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子陵台(感謝投了鑽石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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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那邊的水簾洞,有一座石拱橋與對麵的小山相連,山坡上有條蜿蜒小徑,直通山下的深潭。
我和林四娘,還有這支二十幾人的娘子軍小分隊,沿著崎嶇的山路,小心翼翼地走下了山。到了湖邊的一塊灘塗地上,視野豁然開朗,這時濃霧漸漸散去,我就看見那個釣屍翁騎在峱獸背上,不過他的姿勢很奇怪,背對著峱獸的腦袋,他正收起釣竿,好像準備要走人。
古有老子倒騎青牛,今有釣屍翁倒騎峱獸,不過怎麽看都覺得這老頭陰森古怪,身上缺少一股老子那樣的仙氣。還有,這峱獸可是上古神獸,一向喜歡無拘無束,自由生活,就算是神仙也很難馴化它們,將其納為坐騎,這老頭到底是什麽來曆,居然讓峱獸都心甘情願給他當代步工具。
之前在浮橋上的時候,隻有我和郝美美能看見老頭和峱獸,而且我還是在開啟陰陽眼的情況下才能看見。不過,現在我不用開啟陰陽眼也能看得很清楚了,想必是這倆家夥已經現出了真身,還好安琪拉他們不在,不然非得嚇個半死。
娘子軍騎的那些戰馬在走到離峱獸還有五十多米遠的地方時就表現得躁動不安,再也不肯前行一步,仿佛再往前走一步就會有生命危險。看得出林四娘的白馬是一匹靈駒,也是整支隊伍所有戰馬的首領,當其他戰馬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時候,它仍然往前又走了二十多米,不過它每走一步,馬蹄聲都很輕,生怕衝撞到了峱獸。
峱獸那兩隻血紅的眼睛仿佛能攝人魂魄,我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觀察傳說中的靈獸,它身上自然流露出的霸王之氣,無形間給我施加了龐大的威壓,讓我心神有些不寧,我趕忙把臉埋在林四娘肩頭,不敢再抬頭看那隻峱獸一眼,甚至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林四娘嫣然一笑,道:“童郎莫怕,妾身跟這個老翁倒還有些交情,容我向他稟明情由,隻要你們速速離開這片湖區,保證不再侵犯他的領地,我想他應該不會為難你們。”
“他的領地!”我囁嚅道,“這裏的山川河流,草木蟲魚都是屬於國家的,這裏什麽時候成了他的地盤啦?”
“你說的是陽間的事,陰間也有陰間的一套法則。”
林四娘用馬鞭一指離釣屍翁釣屍的地方不遠的一塊怪石,那石頭豎立著,足有一人多高。石頭上好像刻著幾個大字,剛才濃霧散去後,整片湖區的水麵上呈現一片波光粼粼,空中也是熒星閃閃,好像突然多了無數螢火蟲,將周圍照耀得明亮了不少,但是隔得有點遠,我還是看不太清楚那塊怪石上到底刻著什麽字。
我就從乾坤袋裏摸出一個備用的防水手電筒,朝那塊怪石照了照,這才看清石頭上刻的是三個隸體字:子陵台。我打小被爺爺逼著練書法,知道書法這門藝術有種說法叫秦篆漢隸,這石頭上刻著的是漢代流行起來的隸書,因為刻在山石上,也算是崖書的一種。
但是這明顯不是漢代人刻上去的,因為像這種書法石刻大概最早是從北魏開始流行,這與當時那種開山鑿窟,大造佛像的風氣不謀而合,其中最著名的當屬北魏書法家,青州刺史鄭道昭在玲瓏山摩崖上所題石刻,那可以稱得上是石刻書法領域的絕唱了。
林四娘見我盯著石頭上的字看得入迷,她便問我:“看出什麽門道來了嗎?覺得那三個字刻的如何?”
我說:“能看出來寫下這幅墨寶之人還是多少受了鄭道昭的影響,可惜隻得其形,不得其神。不過,這字跡蒼勁有力,刀刀入骨,透著那麽一股氣吞九州的氣勢,這跟雲門山上那個高七米多的世界第一大壽字,透出的那股筆力很像啊!莫非是出自同一名工匠之手?”
“我家相公果然是慧眼如珠,道行不淺!”林四娘誇獎道,“子陵台三個字正是第二代衡王衡莊王朱厚燆的手跡,也是由當年雕刻摩崖巨壽的同一批工匠所刻。”
“姐姐過譽了,”我接著說,“其實稍微讀一下府誌縣誌,你就可以發現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比如那個大“壽”字,刻在雲門山南山崖壁之上,光壽字下麵那個寸字都將近三米多高,所以壽比南山、人無寸高的成語都是打那兒來的。縣誌上說當年,衡王朱厚燆為了慶賀自己的壽誕,也為了迎合嘉靖皇帝修道煉丹的風氣,就命王府的內掌司,同時也是書法家的周全寫了那個壽字,並廣羅青州府地域內的能工巧匠雕刻在崖壁上,終成傳世經典。不過民間也有一個傳說,衡莊王跟一個叫雪蓑子的隱士過從甚密,那個壽字也許是出自雪蓑子之手。我在想,是不是因為喜歡跟隱士結交,衡莊王才親自寫了那三個字,又請同一批工匠刻在那塊怪石上。衡莊王這樣做很可能是為了紀念曆史上另一個神秘的隱士,衡莊王的諡號中有一個莊字,而那個隱士的名字中也有一個莊字。你看對麵那個釣屍翁,他身披蓑衣,頭戴葦笠,是不是讓你聯想到了雪蓑子的打扮?在衡莊王眼裏,其實是把雪蓑子跟曆史上那個神秘隱士的形象合二為一了。如果我猜得沒錯,那個釣屍翁他姓莊吧?我是不是應該稱呼他一聲莊公啊?”
林四娘訝然道:“童郎,你不愧是摸金青龍校尉的傳人!真是什麽事情都逃不過你這雙火眼金睛。不過,你可別再叫我姐姐了,你應該叫我娘子。”
啊?這都什麽年代了,還喊娘子,叫老婆還差不多,但是我又喊不出口,感覺有點酸溜溜的。我被她誇得心花怒放,但其實受之有愧,那些枯燥的史書都是文言文,誰有興趣整天研究那個,作為一名摸金校尉的傳人,當然眼睛都盯著縣誌裏記載的那些王侯將相的墓葬,這才是重點!
“你爺爺有你這樣一個出類拔萃的孫子,他應該可以含笑九泉了。”
此言一出,我立馬就跟她翻臉了:“說什麽呢!我爺爺活得好好的,不許你這樣咒他老人家!你為何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來?難道你知道些什麽。”
林四娘麵露一絲慌亂,掩飾道:“沒沒什麽,不好意思,我剛才可能是說錯話了吧。”
爺爺不光對我有養育之恩,更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座燈塔,我不允許任何人對他出言不遜,即使是我的枕邊人也不可以!
不知為何,聽了林四娘的話,我總有一種隱隱的擔憂,我真後悔來之前沒先去老家看看爺爺,我一算差不多也快兩個月沒回去了。從昨天到現在,明叔也沒給我回電話,我生命中陪伴我一起成長的最重要的兩個人都不在我身邊,這讓我心裏感覺特別不安。
林四娘打馬揚鞭繼續往前走,走到離釣屍翁隻有五六米遠的地方,才勒緊韁繩停下。林四娘在馬上欠了欠身,歉然道:“莊公在上,四娘戎裝加身,不便行大禮,如有冒犯之處,望乞恕罪!”
“四娘不必多禮,四娘軍務繁忙,今日為何有空來子陵台拜訪老夫啊?”釣屍翁目光陰鷙,麵無表情的說道。
林四娘回頭看了我一眼,代為引薦:“四娘久居幽冥,清心寡欲,本不欲再過問凡間之事,奈何天命使然,將一個如意郎君推到我麵前,四娘不敢逆天行事,隻得接納他。這是童狡,燕皇村的人,他爺爺是童浩然”
釣屍翁擺擺手,示意林四娘不要再說下去,他冷然道:“哼,童家小兒私闖子陵台,你可知會有什麽後果嗎?!湖裏那些屍體就是你的榜樣!”
釣屍翁頓了一下,歎了一口氣,接著說:“罷了罷了,念在你爺爺對我還算恭敬的份上,你爺爺又為你逆天改命,恐怕他大限將至老夫跟摸金青龍校尉的老祖宗立下過君子約定,無論何時都不能讓童家人斷了香火。算了,老夫不跟你計較,你帶上你那些朋友趕快離開這裏,這座大山裏沒有他們要找的東西,就是找到了什麽,怕也是有命進來,沒命出去!”
說完,釣屍翁拿魚竿敲了敲峱獸頭頂上那隻獨角,峱獸便做出像狼一樣仰天長嗥的動作。可讓人震驚的是,從它嘴裏發出的不是猛獸的怒嘯,而是而是嬰兒的啼哭之聲!
原來之前聽到的那兩次嬰兒的哭聲都是從峱獸嘴裏發出來的。
如此近距離的聽到這樣的哭聲,簡直把人哭得肝腸寸斷,估計世界上再狠心的人聽到這震撼心靈的哭聲,都會生出同情心。
我馬上想到了一些事情,懊惱的一拍腦門,心說我怎麽這麽笨呢!我早該想到這哭聲是從峱獸嘴裏發出來的。我也看過不少古籍,像山海經之類的上古奇書中都提到過,有些靈獸,像九尾狐、猰貐、蠱雕、麅鴞饕餮、蠪侄等,書中記載它們用到最多的筆墨便是“其音如嬰兒,是食人”。意思就是它們專門模仿嬰兒的哭聲,利用人類的同情心理,把人吸引過去,再一口吃掉。
所以,峱獸能模仿嬰兒的叫聲,八成也屬於吃人怪獸中的一種。再聯想到之前峱獸掏吃死人心髒的凶惡模樣,它連死人都不放過,更何況是大活人呢!
本來這峱獸是呆在峱山守護王陵的,卻跑來這裏,又受到釣屍翁的擺布,骨子裏野性凶殘的基因被充分激發出來,看來這老翁也不是什麽好鳥!這讓我很難把他跟曆史上那位品行高潔的隱士聯係在一起,難道這裏麵還有什麽隱情?畢竟我閱曆太淺,有些事根本不是看幾本誌怪,翻翻史料,再稍加推理一下就能下結論的。
有些謎題也許永遠找不到答案,在尋求真相的道路上,我隻是邁出了萬裏長征的第一步而已。
“童郎,我得走了。”林四娘一抬手,我就感覺身子很輕,從馬背上飄落下來。她憂戚的向湖中望了一眼,從水裏好像露出了幾顆腦袋,正是安琪拉他們,那八個人正拚命往岸上遊。
林四娘提醒我道:“童郎,你看,你的那些朋友都安然無恙,這下你可以放心了。不過,你的命格跟他們不同,雖然你天生陽氣弱,但是鬼的陰氣卻傷不到你,那些人就不好說了。再說了讓他們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也會給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煩。你過來,我走之前有幾句悄悄話要跟你說。”
我就走到馬邊,將耳朵湊過去,她俯身跟我耳語幾句,我聽了麵色有點尷尬,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問:“這好使嗎?”
“按我說的去做,可保你無虞。千萬記住,帶上你的那些朋友趕快撤出子陵台,此地不宜久留!”說完,林四娘調皮的用牙齒輕輕的咬了一下我的耳垂,我扭頭的瞬間,她那兩片濕潤的溫唇貼上我的嘴巴,我聽到那些娘子軍都在偷笑。
這個吻延續了一分鍾才結束,然後林四娘調轉馬頭,帶領她的隊伍離去。我目送她們越走越遠,直至消失在迤邐的山路盡頭,那個吻還讓我回味無窮呢!
就在這時,安琪拉他們上了岸,當他們看到有一個怪獸擋住了去路,有兩個保鏢立馬就開火了。槍聲驚了峱獸,釣屍翁又用魚竿敲了敲它的獨角,峱獸一聲怒嘯,山體震顫,仿佛隨時都會大開殺戒
我連忙阻止道:“不要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