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兵對牛奶這種東西其實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但他感覺自己以前應該經常喝這玩意兒。

    他記得燈火搖晃的影子，身前的桌子整潔幹淨，卻依然透露出稍顯陳舊的質感，他坐在椅子上，腳離地麵有一定的距離，雙手撐著椅麵，小腿慢悠悠地晃蕩，有細微的風被這個動作帶起穿過□□的皮膚，眼前的視野也比現在要清晰許多，他對麵的金發男孩容貌都看得清清楚楚，皮膚很白，有點瘦弱，捧著裝了牛奶的杯子遮住了小半張臉，睫毛又長又濃密。

    那個時候的自己大概還是小時候，頭發似乎是短的，褲長隻到膝蓋上方，也許當時他是穿的背帶褲，從肢體動作來看那個自己似乎十分放鬆，大概還有些愉悅。

    不過這個場景存留的時間並不長，他聽見一個男孩的聲音，可能是本能，他知道這個還十分稚嫩的聲音應當是來自自己的，那一會兒他好像是仰著頭，拉著另一個人的手，對方比他高，手也比他大，那隻手很柔軟，很溫暖，那個年幼的自己說：“媽媽，我想喝牛奶。”

    然後就沒有了。

    棕色微卷頭發的男人端起自己眼前的玻璃杯，溫熱的度數透過被子傳到屬於人類的那隻手上，他垂下眼注視著白色的液體，那模樣在托尼的角度看來仿佛是在研究下一個任務目標，或者是一把新式的武器。

    沒有腥味，但是也不好喝。解決掉一整杯牛奶的殺手得出結論，所以他以前一定不是因為喜歡才喝的牛奶。

    但不可否認，他喜歡那些溫熱的液體劃過食道與腸胃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時常被冰凍的關係，他喜歡那些溫暖的東西，這在之前的武器狀態下是不會有的情況，冬日戰士不會有喜惡的偏向，然而現在他有了，並非出於回想起來的記憶，而是出於單純的感情喜好。

    這一次浮現在腦子裏的畫麵氣氛並不肅殺，冬兵的表情也沒有在博物館裏時那麽壓抑，托尼即使沒有跟著一起去博物館的對比，也看得出來對方此時心情不算糟糕，哪怕有青灰的黑眼圈也一樣……或者說，照這個人的長相風格，就算是黑眼圈這種東西完全不會成為降低分數的存在。

    大約也是因為這位似乎很是厲害的殺手氣息較為放鬆的關係，未來的百萬富翁也仍然保持著慣有的不正經風格。

    “所以你現在可以選擇回房睡覺或者……你躺床上我給你唱首搖籃曲？”桌對麵的年輕人這麽接著道，臉上全然是一副調侃的意味，先前那副監護人一樣的憂心模樣也隨著後半句話而消失了。

    向來不懂玩笑為何物的人形兵器習慣性地舔了舔唇，大概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這個動作，或者他就是單純為了舔去殘餘的牛奶，這個人的嘴唇顏色本來就紅，這種下意識的舉動之後就更幾乎要讓人懷疑是否塗了唇膏了。

    然後唇色紅潤的人形兵器就放下杯子走回了房間。

    “哇哦，這真是令人傷心。”跟著一起走上樓的小斯塔克誇張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臉上倒是不見其話語中所說的傷心之色。

    不知道這句話哪裏影響到了冬兵，踏著正常步調走在樓梯上的男人突然轉過身來，認真的臉色嚇得托尼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收起了笑容，他看著歪頭打量自己的冬兵，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冬兵像是從自己剛才的打量中得出了結論，歪著的腦袋重新端正了回來，那雙在明亮燈光下異常剔透的灰綠色眼瞳裏透露出也許可以稱之為不滿或者控訴的情緒……天知道他是怎麽在一個麵無表情的殺手眼裏看出這種東西的……語調比平時冷了不止一個度，“你沒有。”

    接著他就轉了回去，天才的少年科學家一開始還沒有想清楚對方的話是什麽意思，直到跟著冬兵進了房間才猜測道：“嘿夥計，你不會是生氣了吧？我隻是開個玩笑。”

    因為一句調侃而生氣這種事情放在一個成年男人的身上是很不合邏輯的，會有這樣的反應一般不是這個玩笑本身就有問題就是被開玩笑的人有點問題，可是這件事放在托尼眼裏除了外表和戰鬥力之外幾乎等同於孩童的冬兵身上，他倒覺得也不是不可能。

    冬兵當然沒有生氣，他隻是誠實地指出對方並沒有傷心這個事實而已。雖然日常相處裏托尼確實不是什麽正經嚴肅的性格，也經常會習慣性地開開玩笑，按理來說正常人都早就清楚這個人的個性了，但是冬兵就不一樣了。

    此時壓根沒有幽默細胞的殺手先生一直都是按照字麵意思上來理解的，以前的那些玩笑調侃的語境也沒什麽問題，這一次輕快的語氣和傷心這個詞的定義卻是完全相反的，自然也就對此感到疑惑了，直白的冬日戰士隻不過是觀察然後得出結論而已，而不滿或者控訴什麽的……那大概得歸功於酸澀而發紅的眼眶。

    然而對冬兵脆弱設定（？）和凶殘武力值都同樣印象深刻的托尼·斯塔克卻並不知曉其中的真相，即便冬兵已經否定了這個猜測，但在小斯塔克的眼裏這麽麵無表情的樣子說他沒有生氣真的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哪怕冬兵基本上一直都是麵無表情的。

    本來是要監督對方睡覺的托尼完全沒有一開始的那麽理直氣壯了，要知道他可是第一次惹冬兵生氣，印象裏失憶的棕發殺手順從又聽話，乖巧得不得了，就這樣還生氣了，小斯塔克麵對這種情況第一次感到不知道要幹什麽好。

    冬日戰士的床頭還擺放著藍色的美國隊長娃娃，q版小熊的形象倒是和娃娃臉的冬兵沒有什麽違和感，即使這個娃娃臉的男人是一個又冷又酷的殺手，在床頭坐了一整天的熊玩偶背著跟它的身體一樣軟綿綿又不大的盾牌，帶著被縫起來的頭盔，兩隻大大的眼睛從裏麵望出來。

    爬上床的人形兵器又順手將隊長熊塞進了自己懷裏，被子拉得隻剩下一個頭露在外麵，整張床隻有這麽一個人形的起伏，托尼甚至可以判斷出對方的膝蓋彎起來了，然後那雙灰綠色的眼睛就直直盯著他，安靜又有一種詭異的沉默。

    見托尼還沒有離開，在被子裏抱著小熊玩偶的冬兵便問道：“你打算唱搖籃曲嗎？”

    他已經回複對方自己沒有生氣了，牛奶也喝了，那麽托尼還站在這裏不是等著自己睡覺就是為了實現所說的話，而他們對視了那麽久都沒有開口叫自己閉眼睡覺，那就隻剩下這個人打算唱搖籃曲了。

    被這個問題怔住的小斯塔克此時為自己先前所開的玩笑而感到後悔了，不僅是因為他認為冬兵生氣了，更重要的是：“我不會……”

    說真的，這真是再正常不過了，托尼·斯塔克怎麽可能會給別人唱歌這項技能，一直都是別人唱給他聽的好嗎？說是給人唱搖籃曲什麽的一般都是在開嘲諷啊，正常人抓的重點都不會是要嘲諷他的人唱搖籃曲……當然，對冬兵的那句就隻是純粹的調侃而已。

    得到否定答案的冬兵點了點頭，在玩偶和被子的影響下這個動作變得不那麽顯眼，但回答還是很清楚的，他說：“哦。”

    這個回答對冬兵本人來說是沒有任何多餘意義的，可是對托尼來說就不一樣了，畢竟他現在還在冬兵正在生氣的錯誤認知中，麵對這麽一句簡短的“哦”自然不會像平時那樣理解冬兵向來就簡短的話，以他現在的角度來理解，這句簡簡單單的回答裏簡直飽含了深重的失望（……）。

    於是機智的小斯塔克先生便找到了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他打開了音樂功能，然後搜索了歌曲，設定好單曲循壞，最後把設備放在了床頭櫃上——簡直完美。

    窩在被子裏的暗殺大師對自己房間裏年輕人的內心毫不知情，在聽到對方音樂時他大概判斷出了這首曲子是有助於睡眠的，而那之後托尼又說了一句睡吧，冬兵也就簡簡單單地閉上眼睛了。

    事實上他最近睡不好的主要原因是做的夢，那多少跟回憶起來的東西有關，有時候是一些像之前餐桌上時的那種，那時候最常出現的就是金色頭發的男孩或者是瘦弱的青年，偶爾會是博物館裏畫麵最多的強壯男人，有時候則是冰冷、血、屍體、和一些別的令他驚醒的東西，即便他的睡眠本身就不深。

    冰冷的感覺尤其深刻，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頻繁被凍入冷凍倉裏的關係，還是因為有的時候畫麵裏漫天的冰麵與雪地，又或者二者皆有，而那些槍聲、炮彈與小刀刺入人體的聲音，還有毫無生息的屍體則是他驚醒的所有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　　篞蠊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7-03-17 23:3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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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小天使的地雷，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