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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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的時候, 眾人出席。

    慕容清懿心事重重地來到了宴會,這個時候已經開場了很久。她本以為自己是最後一個來的,誰知還有人比她晚——

    她抬起頭, 看著旻秧穿過燈華美輝煌的燭火, 穿過輕歌曼舞的大殿而來, 仿若這世間的燈火與喧囂, 都因著旻秧的出現而模糊了一般。慕容清懿隻是輕輕一瞟,卻因為這一個人停駐了有上千年那麽久。

    十年前是這般, 十年後的今日, 依舊是這般。

    慕容清懿苦笑。

    林準在旁邊一直注視著慕容清懿。他許久沒有見到慕容清懿笑了, 但他並不喜歡慕容清懿現在的這個笑。

    笑容, 應該是發自內心的高興的, 而慕容清懿的這個笑,隻有苦澀。像是一壺泡過了,泡了十年, 已經泡爛了的差,不再有茶葉的清香,隻剩苦得令人皺眉的味道。然而就這樣了, 這壺茶都沒被慕容清懿倒掉。

    這個時候, 朧月帶著旻秧一同走到了慕容雅歌與洛嘉樹的麵前,慕容雅歌和洛嘉樹兩人對著旻秧言笑晏晏。畫麵很是美好, 慕容清懿卻覺得刺眼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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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會進行得熱熱鬧鬧,絲竹之聲不絕於耳,歌舞升平, 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朧月與旻秧一左一右地坐在座位上。

    旻秧眼神直愣愣地盯著麵前美豔的舞姬,也不管麵前擺放著什麽食物,抓起來就放進嘴裏。嚼吧嚼吧,不知道是覺得美食好吃,還是美色更符合心意。

    朧月這個龍城醋王又開始發酵了,又酸又稠。醋意如同陳年的酒一般,越釀越是醉人,似乎幾十米之外都能聞到朧月身上的醋味,酸得人揪心,使得這裏根本就沒人敢經過。

    朧月默不作聲地伸出手,放在旻秧的桌前。

    旻秧看都不看,抓起朧月的手就放到嘴裏啃。

    “啊!——”朧月發出一聲呻x吟,裝模作樣地捂著自己的手,可憐兮兮地看著旻秧,等待旻秧良心發現好生安慰她。

    但是顯然旻秧是沒有什麽良心的。

    旻秧啐了一口:“啊呸!賤婢你幹什麽呐!”每天給我揉腳的手居然放在我的麵前叫我啃,真是膽大包天!

    朧月更是吃味了,氣不打一處來:“是前麵的這些女人好看,還是我好看。”

    旻秧:“我又不是瞎子,你這說的不是廢話嗎?”

    “?”

    旻秧依舊目光灼灼地盯著麵前的舞姬:“當然是你好看了!”

    朧月一聽,還挺高興:“那你為什麽看她們,不看我?”

    旻秧歎了一口氣,小臉上是不符合年齡的愁容:“我之前是千佛洞少主,我那時的計劃是娶九個老婆就夠了。但我現在是大燕的皇太女,未來的大燕女帝,三宮後院,七十二嬪妃,後宮三千,唉,長路漫漫,道阻且長!”

    朧月:“……”

    旻秧這才看向朧月,問道:“三千人,你想當第幾個?”

    “……”朧月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想不爭氣地爭當第一。

    旻秧又是話鋒一轉:“算了,身為一個合格的帝王,我應該雨露均沾——還是抽簽或者猜拳決定吧!”

    朧月:“……”

    朧月打算今晚就帶著旻秧離開大燕,忘了這勞什子的女帝後宮夢!後宮嬪妃都能按抽簽和猜拳排名,朧月簡直不敢想象旻秧要是真的當了女帝,她會怎樣治理國家,會把國家搞得如何烏煙瘴氣!

    #大燕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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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姬散去,幾個清瘦的男子白衣飄飄,彈著琴,吹著笙,拉著二胡。

    沒有了漂亮的舞姬,旻秧終於把目光移向了別處——不是朧月——而是麵前的酒食。

    食物她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該喝點兒什麽了吧。

    旻秧盯著麵前的酒杯,一動不動。她顯然是極其眼饞的。之前身為千佛洞的少主,整個鬼城的神明,她是萬萬不能碰酒這種東西的。而如今她已跌落神壇,開始入世,怎會錯過這樣令人醉生夢死之物呢?

    旻秧心裏建設了片刻,正欲拿起酒杯,酒杯卻被朧月拿走了。

    朧月:“這是酒,你還小,不能喝。”

    “我不小了。”旻秧委屈地噘著嘴,“我是神明的轉世,借著**凡胎才顯現於世,我看起來十歲,但實際上已經活了數不盡的年歲了!”

    啊呸!這不是糊弄鬼城信徒的說辭嗎?

    朧月揉著旻秧的臉:“你以為我會信?”

    “賤婢!”

    “不能喝!”

    “你不讓我喝,晚上我就不讓你上我床!”

    “……”朧月一愣,如臨大敵。

    “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後天更不行!從今往後都不行!”

    “……”朧月一聽也急了,一天不行她都過不下去,還得從今往後都不行?

    但是對付旻秧,隻有一招絕殺——以惡製惡!

    朧月意味深長地看著那酒壺與酒杯,道:“好吧,我給你倒!”

    旻秧一笑:“這才乖嘛!”

    朧月一手拿著酒壺,另一隻端著酒杯,給旻秧倒酒。實際上那酒壺倒出來的卻是果汁。

    旻秧鄭重地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意猶未盡:“原來酒是這個味道呀!”

    朧月洋洋得意。

    旻秧接著道:“真好喝!我以後還要喝!”

    朧月:“……”朧月隻覺得自己傻。一般的小孩子其實都不愛喝酒的,因為酒又衝又辛,而朧月現在這樣,顯然變相地令旻秧喜歡上喝酒了。

    朧月無法,給旻秧倒了一小杯真酒。

    旻秧一喝,小臉一緊,眉頭一皺。

    朧月還以為是起效果,旻秧覺得難喝了。

    結果旻秧道:“這個味道我沒嚐出來,再給我倒一杯。”

    “……”

    “還是沒有,接著倒。”

    “……”

    “繼續。”

    ——最後,朧月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數不清給旻秧倒了多少酒了。

    旻秧直接站了起來,還挺精神的樣子,一點兒都不晃,唯一異常的是這站起來的勁兒太快了,如同火箭發射一般,似乎要一飛衝天。

    旻秧:“我要去尿尿!”

    朧月:“……”

    旻秧:“賤婢你不要跟著我,我自己去尿尿!”

    “……”

    說完,旻秧就撒丫子跑了,和之前見斬龍劍之後逃跑一樣的速度沒入人群,瞬間就消失不見。

    朧月大呼糟了,又開始滿皇宮地找尋旻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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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清懿在禦花園與幾個沒入花池中的人商量事宜,突然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慕容清懿立刻拔出劍,長劍向著後方的灌木叢一挑:“什麽人!”

    灌木叢後走出一個矮小的身影——是旻秧!

    一看到旻秧,慕容清懿堅硬不摧的心立刻軟了下去,並令其他人下去。

    慕容清懿蹲下身,看著旻秧,道:“旻……旻秧……你怎麽樣了?”

    旻秧看起來和個沒事兒人一般,其實醉得厲害。她喝了酒就開始亂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哪裏了。

    她睜著懵懂的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你……你是誰呀?”

    慕容清懿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是你的妻子啊……”

    “妻子……老婆?……”

    “嗯。”

    “哦。”

    旻秧心裏想的是七十二個嬪妃,後宮三千現在已經湊到兩個了,依舊長路漫漫。

    “旻秧,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好呀。”

    這一句簡簡單單兩個字的回答就足夠了,勝過千言萬語。這十年間,慕容清懿那大雪封山的心,因著這兩個字,瞬間融化。

    旻秧打著嗬欠:“我好瞌睡呀!”

    “睡吧。”慕容清懿將旻秧抱在了懷裏,旻秧在慕容清懿的懷裏安然入睡。

    +

    慕容清懿抱著旻秧走出禦花園。兩個身影停在了慕容清懿的麵前,是慕容雅歌和洛嘉樹。

    慕容清懿一看到慕容雅歌,被旻秧軟化的心立刻堅硬了起來。

    慕容雅歌恨不得生啖其肉:“你害死了我的雀兒,你還要……”

    慕容清懿看著懷裏的旻秧,冷漠道:“她不是雀兒。”

    “對,你不止要害死雀兒,你還要害死旻秧。”

    “……”

    事到如今,慕容雅歌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慕容清懿是怎麽想的,怎麽看待旻秧的了。是不是因為旻秧現在是她的女兒,慕容清懿就能不顧舊情,殺死旻秧呢。

    慕容雅歌將旻秧搶了過來,交給身後的洛嘉樹。洛嘉樹抱著旻秧,趕快逃離了這修羅場。

    待四下隻有慕容雅歌和慕容清懿兩人。

    慕容清懿開口:“你的心是冷的嗎?”

    慕容清懿一聲嘲諷的冷笑,伸手,快速地抓住了慕容雅歌的手腕,然後將慕容雅歌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前:“我的心,燙得要死!”

    手掌下的溫度如同烙鐵,燙得慕容雅歌急速地將手伸了回來。這不可能是人類擁有的溫度!如果人類是這個溫度的話,慕容清懿早就被自己燙焦了!

    慕容清懿繼續道:“而你這麽些年來,隻是比以前熱了一點,嘖嘖……不愧在第一繼承人!”

    如果說慕容清懿的鳳凰血覺醒像是燎原的大火,那麽慕容雅歌的覺醒隻是星星之火。——但兩者同樣會在最後將一切燒得片甲不留。

    慕容雅歌不可置信的看著慕容清懿,道:“慕容清懿,現在的你,還是人嗎?”

    “……”慕容清懿挑眉,顯然不理解這句話該用字麵意思理解還是有何深層含義。

    “——你是人是妖?”

    “……哦。”慕容清懿這下明白慕容雅歌是什麽意思了,卻道,“我也不知道。”

    “……”

    “你覺得我是人,我就是人,你覺得我是妖,那我就是妖。”

    慕容雅歌輕蔑地看著慕容清懿:“那麽你自己呢?——你是怎麽看待你自己的?”

    “我?……”慕容清懿笑得陰沉,“我早就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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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旻秧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朧月的懷裏。兩人皆躺在東宮的床上,好像昨夜的浮華,隻是一場夢。

    旻秧看著天花板,開口,道:“我做了一個夢。”

    “……”朧月看著旻秧,靜靜地等著旻秧說話。

    旻秧安靜道:“我夢到了一個人,那人說,她是我的妻子。”

    朧月一聽,立刻坐起身,激動萬分地握住旻秧的手:“旻……”

    旻秧直接甩開朧月的手:“你幹嘛?”

    朧月看到旻秧這個冷漠嫌棄的態度,也是一愣:“你夢到的不是我嗎?”

    旻秧白了朧月一眼:“你天天在我身邊,我夢見你做什麽?”

    朧月:“……”

    “我白天看到你,晚上還要見到你,一天天,一夜夜,全是你,不煩嗎?”

    朧月一笑:“我若是朝朝暮暮,日日夜夜都能見到你,我求之不得。”

    旻秧:“哼。”

    雖然嘴裏哼著好像很不耐煩的樣子,旻秧卻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