹楚和阿瑜畢竟是嚴格禮教下的人,也做不出這樣的舉動,基本上隻能交流一下眼神。

    就這樣天黑之前,一行人終於趕到寧州。天色漸暗,變成了如水般微涼的青色,遠處地平線上紫紅色的晚霞一點一點彌漫,努力將剩餘的天空吞噬。

    眼看前麵一個岔路,兩輛馬車便要分別,沈翹楚雖然很想留個地址方便以後通信,可是這樣做畢竟有些浮浪,隻是微笑著向阿瑜道別,阿瑜也輕輕一揖,兩輛車就此分道揚鑣。

    沈翹楚以目光送阿瑜遠去,就在回頭之際,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喊聲。

    隻見阿瑜將頭伸出車窗外,冠帶和珠串隨風飄蕩,揮手道:“沈兄,後會有期!”

    沈翹楚大樂,也將頭伸出車窗外用力揮手告別。

    待阿瑜的馬車完全消失在視野之中,沈翹楚再次回過頭,突然發現馬車窗邊靜靜躺著一袋桂花糖。

    ……

    過了二月,沈翹楚便真正踏入十五歲,也即將在今年參加郡試,謝長卿的大部分課程都已經講完,其中一半沈翹楚還聽了兩遍,果然時隔兩年之後在聽,開待問題的角度有所差別,自己對這些書籍掌握的更加牢固了。

    因為謝朗也要參加今年的郡試,剩下的六個月基本上是在給二人查漏補缺。

    生日這天,謝朗走到沈翹楚的客院:“翹楚,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麽禮物?”

    沈翹楚迎上來,隻見是一把極好的弓,弓身是用紫檀木製成,堅硬而輕盈,正適合遠行隨身攜帶。

    自己在謝家求學,吃謝家的住謝家的,還要收謝家人的禮物,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見沈翹楚踟躇的樣子,謝朗將弓硬塞進沈翹楚懷裏:“你就收下吧,你平時不也總給我帶好吃的好玩的嘛……”

    謝朗說著,看見沈翹楚書架上放著的桂花糖:“哇,你明明有桂花糖,還說你沒買到。”

    沈翹楚連忙道:“那個是去年的,不能吃了。”

    謝朗便悻悻地縮回手。

    “等我家糖廠做出新糖,就拿來給你吃好不好,保準比這桂花糖好吃。”

    謝朗這才被哄好,拉著沈翹楚去院中練箭。

    自從回到寧州,沈翹楚就將記憶中牛軋糖、黑糖話梅之類的可以用簡易材料做成的糖製法交代給周全。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吃到成品了。

    這天謝長卿沒有講課,隻是在外院廳中見客,沈翹楚和謝朗兩個人自己在書房學習。

    中午的時候,兩個人走到飯廳,隻見謝長卿已經在席上坐好,旁邊主客位置還坐著一個穿著天青色道袍的青年男子。

    沈翹楚眯著眼睛,怎麽看怎麽覺得眼熟。

    他還未開口,那道人先開口道:“施主,我說過我們日後自有機會相見,這不,今日果然再見了。”

    沈翹楚這才恍然,這不是之前在茅山看到那個故弄玄虛的道士嘛。

    謝長卿接道:“翹楚,朗兒,見過茅山上清派宗師虛玄道長。”

    沒有想到這虛玄道長看起來這麽年輕,就已經是一代玄門正宗上清派的宗師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宗師便是如同江湖門派掌門一般,統領天下弟子。

    沈翹楚不敢怠慢,連忙和謝朗一起向虛玄道長行禮。

    虛玄道長將二人扶起,看了看沈翹楚的麵龐,道:“這幾年過去,施主你印堂血光散去,隻剩下滿麵紅光,看來是有貴人相助……施主命格大貴,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沈翹楚沒有因為得知虛玄道長身份之後就將他的話奉為真理,隻心中腹誹,這話你六年前就說過一遍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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