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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朧月與旻秧留在花幟這裏一直研究著最近異常的蛛絲馬跡。從第一天來到這裏開始回憶。

    旻秧生在長在這裏, 當局者迷，完全想不出來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朧月與花幟問起了山鬼。

    山鬼：“我一直在山上，隻看到了千佛洞蛇妖一族的崛起。”

    朧月：“還有什麽奇怪的, 或者說是特別的地方, 比如山城內的。”

    山鬼想了想, 道：“山城幾年前多災多難的, 更是發生了一場地震。”

    “幾年前？”

    “……好像是十年前。”

    朧月看向了旻秧。

    旻秧皺著眉。

    山鬼繼續道：“那場地震很厲害……不對，不止是地震。那天一切都很奇怪, 我躲在了山洞裏, 害怕得不行, 再出山的時候, 已經是幾個月以後了。”

    “……”

    “我以為我出山後, 山城會是一片廢墟。結果山城好好的。那個時候，也是少主出世的時候。”

    “……”

    旻秧是十年前出世的，山鬼口中少主的出世, 是旻秧破蛋的時候。

    朧月問道：“山鬼，這裏還有你的同伴嗎？他們記得嗎？”

    山鬼搖了搖頭：“他們早就被千佛洞的人殺死了。即使有，也沒有用啊, 他們都是在山裏生活, 都不去山城裏的。那個時候，山城還受神佛庇佑。”

    大家更是疑惑了。

    “神佛是何時離開山城, 不再庇佑山城的？”

    “也是十年前。”

    十年前！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朧月覺得疑惑：“你們這裏的宗教氣氛一直這麽濃烈嗎？”這裏明顯以神明為尊，夜夜燈火足以證明，就更不用提千佛洞滲透在各方各麵的影響了。人失蹤了都直接來千佛洞要人, 這已經把千佛洞當成萬能神了。

    山鬼道：“山城自古以來天氣惡劣，多災多難，所以一直都供奉各家神仙。”

    “各家？”朧月和花幟對視一眼。現今，一提到神族仙族，想到的必定是天道，而這所謂的各家神仙，怕是有著不少牛鬼蛇神在濫竽充數吧。或許還會有魔界的人反其道而行，成為山城人眼中的神仙。

    朧月問道：“山城之人供奉過天道嗎？”

    “當然了，千佛洞本身就是為天道的諸神而修建的。一開始的確是各家神明百花爭鳴，但到了後來，就以天道為主流了。”

    這個時候，旻秧突然奶聲奶氣地來了一句，這也是她對著山鬼問的第一個問題：“那千佛洞之前呢？”

    “嗯？”山鬼一愣。

    “你說千佛洞是為了天道的諸神修建的，那沒有修建千佛洞，沒有以天道為信仰之前，山城主要信仰什麽？一定有什麽信仰有很多人都相信，並且沒有斷過吧。”

    山鬼想了很久，思緒也飄到很久，卻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有！山城有一個傳說，說是真神！”

    “真神？”這又是什麽神？天道的真神之說是指曆劫過，真正大徹大悟的神族仙族。而山鬼口中的真神，似乎不是六界天道之內的說法。

    “山城有一個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沒有文字的時候就有這個傳說了，說是會有真正的神明在末日之春降臨，給山城帶來新生，給予每個人無限的生命。所以山城之人一直都在心裏默默期待著真神的降臨。”

    聯想到旻秧這一世的出世，朧月又看向旻秧。

    旻秧並沒有在任何書籍上看到過這樣的傳說，繼續問道：“那之後有了文字，也沒有將這個傳說記載在文字之上嗎？”

    “有啊。千佛山之前的時刻不是神佛，而是象形文字，正是這個傳說。但因為要修建千佛洞，就將這個傳說抹煞了。後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其他地方也不見這樣的文字記載了。但的的確確是有這個麽個傳說的，山城上至八十高齡的老人家，下至五歲的小孩子都是知道的。”朧月和花幟剛來到山城的時候，店家小二也一句話提過真身的傳說。

    旻秧皺眉。這個傳說沒有文字，單單靠著口口相傳，居然也能流傳如此之久。

    ——這樣的傳說，似乎才是真正的信仰。堅定不移，朝聞道，夕死可矣。

    眾人繼續沉默。信息量還是太多太雜，理不出頭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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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朧月背著旻秧走在回千佛洞的路上。

    旻秧躺在朧月的背上，道：“我覺得我是個怪物。”

    這是旻秧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疑問。她自出生的時候就被人奉若神明，捧得與天同高。

    朧月卻道：“你不是，你是天道之人。”

    旻秧問道：“天道之人像我這麽弱，像我這麽一無所知嗎？”

    “天道之人並不代表著強大與智慧。他們也有著喜怒哀樂，也有著弱點。”

    “哦，那我不當天道之人了。”

    朧月：“……”為什麽這一世的旻秧這麽自暴自棄呢。

    思及此，旻秧居然覺得有些好笑：“賤婢，你說我當了‘天道之人’當了這麽多年了，現在我要是不當了，我做什麽好呢？”

    之前旻秧就想過這個問題，如果她離開了山城，離開了千佛洞，她找到了她心中的聖地玄靈島，那個時候，她會在做什麽，她成為了什麽樣的人。

    朧月歎了一口氣，道：“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旻秧不語，心裏卻一直想著朧月的這三個字，做自己。那麽我現在又是怎樣的人呢。

    這麽想著，旻秧問了出來：“那我現在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是個熊孩子啊……

    朧月當然不能這麽說：“你很好，你怎樣都好。”

    “哼！”旻秧並沒有這樣的誇讚而開心，因為這話說得再好聽，都不是她想要聽到的。

    朧月道：“如果你不清楚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樣的人的話，那麽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呢？”

    “……”旻秧沉默不語，但內心裏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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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回到千佛洞的時候已經天明。天光大亮，這才是白晝該有的樣子，不像被燈光照亮的夜那般。

    這個時候，千佛洞那裏卻圍了一群人。照理說早上的時候千佛洞並不會有這麽多人，而且最近山城很詭異，如同埋了炸藥一般，現在還未到炸藥爆炸的時刻。

    旻秧看著人群，道：“湊到他們裏麵，我倒是要知道他們要做什麽！”

    朧月點頭，披著一件披肩，將背上的旻秧罩住，鑽進了人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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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了核心地帶，很直接地將人們的吵鬧聽了個明白。

    原來這些人都是外地人，有人在昨晚看到了一個黑霧吞食人類的場麵，好巧不巧，似乎還看到了少主的身影。

    所以他們現在前來，有三問：

    一、那個黑霧是什麽；

    二、為什麽少主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三、少主不是神明嗎，為什麽不救人。

    旻秧將他們的話聽在心裏，氣得一直掐朧月背上的肉。

    旻秧的小叔知尋出麵，麵對著人群：“第一，你們說的黑霧，不過是山城的霧氣，黑燈瞎火，心不明，看的東西也不淨！”

    “……”

    “第二，和上麵這條同理，你們看錯了，少主一直都在千佛洞坐鎮，怎麽會半夜裏跑到那種地方？”

    “……”

    “第三，少主當然是神明！這是毋庸置疑的！”

    “……”

    隻可惜越說，人們越是不信。尤其是第三條。

    一個人叫囂著：“那你把少主叫出來，我們要和少主當麵對質！”

    知尋怒道：“放肆！少主是你說叫就能叫的？”

    “少主怎麽就不能叫出來了？我們的香火錢是白交的嗎？”

    ——你以為神明是說出現就能出現的？

    ——當你有這樣的想法時，你就已經開始對神明不敬了，甚至，你已經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了。

    旻秧將一切看在眼中，指甲幾近抓破手掌。

    朧月悄悄道：“你是的。”

    你是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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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朧月背著旻秧回到了千佛洞，旻秧從朧月的背上跳了下來，直接氣衝衝地跑到了洞主的龕窟中。

    朧月緊跟在了旻秧後麵。

    洞主的龕窟中，金碧輝煌，不亞於旻秧的龕窟。

    龕窟中的神佛塑像栩栩如生，仿若下一秒就會動，從龕窟中走出。給人一種原來離神這麽接近的錯覺。殊不知這些隻是雕塑，隻是媒介，隻是替代品，不是真正的神明。

    這個時候洞主悠然自在地泡著茶，品茗。好像跟周圍人不在一個時空內一般，對人間的事情不聞不問。往日穿得華麗妖嬈，今日則一身素色衣袍，像是洗盡了鉛華一般，居然還給人一種素淨的感覺。

    朧月覺得詫異，這樣的洞主，真的是昨晚那團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黑霧嗎。

    旻秧卻看出來了，這樣的素淨類似於脫水了的蔬菜，不好吃，不好看，而且幹巴巴的，一撚就破。

    旻秧站在了洞主麵前，問道：“父親，你有沒有話要對我說？”

    洞主看了一眼旻秧，更深深地看了一眼旻秧身後的朧月，然後在龕窟內設置了結界，接著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沒有。”

    旻秧：“哼，那麽你告訴我，昨夜山城內的妖物，到底是何物？”

    洞主一聲輕笑：“你這麽問，想必已經知道了。”

    “那你是為何？”

    洞主突然綻放出一個妖孽的微笑，嘲諷意味十足，好像旻秧在他的麵前幼稚到不行：“妖吃人，就和人吃動物一樣，天經地義的事。”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欺騙他們，說我們是神明？”

    “我沒有這樣欺騙他們，我隻跟他們說——你是神明。”

    “……”

    旻秧的眼瞳已經變為了獸形金瞳，顯然處於崩潰的邊緣了：“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隻吃外地人？”

    洞主嘲諷地笑了，笑得瘋狂，笑得旁若無人。

    旻秧皺眉，這個爹，是不是快要瘋了。隱隱約約地看見源源不斷地黑氣從洞主的身上滲出，卻仿若有生命一般。

    洞主驟然停止了狂笑，道：“因為我隻吃人，而山城的人，早就不是人了。”

    旻秧心下一震：“什麽意思？”

    洞主麵帶笑容，話語中卻沒有任何笑意：“你出世的時候，正好山城經曆了堪比末世的災難，全城的人都死了。”

    大山臨盆，天為之崩，地為之裂，日月星辰，為之無光。房倒屋坍，煙塵滾滾，天下生靈，死傷無數……

    ——旻秧此刻的腦海裏突然湧現出了這樣的話。

    旻秧有些站不穩，朧月靠近旻秧，從後麵抱著旻秧，旻秧靠在的朧月的身上。

    洞主繼續道：“山城人不是人，皆是死人。”

    “……”

    “外地人，才是活著的人。而我，隻吃活人。隻有活人，才能飼養我的心魔。”

    “……”

    “這也是為什麽千佛洞沒有神明，隻有我們這樣的妖孽的原因。鬼神，鬼是與神對立的存在，神庇佑人，但不管鬼的存在與湮滅。神佛渡人渡己，但不渡妖魔。因為妖魔，皆是應該下地獄一般的存在。”

    “……”

    “山城，皆是鬼魂，是座鬼城。山城，沒有神明庇佑，是座棄城。”

    旻秧覺得可笑，卻笑不出來，握緊拳頭：“那為什麽神明不曾出現，山城的鬼魂，也不下地獄。”

    洞主笑了：“這就得問你了。”

    “……”旻秧一愣。

    “他們沾染了你出生時的煞氣，天道不稀罕，地獄也不敢收。”

    “……”旻秧沉默。

    “你的母親因為你的出生死了，我感覺我失去了全世界。——所以，我要從中收取一些補償。”千佛洞，正是所謂的補償。但實則千佛洞更像是一個虛無的洞，怎麽填補都填補不了，十年間，內心的空洞越來越大，成了心魔，依舊難以逃脫。

    旻秧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抬起頭，道：“這件事，隻有你知道嗎？”

    “哈哈哈哈……”洞主突然笑了，“說出來可能誰都不會相信——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山城人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覺得自己還活著，自欺欺人地營造出來一個燈火通明的不夜城，還覺得自己受到了真正的神明的庇佑。”

    “……”

    洞主越想越有意思：“他們活著的時候都沒有這麽努力！他們除了告訴自己，自己還活著以外，還需要一個神明——你，你就不錯。他們選擇了你成為他們的神明。”

    “……”

    “但是如果沒有你的話，他們也會想辦法創造一個。所以你也別把自己看得太重。他們騙自己，彌天大謊，騙得你也在欺騙自己了。”

    “……”

    “你覺得他們是你的信徒，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從不曾有過什麽信念教條，何德何能成為他們的信徒。”

    “……”

    “因為他們信仰的不是你，而是他們眼中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