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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旻秧做了個夢。

    夢到天色昏沉, 下著雨。

    一開始，雨滴得很慢，旻秧甚至都能看到每一滴雨滴落地時的樣子, 粘連著天地, 黏黏膩膩, 但一落地, 就瞬間與地麵累積的水融為一體。

    雨越下越大，旻秧已經無法顧及每一顆雨滴了。

    瓢潑大雨之中, 一個白色的單薄身影握著一把劍自刎, 那麽毅然決然。

    在夢境之中, 那個人離自己很遠。但當那把劍一橫的時候, 旻秧覺得那人離自己近得可怕, 近得好像跟自己根本就沒有距離差。

    ……

    旻秧從夢中驚醒，夢中窒息，夢醒後依舊擺不脫那樣的感覺。身旁是熟睡的朧月。

    按照往常的話, 旻秧自己睡不好，斷然也不會讓朧月好過的。隻要她自己睡不著覺，絕對會把朧月踩醒的。

    但是這次, 旻秧卻不想叫醒朧月。

    旻秧穿好了衣服, 利索地下了床，走向了屋外。

    此刻的大燕皇宮夜深人靜, 再無其它聲響。一彎新月掛在天上，搖搖欲墜。

    旻秧躲過了禁衛軍，向著大鳳凰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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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白晝之時那般, 旻秧依舊遠遠地就感受到了矗立在大鳳凰殿前斬龍劍的劍氣，如同暗夜之中的熒熒青光，散發著凜然寒意。

    她站到了斬龍劍麵前，盯著這把跟自己現在的身高差不多的長劍，一直盯著，感覺時間過了似乎有萬年那麽長。

    昏沉的月光之下，劍鞘之上的圖騰花紋並不如白天清晰，但旻秧伸手觸摸，細細地摸著每一道紋理，將上麵所繪的圖案知曉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花開朵朵的清蓮。

    她很想知道劍鞘之下的劍身長什麽樣子，但她不敢。她也不知道為何不怕天不怕地的她會如此恐懼這把劍，恐懼之中還帶著不甘心與更加莫名的疑惑情緒。

    旻秧對著劍道：“朧月說，你很適合我。照她的意思，這世間再也沒有一把劍，像你這般適合我了。”

    “……”

    “我倒是不覺得，我不怎麽喜歡你，也不想信這個邪。除了你以外，一定還有其他的更適合我的劍的。”

    “……”

    最後，旻秧還是沒有拔出斬龍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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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旻秧慢悠悠地原路返回，向著東宮走去。

    一片烏雲掠過頭頂，露出了深沉的天空之上的彎月。明明是帝都，整個大燕權力重心集中的地方，不知為何這裏的月亮還不如鬼城的明亮。

    旻秧又抬頭看著彎月發呆了許久，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走廊的盡頭有一個身影——

    旻秧驚得差點兒叫了出來！

    她擦了擦眼睛，向著剛才的方向看去，這次卻發現走廊的盡頭什麽也沒有。

    給一般人的話定是心高高懸起，再長長地舒一口氣，表示自己真是多心了。

    然而，旻秧一點兒都沒有覺得這是自己在多心。因為，她第一眼的時候，的的確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裏有個人影。她絕對沒有看錯！

    人影不大，很矮，很小，卻很黑，像是小孩子一般。

    聽聞皇宮雖有龍氣鎮守，但因皇家朝前朝後紛爭不斷，怨氣極深，宮人們經常會在深夜之時碰到邪祟。

    旻秧推斷那鬼影是個鬼娃，估計是後宮哪個嬪妃的子嗣，在謀權之中，被有心之人殺害了。

    這樣的受害者很多，曆朝曆代的皇宮，在外人眼裏皆是富麗堂皇，煊赫顯貴，實際上這就是一座巨大的墳場與屠宰場，大部分流著的，還是同宗同源，相同的血液。

    旻秧屏住呼吸，身子沒有動，卻緊繃著，眼珠子打轉，暗暗地觀察著黑暗中的一切。

    時間在此恍若靜止，安靜得旻秧能聽到風聲一般。

    旻秧靜靜等候著——

    ——下一刻，一張慘白的小臉出現在了旻秧的麵前，還是倒掛著的，七竅都流著血，明明因著年歲的流逝全變成了黑棕色，卻依舊緩慢地流了出來，滴在了地板上，粘稠無比。

    感覺四周空氣靜止一般，連天空中的烏雲都停下了腳步。

    那張鬼臉此時衝著旻秧發笑，明明應是發出孩子一樣稚嫩可愛，銀鈴一般的笑聲，但偏偏這聲音卻粗糲難聽得厲害，這世間最糙的壯漢殺豬的聲音都沒有這麽難聽。而四周並未傳出這樣的笑聲，但卻清晰地傳到了旻秧的耳朵裏。

    給一般人的話，此刻絕對頭皮發麻，直接嚇尿嚇暈了——但旻秧是一般人嗎？

    旻秧這個時候也衝著那張鬼臉露出了一個微笑，帶著與年齡不合的輕蔑、嘲諷、鄙夷，還帶著一絲熊！這熊，簡直入骨！

    下一刻，旻秧就伸出右胳膊，快準狠地掐住了那個鬼娃的脖子，接著狠狠向下一拽，將那鬼娃死死地砸到了地上。

    鬼娃被旻秧砸到了地上，也是有些懵，它斷然沒有想到，今兒會碰上旻秧這樣的人物！

    旻秧看起來明明跟它一樣，也是個小孩子，怎麽一點兒都不怕它呢！甚至，旻秧看起來還有些激動，好像碰到了好玩兒的玩具一般！鬼娃此刻覺得自己仿佛是獵物一般，而捕殺它的這頭凶悍的小狼，簡直要迫不及待了。

    旻秧繼續笑著，狠狠一跳，使勁兒跳到了鬼娃身上。鬼娃立刻幻化為黑霧，消失不見。

    旻秧踩了個空，卻是一聲冷哼，張嘴，童聲在這樣的夜晚攝人而可怖：“我說你能走了嗎？”這聲音比鬼娃剛才的笑聲還要恐怖，令人如墜冰窖。

    下一刻，旻秧瞬移，出現在了走廊盡頭。

    鬼娃被旻秧嚇得顯現出了真身。真是嚇死鬼了！

    旻秧隨手幻化出了一根鐵鏈，鐵鏈像是天羅地網一般，瞬間纏繞住了鬼娃的脖子。

    鬼娃還沒反應過來，旻秧拽著鐵鏈的另一端，瞬移著，一條百米長的走廊，來來回回了幾十遍。

    最後一遍，旻秧停手，甩出了鐵鏈，鐵鏈立刻旋轉纏繞，將鬼娃綁在了大柱子上，還打了個結。

    鬼娃無力逃脫，癱在柱子上，更是腦袋發暈。

    旻秧這次慢悠悠地走向鬼娃，卻比剛才瞬移出現在鬼娃麵前還要恐怖。似乎每一步都像是淩遲的刀，殘忍至極。

    旻秧給鬼娃來了個壁咚，一隻手撐著柱子，另一隻掀開了鬼娃額前的碎發，將碎發都撩到後麵，露出了鬼娃的臉。

    旻秧這次看清鬼娃的麵貌了，這鬼娃好像還是個小女孩兒，麵容慘白，實際上長得其實很精致，眉毛上挑，天生帶著一股傲氣。這樣眉毛旻秧好像在哪裏見過，很令人熟悉的樣子，但她一時說不上來。

    旻秧依舊維持壁咚狀態，一隻手挑著鬼娃的下巴，問罪道：“你大晚上的為什麽要嚇我？”

    鬼娃很是委屈，到底誰嚇誰啊，而且你現在居然還調戲我：“我是鬼，我不嚇人，我做什麽。”

    這話很有道理，旻秧攤手，表示理解：“對啊，你是鬼。”

    “那你是驅鬼的嗎？”鬼娃打量著旻秧，明明是個小孩子。

    “嘿嘿嘿，我不是驅鬼的。”

    鬼娃更是委屈了：“既然你不是驅鬼的，那你為何為難我。”

    鬼娃此刻七竅流的血更多了，不知是她自帶的，還是旻秧剛才造的孽。

    旻秧十分無奈，給鬼娃擦著臉上的血：“唉……我剛來帝都，人生地不熟嘛。”

    鬼娃控訴：“哼！你就是在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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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旻秧念了一聲咒，鐵鏈瞬間消失不見。

    將鬼娃放了之後，一妖一鬼坐在了台階上。

    旻秧問道：“你就這樣每天晚上嚇人嗎？”

    鬼娃有些落魄，感慨它的業績也不是很好：“東宮被封了五年了，已經很久很久沒在大晚上看到人了。沒有人嚇，我好無聊的。”

    “之前人很多嗎？”

    “之前人也不多，因為之前東宮也是封閉的，但還剩下幾個宮人每日打掃。”

    “那為什麽後來人都沒了？”

    “因為宮人們都說東宮鬧鬼。”

    旻秧：“……”東宮鬧鬼難道不是因為你嗎？

    鬼娃看著旻秧，興衝衝地問道：“好不容易看到你，那你要在東宮住多久呀？”

    旻秧認真地想了想，最後道：“我會住很久很久吧。”

    這個時候，旻秧才開始考慮玄靈島和大燕皇宮，她該選擇哪個的問題。既舍不得心中的聖地，又不舍得她這個新的便宜爹，但她覺得二者可以得兼。而不考慮朧月的原因，是因為不管旻秧選擇哪裏，朧月都會陪著她的。朧月就像是旻秧掛在旻秧身上的大型掛件一般。

    鬼娃一聽，有些開心：“那太好了，我有人陪啦！那你晚上的時候能陪我玩兒嗎？”

    “可以呀。”旻秧欣然應允，她還正愁皇宮裏沒有小孩子跟她一起玩兒呢。

    不需要什麽正式的話語，兩人就已然成為了朋友。

    旻秧又問道：“你是地縛靈嗎？”

    鬼娃點頭：“嗯嗯，我隻能在東宮的後花園活動，其他地方都去不了，就連東宮的宮殿都去不了。如果能去別的地方的話，我能嚇好多人的，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哦！你是吊死的呀！”

    “你怎麽聽不懂鬼話呢？”

    旻秧：“那你是怎麽死的呀？”這還真是童言無忌，兩人的話題算是十分晦氣了，如果有大人在場，定是覺得又喪又寡，不停地叫兩人呸呸呸。

    鬼娃愁眉苦臉，小臉更是嚇人了：“嗯……我忘了……”

    “那你是哪位皇女嗎？你是哪一代的呀？”

    “嗯……我也忘了……”

    旻秧一樂：“你怎麽全都忘了呀？那你記得什麽呀？”

    鬼娃也十分苦惱：“我就記得我一直在東宮裏，我還記得我的名字。”

    旻秧：“哦？那你叫什麽名字呀？我叫旻秧，‘在東北插秧’的‘旻秧’！”

    鬼娃笑著，道：“我叫雀翎！‘孔雀的羽毛’的‘雀翎’！”

    作者有話要說：　　小明的自我介紹哈哈哈哈，在東北插秧。之前還嫌棄萬分，現在已經接受了。

    鬼娃叫雀翎，大家一定知道這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