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石琴先生
字數:6572 加入書籤
() 寄暢樓由一棟頗有年頭的歐式洋樓改建,在胭脂河畔一大片重簷鬥拱的式建築裏顯得別具一格。此樓據說是二戰前一位德國富商購地修建的別墅,後來商人破產回國,被賣給國人並改成了私人會館。
由於經濟發展,盤區漸漸成為洪州市的繁華心。胭脂河畔失去了往日清幽,會館也就轉型向公眾開放了。
方白十點多來到寄暢樓,在一樓底廳找了個座。
此地消費水平不低,哪怕隻喝白開水,也要一百元的茶位費。如果想嚐嚐由店內陳列的上品茶磚衝泡的普洱,最少也得花上千把塊。
方白囊羞澀,隻喝得起白水,卻沒有半分不好意思。
他在靠窗臨河的位置坐下,招來服務員,要了一瓶泡茶的礦泉水,順便討了幾張白紙和一支鋼筆。
服務員也是好脾氣,用銀托盤給他呈上了紙筆和水。
方白在桌上攤開白紙,默寫一曲古琴譜。
他先用鋼筆在紙麵上畫出五線譜的一條條平行橫線,再標注上音符和其他符號。完成五線譜後,又在每一行下方標注對照的古琴減字譜。
九霄法界的十萬年,他有很多的時間學習各行各業的知識與技巧,彈琴寫譜也是他的消遣之一。
寫好了譜子,他又招來服務員,指著廳堂擺放的一張古琴,問道:“可以彈嗎?”
服務員有些為難,“那張琴是大師作品,比較珍貴……”
“那就算了,”不過是一時興起,方白也不強求。
他把鋼筆還給服務員,幾頁曲譜整理疊好,反扣於桌麵,然後舒服地倚在靠背上,閉目養神。
十一點不到,吳大師的車停在了寄暢樓前。
方白睜開雙眼,望向窗外,微微一笑。
這就是願者上鉤!
他重新閉上了眼。
不多會兒,一老一少的腳步聲靠近。
方白睜開眼,身體卻紋絲不動,說了聲“請坐”。
鄭白千的怒火一下子上來了,低斥了一聲:“無禮!”
方白沒有理會。
吳平亮抬示意徒弟不要失態,平靜地在方白對麵落座。鄭白千沒有坐下,站在師傅旁邊隨侍。
雙方都很能沉得住氣,等待對方先開口。
方白知道吳大師一定會輸掉這場奇怪的“耐心大賽”,因為他對方白如何了解那些密信息非常好奇,而方白隻想找他賣點東西,賺點錢罷了。
事實也的確如他所料。
在靜默對峙了十幾分鍾之後,吳平亮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不是凡人,”他說。
這句話看似確定不疑,其實包含著疑問。
因為“不是凡人”有多種理解方式,雖然最有可能是說方白身份高貴或修為精深,但也不排除吳大師認為方白是外星人或者神仙、妖怪。
用這句話做開場白,顯然是示好的表現。吳大師承認自己在這場微妙的“氣場比拚”落入了下風。
方白卻沒有解答對方的疑問,隻說了四個字:“我要十萬!”
吳平亮點點頭,“可以,把你賬號——”
鄭白千的眉毛狠狠跳動了幾下,似乎很想發表一下見解。
方白搖了搖頭,“現金。”
“可以。白千,去銀行取錢!”
“啊?”鄭白千一臉茫然。
“啊什麽!叫你去就快去。”吳大師向徒弟投去嚴厲的目光。
“哦!”鄭白千憋了一肚子話不敢說,乖乖出了茶樓,直奔銀行而去。
“現在沒有其他人。你的來意可以說了嗎?”吳平亮看著方白,笑容可掬。
“找個包房,再點壺茶吧,”方白道,“錢你出。”
吳平亮的笑意瞬間凝固了。
十分鍾後,兩人在樓的包房內重新坐好。茶藝師衝泡好兩人的普洱,安靜地退了出去。
吳平亮把竹簡微雕放在兩人間的方桌上,“當今社會,微雕跟書畫一樣是普通的藝術品。作者沒名氣,沒有慧眼識英才的伯樂,作品都賣不出好價錢,你憑什麽叫價十萬?”
“你不是願意出錢嗎,”方白不以為意。
吳平亮不置可否,“單以刀工論,你的法確屬當世一流。構圖新穎,人物生動,畫麵傳神,但也僅僅是師承前人技藝,沒什麽獨創性。
再看神韻,這幅微雕圖畫在方寸之間繪出了蒼涼悲壯之感,十分難得,可稱珍品。但作為新人新作,市價不會超過一萬。
如果看附加的曆史價值,就很有趣了。你在建木樹蔭下專門雕刻了一個穿龍袍的人,就是特意要給我看的吧!
191年,墟界,建木之隕。
這不是賣藝術品,是賣情報消息!”
方白聽完,輕笑道:“我竟然是在賣一百年前的情報嗎?”
吳平亮輕輕拍了一下桌子,泄露出些微怒意,“這種信息不管過多少年,都是密!”
“但也隻有這種密,才能引出吳大師你這位聖功教的隱脈傳人啊!”方白慢悠悠道。
“你!”
吳平亮拍案而起,左袖口一抖,已握住了一杆狼毫筆。
他揚臂書空,瞬間在空氣畫了一個篆字,寸勁一振,將這個看不見的字打入方白體內。整個過程不超過十分之一秒!
“你究竟何人!”
他的墟界遺寶“符筆”所畫,乃是一個“束”字符。
此符不僅能讓人頸椎以下的身體動彈不得,還會使招者在說謊時遭受極大的痛苦,猶如萬針入腦一般,是百多年前聖功教內最常用的逼供之法。
方白本來也沒打算說謊,他是來做生意的,當然要待人以誠!
“一把年紀別那麽大火氣!我怎麽知道的,很簡單!
所有人都以為一百年前,石琴先生的弟子死得一個不剩,聖教隱脈被鏟斷了根,後來複興也都是教團的榮耀。實際上,隱脈之所以成為隱脈,就是因為秘傳。
石琴先生為保扶豐豫皇帝不得已走到前台時,就預見到了決裂,早早留下了後。我說的沒錯吧?”
“你說的這些,百年來很多人都想到了,但從沒有人能確定任何一名隱脈弟子的身份!”
“是啊,太祖晚年認為,他的十二門徒已蛻化成官僚和神棍,不能傳承聖教,於是收石琴先生為第十名弟子,授以信物,賜予顯赫教職,並命他在自己死後,脫離教團,匿名傳教。不到江山社稷危急之時,不得輕出。
從此,先生雲遊天下,考察民情,每到一地都會擇傳教收徒,這才有了隱脈傳承。
豐豫年間,皇權不穩,他出山保皇,弟子也跟著雞犬升天。有的入仕當官,有的轉入教團,隱脈成了顯宗。但究竟有多少人還在繼續潛伏,除了先生自己,無人知曉。”
“那你又是如何知曉我身份的?”
“當然是猜的!”方白答得理直氣壯。
他並沒有說謊。
吳平亮少年師從“齊田城”學畫,“齊田城”又是著名畫家“任預”的唯一弟子。“任預”則是石琴先生秘傳弟子之一。所以,方白大膽地猜測吳平亮是隱脈傳人,並用竹簡上的畫來試探他。
吳平亮、齊田城的師承來曆,上網一搜便知。整個推測鏈的關鍵一環是,知道“任預”的身份。方白並未對這一點做出說明,所以吳平亮仍然不信任他。
“不信也沒關係,”方白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輕啜一口。
“你能動?”吳平亮大驚。
“為什麽不能?”方白一派雲淡風輕。
吳平亮二話不說,狼毫筆臨空再書一符——“凝”!
此符能將人體狀態瞬間凝滯,比束字符強力十倍不止!
近乎透明的符在空氣成形,隱約可辨。就在符即將入體的刹那,方白身後浮現出一棵大槐樹的淡淡虛影。
一根鞭子般柔軟的樹枝霎時變得筆直,長槍般精準刺向符。刹那間,槍尖與符的碰撞處迸發出柔和的白光。
伴隨著輕微的空間震蕩感,包間內無生有蕩起一陣微風。符片片碎裂,俄而碎成粉末般的光點,飄落無蹤。
幾乎是同時,槐樹虛影也漸漸淡去,直至於無。
整個過程,方白一直若無其事、平靜安坐,還把茶盞端在鼻下,輕嗅著茶香。
吳平亮有些精神恍惚,不是很確定剛才看到了什麽,又好像遺忘了些什麽,怎麽都想不起來對方用什麽辦法擋住了攻擊。
這種拚命回憶又一無所獲帶來的無力感讓他心生挫敗,收起了符筆,垂不再攻擊。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使勁晃了晃腦袋,轉身扶好椅子,重新坐下,用慎之又慎的語氣問道:“請恕老夫眼拙,閣下究竟是誰?”
方白仍然不答,放下杯盞,反問道:“你讀沒讀過《羲皇祈願經》”
“當然讀過!”吳平亮不假思索。
此經是聖功教最重要的典籍之一,主要內容是向伏羲祖神忠心禱告,祈求幸福平安,常用於婚喪嫁娶、各類慶典場合,很多教徒、信眾都能背誦其重點章節。
“那《祈願秘典》會不會背誦?”
“秘典?”吳平亮想了想,“背過,但未深入研究。”
《祈願秘典》是太祖親著,後秘傳給石琴先生,成為隱脈的根本經卷之一。
“哦?那你可太不稱職了!”方白話裏帶著調侃的味道,“此經使用方便,隻要持經念咒,虔誠向太祖祈願,就能召喚神力,護佑己身,免疫、克製、甚至反擊一切法術攻擊!
石琴先生當年脫離教團,秘密傳教,後來重新出山,奪取聖教領導權,憑的就是這部秘典!”
吳平亮聽到這,立刻明白了方白無懼他符攻擊的緣由。
但是——自1915年起,秘典就失去力量,不管如何祈禱,再無半分神效,明明已淪為廢經!而且——
“此經向來是口頭傳授,從未形諸於字,世間已無流傳,隻為隱脈傳人所知……你,是從哪裏學到的?又為何能發揮出經的力量?”
下載免費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