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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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和左邊手臂的疼痛一樣,他看不清楚浮現出來的場景,但感受得分明,身體記住了那些感覺。粘稠的血液陷落進鱗甲的縫隙,水和刮除的聲音刺耳而深刻、從金屬傳達至神經的心髒跳動感、槍炮聲、以及悲慘的哀嚎……無論畫麵如何破碎,隨之而來的觸感與耳邊的聲音都一樣記得。

    他知道自己目前大概是失憶狀態,而當回想起來的東西越多,那些被剝除隔離掉的屬於人類的情感情緒也好像重新複蘇起來,作為武器時的冬兵不論收割掉多少生命都不會有任何感覺,那時候他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但這激不起一丁點漣漪,他存在的目的隻有完成任務,現在卻不一樣,誠然每一次洗腦都不會記得先前的任務,可當他有了自我意識開始回想、並且有所收獲的時候,那些被洗掉的槍聲與殺戮也就重新從記憶的最深處醒來。

    博物館的屏幕上循環播放著二戰時期的宣傳片,影像是黑白的,具有鮮明的曆史感,主題人物無疑是戰時的美國隊長,整段影像都是無聲的,身後的背景卻是毋庸置疑的槍林彈雨,被炮彈飛揚的塵土連著他的耳邊都響起了轟炸的聲音,戰場上的,還有執行任務時的。

    在史密森博物館裏拿著一隻隊長熊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哪怕抱著這隻玩偶的是一個成年男人也一樣,但這種好像是美國隊長的粉絲的家夥全程都緊繃著臉好像下一秒就要殺人一樣,而這樣的表情還是在看美國隊長的錄像時,這就很奇怪了。

    一旁的霍華德顯然也發現了冬兵的反應,按照他原本的設想,巴恩斯就算沒想起來什麽,至少也會多少感到一點熟悉,怎麽也不至於是這樣一幅表情。老斯塔克的臉上出現了些許擔憂的意味,“你還好嗎?”

    被詢問的殺手神色依然沒什麽變化,周身的氣息卻變得異常冷,甚至於有些壓抑,灰綠的眼瞳不同於往日裏的透徹,眼睫的陰影讓虹膜的顏色看起來都深了許多,像是水草蔓延的湖底,語調還是平靜至極的,他說:“想起了一些事情。”

    冬兵還沒有完全恢複,但是這些記憶下意識地讓他感到某些事情的嚴重性,比如自己之前順從命令所做的事情,以及自己之前完全服從命令而毫無自主意識的狀態。

    這個回答讓霍華德稍微放心了點,畢竟這些都是戰時……或者更確切一點是戰場上的相關事物,而戰爭向來殘酷,對應所回想起來的記憶略顯糟糕以致這樣的神情似乎也很正常。

    他們平靜地結束了博物館的行程,看起來十分順利,不論是霍華德還是冬兵都得到了自認算是滿意的結果,然而小斯塔克發現了一些問題。

    別誤會,托尼雖然對並沒有見過本人的美國隊長有那麽點不爽,但他還不至於在讓冬兵恢複記憶這件事上有什麽異議,即使在冬兵成了自己叔叔兼美國隊長的摯友以後對那隻迷人的金屬臂的研究者換成了自己的父親,這也不是造成他認為出現了問題的原因所在。

    首先令他感到不尋常的就是那隻毛茸茸的美國隊長小熊玩偶,他不止一次地深切感受到了冬兵對它的重視程度,最明顯的就是從不輕易離手,可是自冬兵從博物館回來以後,他居然看見那隻幾乎時時刻刻被抱在冬兵懷裏的小熊安安穩穩地被放置在床頭,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托尼覺得這已經足夠不正常了。

    他還記得當他看見這一幕時的驚詫,那時他還以為對方隻是不小心落下了,哪怕他也知道這幾率小得可憐,但在見識過這隻玩偶對冬兵有多重要以後這幾率也比原本就打算將玩偶放那要大得多,而事實就是,冬兵確實就是單純地把玩偶放在房間裏了。

    那天他在發覺冬兵已經不需要自己去叫醒對方以後……這就是另外一件變化的事情了,這位原先他認為幾乎沒有自理能力的殺手先生開始自發明白作息規律了,而且比他們家這些一進研究室就容易沒有時間觀念的斯塔克們要規律多了,天知道當初他還是特地叫賈維斯記得提醒自己去叫冬兵的來著……走下樓發現對方已經坐在餐桌邊了。

    端端正正規規矩矩,仿佛自己最開始將對方帶回來時的乖順,軍人一樣的坐姿……當然了,既然這位是二戰老兵,坐姿偏軍人一點也沒有任何問題,冬兵的坐姿一直都是這樣的……一口一口喝著粥,似乎沒有意識到空落落的懷裏有哪兒不對勁。

    在這個時候冬兵的模樣還是與印象中無二的,卷曲的長發散落著,因為正在進食的關係眉眼低垂,容易讓人聯想到溫順的小動物一類,而那一身貼身的居家服無疑也加強了這份柔和,除了左邊的金屬手臂之外,跟普通人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就隻是那一頭中長的棕發稍微顯得比較有個性罷了。

    斯塔克畢竟不是小企業,霍華德和瑪利亞還是很忙的,何況老斯塔克還一直十年如一日地搜尋那位美利堅的精神象征,經常還要跟美國政府打打交道,雖然霍華德有心跟當年的戰友好好敘敘舊,總歸也不是十分空閑,所以當托尼下樓的時候,餐桌邊也就隻有冬兵一個人而已。

    “你的玩偶落在房間了,winter。”拿著隊長熊的小斯塔克這麽開口,雖然他知道這個人真正的名字了,但是私心還是比較喜歡叫這個稱呼。

    抬起頭來的男人表情沒什麽變化,托尼卻奇異地感覺那張臉軟和了些許,或者說更加人性化一點,冬兵有的時候會給人一種機械感,現在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了,有著幹淨綠眸的殺手眉目間帶著清晨的溫煦,托尼幾乎都要以為他笑了,但是沒有,他隻是平淡地回道:“我放在那的。”

    小斯塔克有那麽一瞬間感覺自己仿佛看見了多年以前那個迷倒一整個布魯克林的巴恩斯中士,然後他才意識到這句話裏的含義:美國隊長的摯友不再那麽雙手不離美國隊長的玩偶了,多麽重大的消息?

    冬兵倒是沒有覺得自己的行為具有多大的含義,他隻是單純地想起了更多,他知道那個有著金色頭發的家夥不是自己的兒子了,也知道這隻玩偶更加不可能是自己要送給自己兒子的禮物了,他現在知道之所以自己會對一隻玩偶感到熟悉,僅僅隻是因為那是美國隊長的玩偶,而他記憶裏的史蒂夫就是美國隊長而已。

    他先前會那麽執著地抱著這隻玩偶,那是因為這是唯一與他記憶有所關聯的事物了,而現在他已經了解更多,不再時刻帶著一隻玩偶也完全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畢竟這又不表示他就不重視這隻玩偶了。

    一個成年男人總抱著一隻兒童向或者少女向的玩偶,就算毫無違和,也容易讓人擔心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癖好,雖然托尼本人是知道緣由的……而如果說在小斯塔克眼裏看來,冬兵對玩偶的態度變化還算是好的方向的話,那麽他的另外一個發現就不那麽讓人放心了。

    冬兵又不睡覺了。

    這一回他倒不是從幹淨整潔得異常的床鋪與衣服上看出來的,要知道冬兵近來的作息規律得不得了,當他來到對方的房間時冬兵都已經整理好坐在樓下了,根本看不出什麽痕跡,何況自從冬兵開始這種規律得幾乎非常人的作息以後,他也都沒有再去試圖完成提醒對方起床吃飯的任務了。

    他是從冬兵的黑眼圈裏得出結論的。

    他說過這個人的皮膚是非常白的,長久不曬日光的那種白,蒼白,有那麽點病鬱的色彩,偶爾的時刻會給人一種幾乎要透明的錯覺,他時常想到石膏或者冰麵,因此當一旦眼睛周圍浮現出淡灰的陰影時就十分明顯,而冬兵又不會去遮蓋。

    不是沒睡就是沒睡好。

    所以托尼覺得監督對方睡覺這一事項還是有必要繼續保留的。

    然而事情沒有當初發展的那麽順利,作為一名專業……甚至於可以說是頂尖的、存在於傳說中的暗殺大師,冬兵裝起睡來是完全可以騙過尚還年輕的少年人的,於是在小斯塔克滿意離去以後的第二天、第三天……那雙綠鬆石般的眼睛下黑眼圈越來越濃重,稱得上是天才少年的托尼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你需要睡眠,winter。我不管那些不知道是誰的該死的家夥對你的身體都做了些什麽,你的生理反應都顯示你需要睡眠,如果你還打算用之前的伎倆騙我的話,我是不介意用些強製手段的。”短發的年輕人這麽說,端的是認真嚴肅的表情。

    而被“威脅”說要使用強製手段的人形兵器則隻是沉默地看著自己麵前的少年,不眠造成的酸澀使得那雙眼睛周圍泛起疲累的紅,反而比平日無害時更加像是鹿的濕漉,巴基這個稱呼的意思倒確實十分符合這個人的模樣。

    托尼歎了口氣,也想到一開始自己撿回來的殺手還是很聽話的,這時大概也不是真的不想睡,或許隻是睡不好而已,“你再這樣看著我也改變不了一定要好好睡一覺的事實,我去給你熱一杯牛奶,希望今晚你能睡得好一點。”

    雖然托尼知道冬兵的身體事實上並不脆弱,但大概是脆弱的腸胃給人造成的認知的關係,在能不使用藥物的情況下他還是更傾向於溫和一點的方式,雖然牛奶的助眠功用不是百試百靈,但多少還是有那麽一點作用的。

    棕發的男人在看到被放在桌上的牛奶時眨了眨眼睛,他想起來一些事,印象中自己好像也端著一杯熱好的牛奶勸說某個人,對麵的男孩有著耀眼的金發。

    作者有話要說:  我去洗個澡再回來回留言(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