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半虛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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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泊的話語裏,有幾絲耐人尋味的逐客的意味,顏樰妄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看到了什麽不對畫麵,孟泊的表情嚴絲合縫,於是顏樰妄冷冷的接過毛巾,麵無表情的上了樓,月上中天,中庭亮如白晝,亭亭如水空明,山花謝柳參差的影子在微風中晃動,顏樰妄從未見過如此空明的夜色,禁不住凝視了幾秒,孟泊淡淡收了袖子,深青色的長衣被覆成了玄色,他順著顏樰妄的目光看了一眼月亮,庭院沉靜的黯淡下來,仿佛方才皎潔的月色都是幻像,顏樰妄湊近了些,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孟泊的手。
那雙手掩在如水的綢料下,雖是黑夜,卻散著暖玉一般溫潤瑩白的光,指節分明,這是一雙文人的手,可是縱然骨節好看,膚白若好女,也掩飾不了這雙手暗含的力道,此刻,顏樰妄更在意的,是這雙手的指尖凝聚的些微的光。
那些微光在孟泊的指尖閃耀,如同螢火蟲的卵翅,點點負在孟泊藏在寬袖裏的陰影裏,孟泊注意到了顏樰妄的目光,他慢悠悠的遞出自己的手,笑容半收,隻餘一雙眼睛似笑非笑,斟酌著彎起,鳳眼微彎,一點淋漓的水光透了出來:“嗯?”
這一聲慵慵懶懶,聽的顏樰妄骨頭都酥了三分,顏樰妄看著孟泊伸出來的手,還是一樣的好看,微光散去了,如玉的指沒有一絲血色,如上好的白玉。
很讓人有些懷疑,麵前的這個人是不是活人。
顏樰妄的心裏還在懷疑,身體卻很誠實的做出了反應,她伸出手,戳了戳孟泊的手心。
一點寒涼,這皮膚的質感也是像玉的,雖說體溫比常人要低一些,但是確實是溫熱的,至少是個人的體溫,顏樰妄的心在這個紛紛擾擾光穀離奇的夜晚裏得到了一絲‘對方是人’的安撫,恍然就覺得這個人姑且也算是個友軍,方想抽回手,卻落入了一雙微抿的眼中。
孟泊方才眼裏的笑意都散盡了,挑起的眼角還透了新紅,這個人的眼瞳很清澈,琥珀澄明,不帶一點黑色的色調,清澈到完整的盯著一個人的時候,會讓那人心如擂鼓,顏樰妄覺得自己掉進了深潭,那汪潭水麵上清澈無波,內裏深不可測。
如人溺斃。
孟泊忽而翻過了手,輕輕的倒扣在顏樰妄伸出來的食指上,指尖的皮膚相觸碰,帶著撩動心血的微微癢意,顏樰妄被瞧的泛起了紅暈,竟由著他順著食指摩挲輕上,柔軟的掌心被打開,孟泊修長的手指帶著無可逃避的力道,握住了顏樰妄。
十指相扣,掌心想貼,孟泊溫涼的手雖不和體溫,卻莫名的讓人眷戀,如故人倚門,廊下共飲,孟泊認認真真的,握住了她的手。
氣氛一時間很有些曖昧,孟泊修長的身形被月影子模糊了,清澈的瞳仁裏也蒙上了一層耐人尋味的陰影,陰翳落在那雙眼睛裏,成了點睛的魂靈。
戾氣撲麵。
你是我的。”
時間嗖的停頓,顏樰妄覺得自己聽錯了,孟泊還是那副輕笑的樣子,慢慢的收回了手。
顏樰妄立刻打開了他的手,飛似的逃上了樓,連燈籠都沒有帶。
秦憐和李夢瑤不明所以,沒有看到那曖昧的一幕,隻當潔癖症患者今日跑累了,想快些去洗澡休息放鬆肌肉,孟泊慢悠悠的將手收回了袖子中,開始收拾石桌上半殘的果宴,秦憐閃到了一邊,親熱的摟著李夢瑤:“小可愛啊,今晚喝不喝酒呀?”
孟泊的動作頓了頓,李夢瑤尚未回答,他就搶先了一步:“公館裏的酒度數高了些,約莫不太適合……你們。”
啊……難得和女神在一起來的……”秦憐的小算盤打得啪啦啪啦的,估摸著不了解內情的都可以聽出來這貨的唯恐天下不亂和私心的小算盤:“還挺想喝喝小酒增進感情……”
這話說的實在真心情誼,期間夾雜了讓人泫然欲泣的友情因素,李夢瑤無法理解秦憐對於顏樰妄的蜜汁執著,但是此情此景,李夢瑤覺得自己實在要做出些正確反映來拉一拉秦憐的好感度,於是她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提前表示了一下自己對於這個決定的支持態度,而後才問了一個關鍵性問題:“秦憐姐……你和樰妄姐……不熟麽?”
???”秦憐跳了起來,秀氣的眉擰了起來:“你說什麽?!”
不……我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李夢瑤覺得秦憐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跳毛貓,犯蠢之餘有那麽點可愛,就像個普通女孩。
我可是把女神生日星座血型愛好都背了下來的人!日常讚美也是一天不落!每天都在為女神瘋狂打CALL!”秦憐展示出了做為一個女神的死忠粉的堅韌不拔和矢誌不渝,孟泊滿臉趣味的看著她,笑了起來。
……所以隻是單純的偶像關係是麽……
李夢瑤做了個總結,默然無語的塞住了,不知道說啥好。
孟泊和楚江王共事三千多年,由於楚江王自律的怕人,地位極高,一般地府的酒宴上不會請他,請了他的酒宴上也不會有人去敬他酒,楚江王掌管著水的生死和人的善惡界定,比起一般的陰官來說,還是高了一個檔次的,所以,在這三千三百年來,孟泊隻見過楚江王醉了一次。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當日的孟泊也很有些醉,唯一的印象是,高冷的楚江王,變成了一個話癆,他先是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宿,而後酒醒,而後割袍斷義。
也算是孟泊為數不多的心理陰影之一,從此,孟泊對酒本身就沒有太大的好感消失殆盡,自從被剝了升天的路之後,孟泊的孟家也變得門可羅雀,孟泊倒也是樂得清閑——那一日,他抱著那壺酒,是為了慶祝的。
慶祝自己長留地府,慶祝自己永世不得超生,慶祝自己……可以常伴左右。
若是秦小姐和李小姐都當真如此想的話,那麽在下便去酒窖裏尋些……罷了,還是去三樓,那裏的存酒的度數,應當低些。”
【三樓末水房內】
顏樰妄披著浴袍,尚且還濕漉漉的走了出來,長發方才洗好,微微的盤起,簡易的盤成了一個丸子,她在浴室上下找了吹風,忽而感到了一陣涼意。
室內完全封閉,方才衝過澡的浴室暖融融的,可是顏樰妄還是感覺到了刺骨的涼意,她嗬出了一口氣,居然如冬日般飛快的液化,成了一小股白霧。
絕對不正常,顏樰妄方才想屏息,推門出去看看,卻聽到了一個人,不,不知道是不是人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輕,很軟,很有規則,像是大家閨秀走出來的方步,玲瓏雅致,說是腳步聲,其實更像是柔軟的鞋底摩擦著地毯的聲音,顏樰妄深呼吸一口,顧不得裹緊浴袍,便驟然推開了浴室的門!
果然有人!!
在離浴室不遠的主臥門前,是一個穿著碧色長裙的女人,裙擺飄飄,無風自動,她打著一把純白色的油紙傘,上麵隻零星畫著幾瓣粉色的花瓣,遮著上半身,隻餘下一雙穿著紅色繡鞋的腳,那雙腳很小,但是不是畸形的,在紅色繡鞋的襯托下看起來精巧秀氣,隻聽那人……啊不,那鬼微微的歎息一聲,竟然像是沒有聽到顏樰妄的動靜。
顏樰妄從浴室的防水袋裏拿出了自己心愛的小手槍,消音上膛,瞄準了那個女人的胳膊。
悶聲一響,子彈呼嘯而過,女人終於反應過來了,她立刻撐著傘,隔著房門,‘嗖’的一下鑽了出去!
不是人,無疑!
顏樰妄立刻動身追趕,她拉開房門,女子的影子在壁燈的照耀下嫋嫋,看的不太真切,顏樰妄微微頓了一頓便立刻追了過去,點了燭火的三樓不算太暗,可是終究算不上明亮,顏樰妄飛奔,在樓梯口,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個人。
嘭”的一聲悶響,那是肉tǐ相碰的聲音,顏樰妄悶哼一聲,竟然是就著這個力道直接把對方撞上了後方的牆!對方卻是絲毫不亂,即使脊背撞上了牆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木香順著頸間的呼吸淺淺傳來,孟泊扣住顏樰妄雙手,直接在她愣神的時候一個反擒拿捏住了顏樰妄的手腕,使力調轉,而後動作算的上溫柔的卸掉了顏樰妄手中的槍支,反來將她壓向了身後的牆,一隻手力度恰好的控住顏樰妄雙手,腿使了點力,讓顏樰妄無法掙紮,孟泊伸出手指,在一點光亮中點了一個噤聲的姿勢,鎮壓了顏樰妄那點微不足道的小反抗。
投懷送抱,很是竊喜,”孟泊把輕輕的附在顏樰妄的耳朵上,呼吸為動都撩的人心癢,他底底的笑了,顏樰妄覺得周身都溫暖了起來,方才那個女人帶來涼氣不見了,孟泊柔柔的挑起她的一縷濕發,呼吸還頓在耳後,讓人骨子裏都酥了起來:“乖孩子,晚上的話,就不要玩這些危險的玩具了,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