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熊貓,渡渡鳥,還有劍齒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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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光下,一群野獸正在鎮郊荒野趕路,它們唧唧喳喳地說著什麽,還有一頭老鷹飛在夜空帶路。

    這可真是奇了,東溪鎮雖然靠近張家界,但地處偏僻,除了些山水,沒什麽特別的風光可賞,也就從來不招遊客賞光。它們來作什麽?

    如果被凡人撞見它們個,並拍下照片視頻傳到他們的互聯網,那事情就大條了!

    走在前麵的老黃狗、大灰貓就算了,狗貓作朋友隻是奇聞。被凡人們認為滅絕了有一萬二千年的劍齒虎、滅絕了有百多年的渡渡鳥重現人世,那就是全球驚聞了。

    跟在隊尾的那頭大象和那隻熊貓呢,又該如何解釋?

    “好餓,不如吃些東西再走吧,反正都遲了。”那走得慢悠悠的熊貓慫恿地說,用的人族華夏語。

    猛然間,那劍齒虎回身撲向熊貓,渾身的毛發竟然燃起火光,它張牙咆哮:“不如讓我吃掉你!”

    熊貓驚呼一聲,看似笨重的身軀靈活地避了開去,“老哥,你可不能這麽對我,我在這邊可是國寶!啊!”

    劍齒虎追擊著它,其它野獸紛紛勸架,隻有母灰貓是躍上大象的頭頂瞧熱鬧。

    “別鬧了!”老黃狗以首領的語氣喝止,釋放出的強勁真力反而使氣氛更加緊張。

    那隻渡渡鳥焦急地拍動肉肉而不能飛的翅膀,發出雌性的悲鳴:“噢完嘍,渡渡!我們見不到他了,我們又要被抓去坐牢了。我們對不起主母,對不起顧氏啊!十五年了,可憐的孩子,他還不知道他是什麽人……”

    與此同時,那頭始終穩靜的老母象用它的象牙搓了劍齒虎一下,表示調解。劍齒虎這才嗚囔著前奔去了。象頭上一直看戲的灰貓慵懶地舔舔爪子:“這就完啦。”

    上空的老鷹低飛下來,對同伴們冷聲說:“快走吧,我們都耽誤半年了。”

    是啊!現在已經是第紀元盤古曆6016年正月初八,即是凡人公曆2016年2月15日。

    距離每年有“修真高考”之稱的兩場招生大會都隻剩半年了。

    野獸們繼續向著前方燈火闌珊的東溪鎮走去。

    渡渡鳥邊走邊悲歎:“隻剩半年了!那可憐孩子還不知道真人的存在,還在煩惱著什麽凡人的事情吧。”

    隊尾的熊貓心有餘悸的樣子,“兄姐們,真不吃點東西?”

    ……

    十六年前的寒冬,東溪鎮穀安村的李興福從外地帶回了一個嬰兒。

    在他老婆張映菊追打了他半條村後,這事傳到了鎮子上,沒人相信老李說的“在路邊撿來的”的鬼話。

    他已經有兩個差不多大的兒子,真看到棄嬰報警得了,為什麽要撿來自己養?那肯定是他的私生子。

    李興福確實撒了謊,然而真相更不會讓人相信。

    當時他開著輛拖拉從張家界運木回來,半路被幾隻會說人話的野獸截停,他嚇得幾乎尿褲子。它們拿著一袋金子和一個繈褓的嬰兒,急匆匆地問他要不要猜謎。

    如果他猜出,金子歸他;他猜不出,就要幫它們一個忙。

    “什麽忙?”他哆嗦地問。

    “幫我們照顧好這孩子。”那隻黃狗說得既鄭重又難過,“他現在6個月大,今年夏至那天生的,等他長到15歲,我們會來接走他。他健康是沒問題的,這袋金子足夠你好好地養大他,別讓他冷著餓著,也別寵壞他。”

    它非常強調:“記住,絕對絕對不能讓他打任何國家安排的預防針!也別讓他到張家界、黃河龍門、歐洲的克裏特島、北美的百慕大角這四個地方去。”

    李興福貪財,就同意了打賭。

    “飛天又騰雲,無人不識君。統禦千萬族,一吼定乾坤。”大黃狗說,“打一種生命。”

    並不深奧的謎語卻讓李興福想破他的圓胖禿頭都答不出,直到大黃狗揭開謎底:“龍。”

    之後,它哀傷地把金子和嬰兒都交到他:“好好照顧他,這孩子叫……夏風。”

    對於丈夫這套說辭,張映菊起初也不相信,但當看到那袋金子,她那張幹癟的鞋拔子臉頓時變了。

    過了沒多久,全村人都知道李興福發財了!他在村裏建了一間別墅似的新洋房,又在村裏開了家雜貨店,生意做得不錯,不久就買了輛小車,走上了小康生活。

    老李家有個兒子,兩個親生的,現年1歲的“大坨坨”李寶明,16歲的“小坨坨”李寶強,一個肥胖,另一個矮癟,像極了老李夫婦。

    還有個野種,15歲的“老幺”夏風。

    夏風不明白這個名字的意義,隻知道代表他是“撿回來的”。因此,他並不奇怪為什麽父母視他為奴仆,以及為什麽兩個哥哥從來以欺負他為樂,卻還能得到家裏的全部寵愛。

    沒有家人的溫暖,這男孩學會了自尋歡趣。

    他會跑到村郊的河流遊泳,到無人的山坡建造秘密基地,到玉米地尋找昆蟲,到森林尋察動物,往如茵的草叢躺下,曬著陽光望著天空幻想世界。

    所以,困苦未能噬損那顆純真的心靈,隻是使其更加剛強。

    就這樣,夏風像野草般長大了。

    現在幾乎全村人都相信了老李的話,因為這少年半點不像是老李的種,他長得高大英俊,性情開朗而自尊,聰明而善良。這樣的少年,整個東溪鎮都找不到第二個。

    因此他從小就招女孩們的愛慕,也招男孩們的妒忌,他們拿“野種、龜兒子”這些粗話嘲弄他,有時連他兩個哥哥也這麽喊。

    但這幺兒從來不忍受別人的欺負,所以總是打架。而他發起怒來,力氣之大連幾個成年人都拉不住,漸漸就沒有孩子敢欺負他了。

    隻有養父母的刻薄,他才會忍讓。老李夫婦竟因他這份赤子孝心而更加傲慢。

    這讓很多村民為夏風歎息,可惜了!可惜了這麽好的一個孩子。

    ……

    年初八仍然有著濃厚的新春氣氛,夜幕下的穀安村歡宴連場,傳出鬥酒的笑語聲和孩童的嬉鬧聲。

    老李家位於遠離熱鬧的村尾,前院後院的占著一大塊地兒,鄰居們距離很遠,也就看不到這幅奇怪的景象:

    一頭老鷹在上空盤旋半晌,發出了一聲嘹唳的鷹鳴,不久就有一群野獸從山野走來。

    那老鷹飛向屋子一樓的窗邊望進明亮的客廳,隻見四個凡人並排坐在一張大紅沙發上,看著電視裏的凡人泳裝姑娘在水上關卡奔跑、然後掉進水的節目在狂笑。

    “老幺!還沒削好嗎?”坐沙發左邊的齙牙婦女大叫。

    右邊的圓禿男人用胖拈著一根小牙簽,從前麵茶幾上的水果盤裏刺起最後一塊蘋果,向間的兩個醜小子樂說:“最後一塊,大坨坨、小坨坨,你們誰吃哦?”

    這時電視裏發生什麽,他們全家又一通咯咯爆笑。

    老鷹的鷹目驟然一凝,看到另一個少年捧著個盛滿果肉的盤子走進客廳,是了,就是他了,夏風。

    樸素的衣服和青澀的儀態隱藏不了那高大硬朗的身姿,有著幾分野性的短黑發也沒有遮掩那張俊美的臉龐,濃黑的劍眉下,是一雙深邃有神的大眼睛,似是一首青春不羈的神曲。

    假以時日,加以教導,這顆蒙塵的明珠必有絕世的風采。若然他能修為高超、才貌雙全,那真不知道要迷死天下多少的女孩。

    “真是一副好道體!”老鷹不由暗道,“不愧是顧青柏和蘇桑的兒子。”

    夏風把水果盤疊到茶幾的空盤上,平淡的神情顯出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並對電視上的庸俗節目毫無興趣。

    “碗碟洗了,衣服洗了,水果也削了,我出去玩了。”他的聲音清朗。

    “這地還沒拖呢。”張映菊不滿地扯著破嗓。李寶明擺地驅趕夏風:“走開走開,別擋著電視。”

    “我回來再拖。”夏風說。

    張映菊還不讓他走,似乎好心好意地說:“老幺啊,你這麽貪玩,成績又一般,要不你讀完初就別讀了,出來幫我們打工賺錢吧。老李,你說哪?”

    其實夏風的成績不錯,那還是他不怎麽費心學習的結果。寒假一結束就到初下學期,如果他不上高,那樣他就不會上大學,他們就用不著煩心要不要供他上大學的問題了。

    “老幺,我們把你養到15歲,就沒有義務再養你的咯……”李興福說著,做賊心虛般摸了摸禿頭。

    聽了養父母的話,夏風微皺雙眉,想整理心思,卻隻能感到心底越發強烈的躁動,而尋不著自己想說什麽。

    但他不用想,都確定無論如何,他絕不會到他們的雜貨店做牛做馬。

    也許是時候離開了,他曾經對養父的奇幻說辭抱有希望,隻是現在,他已經15歲零個多月了。

    “店裏有老幺,不愁他那些老相好姑婆不來,哈哈。”李寶明以為自己很幽默。

    李寶強抱怨地說:“還說他的成績呢!都因為他,同學們老是笑話我,說我的野種弟弟怎麽怎麽好,我怎麽怎麽差,肯定是我媽媽沒把我教好。”

    張映菊的鞋拔子臉板了起來,“誰說的?老幺,是不是你教人說的?”

    “我沒那麽說過。”夏風真不想理會他們,轉身走去,“我不會把話隻說對一半。小坨坨,你爸爸也沒把你教好。”

    “你這是什麽態度!怎麽說話的?”張映菊怒了,李興福也怒了:“老幺,你回來!”

    就在他們考慮要不要把肥屁股抬離沙發的時候,突然,屋外傳來重重而雜亂的聲響,像前院被人強行闖入,就有一把古怪的鴨嗓聲激動地喊道:“我們來啦,渡渡,我們來啦!渡渡,我們的寶貝夏風!”

    屋子裏靜了下來,夏風望著關上的屋門那邊,心頭因為這些聲音而火熱,仿佛翻湧出了什麽遺失的記憶。

    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渡渡”,是在美夢聽過嗎?那朦朧的身影漸變清晰……

    “是、是它們……”李興福的胖臉瞬間嚇紫了。大小坨坨疑問:“誰?媽,是誰啊?”張映菊也像是傻了。

    砰轟一聲巨響!那道厚厚的防盜鐵門被一股巨力擊開,直直地倒在地板上,伸進門口的象鼻往回收去。

    象鼻?還不待他們反應,幾道旋風般的野獸身影就竄了進來,一隻長牙的巨型老虎,一隻大黃狗,一隻灰貓和一隻熊貓。

    它們都奔向夏風,一雙雙的獸目大放異光,好像找到了天底下最大的寶藏!

    然後又有一隻奇特的大鴨拍著小翅膀走來,鴨目流著淚水,嘴巴說著人話:“是這裏嗎?氣息沒錯吧?小風呢?渡!天啊,孩子!你長好大了,想死我啦,我早就想來找你的了,就是被它們攔著。哎喲,你長得可真帥,跟我想的一模一樣。大過年的,怎麽穿這麽舊的衣服……”

    夏風被這些能言的獸類圍住打量,但奇怪的是他一點都不感到害怕,隻有親切和溫暖。

    他身後沙發上的四人似乎都掉進了水,足無措,縮成一團,擠出“妖怪,妖怪”的顫抖聲。

    “是他嗎?”灰貓最為冷靜。

    老黃狗上前把夏風的布褲左褲腳叼起,露出拖鞋**的左腳背,那上麵有一個暗紅色的胎記,形狀像是什麽在飛騰,這時隱約泛起了一道紅光,宣示它蘊藏著的巨大力量。

    一看到那胎記,眾獸確定無疑,這個少年就是它們當年不得不交托出去的繈褓嬰兒。

    它們的眼睛都開始盈淚,渡渡鳥更是哭出了聲,因為那哀傷的往事,因為這命定的孩子。

    “李興福,我們給了你一袋金子,你就給小風穿這樣的新年衣裳?”灰貓的黃瞳已經轉向沙發四人。

    “我、我……”李興福憋得像隻癩蛤蟆,才憋出哭腔的一句:“我會報警的……”

    張映菊的癟在悄悄地抓向茶幾上那四部蘋果。

    “你以為凡人警察管得來我們嗎!”熊貓突然大吼,整間屋子都在震動,欺軟怕硬它最在行:“我明白了,這肥豬沒有信守承諾,讓小風過了十五年苦日子!可怒也!”

    它幾下出拳,擊出幾道黑白交織的猛厲拳氣,砰砰砰幾聲,遠處那台嘈雜的電視和近處的四部蘋果都被打爆。它拿起那盤果肉就呼呼地吃,話聲嘟囔:“最討厭這些凡人玩意了。”

    李家四人一片怪叫雞被捏般的尖叫,隨即,劍齒虎一下猛撲把整張沙發掀翻,四人滾地葫蘆般跌了開去。

    大小坨坨異口同喊:“我的!”張映菊嚎叫著:“放過我們,老幺,老幺……”李興福慘叫著:“是你們讓我別寵壞他的……救命啊!”

    “別動他們!!!”沉默了半晌的夏風一聲暴喝,那虎口就堪堪停在李興福的短粗脖子邊,有唾液滴噠落下。

    見眾獸望來,他認真地說:“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我不許你們傷害我的家人。”

    渡渡鳥聞言急道:“傻孩子!他們才不是你家人,你的家人乃是……“

    劍齒虎威嚴的聲音蓋過同伴的話:“殺戮凡人非我所為,我不過是在考驗你。我看得出,剛才你幾乎墮向黑暗,但你的意誌把你帶回光明。”

    渡渡鳥驕傲地說:“那當然,這孩子可是……”這次是老黃狗高聲蓋過:“他可是夏大白和蘇小紅的孩子!”灰貓長喵了一聲,渡渡鳥有點惴惴不安。

    夏大白?蘇小紅?夏風第一次聽聞親生父母的名字,既感激動又有莫名的奇怪。

    “這到底怎麽回事?”他問。

    這時候外麵傳來一聲鷹鳴,屋外的老母象探頭進來說:“該走了,路上再說吧。”

    老黃狗看了看地上不敢動彈不敢聽的李家四人,對疑惑的夏風說:“孩子,你知道是我們把你托給李興福養育的吧?當年那麽做和我們遲到半年,各有苦衷,請你原諒我們,跟我們回去。不能再晚了。”

    見夏風陷入思索,劍齒虎的威嚴聲又起:“小子,你不是普通人,你的力量使你不屬於這裏。你若留在這裏,對於你、對於這個世界都隻有危險。”

    “我屬於哪裏?”夏風輕聲地問。

    “我們稱這裏為女媧世界,它是因為第二紀元末那場滅世大洪水,上神女媧創造的次生世界,一個避難所,凡人流傳而稱為‘女媧補天’。”

    劍齒虎說得緩慢,“而我們屬於的、你本屬於的是地球萬族萬物在那裏起源的世界,盤古世界。”

    虎聲落,屋內一片沉靜,李家四人都聽呆了,夏風感到心底漸在澎湃,一時竟是忘了說話。

    “你不願去嗎?”劍齒虎的虎須抖動,沉聲地說:“還是不敢去?難道這段放逐就已經奪走你的勇氣?一個人沒有經曆過磨難,又怎麽能真正地強大!小子,悲苦的童年,不是要讓你成為懦夫。”

    眾獸都在看著那少年,都掩不住心的期望。

    “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夏風說道,聳聳肩膀,努力地微笑。

    ……

    當下,夏風去用座打了幾通電話,都是與朋友作道別,說他要出去闖蕩了,祝福他吧。

    然後他回了他的小房間一趟,拿了幾套衣服、幾本書和一些小玩意塞進一個黑舊的背包,換上一雙學生回力鞋,這就是他擁有的全部。

    接著,他與巍巍顫顫的養父母和大小坨坨道別,叫他們改改脾氣和保重身體,就背上背包,跟著野獸師傅們走出這所熟悉的房子,邁向未知的世界。

    那時,在夜幕的掩蔽,他和它們穿越荒野,離村鎮的新年歡笑越來越遠,夜鶯的歌唱則越來越近。

    到了第二天早上,黎明破曉,晴朗的早晨到來,他們已經踏進了張家界的森林,這裏的冰雪已在融解。

    趟過清澈的河溪,穿過山巒的迷霧。當走出一段暗淡的洞隧,他們從山頂高處眺望,隻見一座原野城市不可思議地藏在遠方的森林間:大庸城。

    老鷹師傅飛在陽光明媚的上空,一群不知何類的長翼大鳥飛過,發出陣陣似在歡迎的友善鳴叫。

    “它們是大庸城的守衛的坐騎。”狗師傅說,“你老鷹師傅認識它們,在打招呼呢。”

    夏風望望湛藍的天空和翱翔的飛鳥,望望森林的雲霧和草木的碎影,深吸了一口氣,直至整個胸膛都充滿力量。他緊了緊背包,抬起腳步,踩著堅實的泥土,跟著野獸師傅們繼續走去。

    早春的野草在生長,長大的孩子踏上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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