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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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旻秧又驚又喜:“雀翎!原來你在這裏呀!我可找了你好久呢!”

    “嘿嘿嘿。”雀翎傻笑著。

    旻秧又看向了洛嘉樹, 一下子什麽都明白了,道:“你就是皇後爹爹的女兒!”

    “嗯!”雀翎點著頭。

    兩人拉起了手:“咱倆太有緣啦!”

    兩個小孩子高興得無以複加,一旁的朧月可不覺得這算是什麽有緣, 一個似神非神, 似魔非魔, 另一個似人非人, 似鬼非鬼——孽緣還差不多!

    朧月看向還坐在秋千上的洛嘉樹,神情更是莫辨。自家的孩子變成了鬼居然都沒有被嚇著, 這到底是太愛自己的孩子了, 還是有什麽其他的企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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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雀翎隻有過了黃昏的逢魔時刻才能現形, 對於她來說, 這個時候才是一天的開始。

    大燕的夏日晚上戌時天才會全黑下來, 而這個時候正是飯後消食的好時機。從百年前大燕就開始漸漸形成了一個傳統,除了每年春寒料峭的元宵花燈節,年中的七月也舉辦了燈會, 因為這個時間點出門涼快,所以甚至比花燈節的時候更要熱鬧。

    為期一個月的七月燈會已經開幕了兩天了,而旻秧這幾天一直在找尋雀翎, 也沒怎麽注意到這件事。

    現在, 這件事也由洛嘉樹提起了。

    他一提起,旻秧就拉著雀翎的手, 站到洛嘉樹麵前:“皇後爹爹,咱們一起去燈會吧!”

    “好啊。”洛嘉樹微笑著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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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燈會。點點片片的燈光,猶如天女撒下的朵朵金花, 又似滿天繁星。叫人分不清遠近與虛實。

    四人穿梭於燈會間,侍衛在暗中保護著。

    旻秧興衝衝的指著遠處的球形燈籠:“今天的月亮好圓好亮呀!”

    朧月無奈:“那是燈!”

    “是嗎?”

    旻秧又噠噠噠地跑上前,近距離看,這盞燈籠極大,也極亮。

    旻秧抱著這盞燈,照得整個人粉雕玉琢,娃娃一般。夏夜的微風吹起旻秧額前的碎發,朧月溫柔地將旻秧的碎發拉到耳後。

    “這盞燈真大呀!”旻秧艱難地抱著這盞燈籠,“如果婦人家懷孕,懷胎三年,肚子才有這麽大吧。”

    朧月揉著旻秧的腦袋:“你每天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旻秧將燈籠摘了下來,抱給朧月:“喏,送給你!”

    旻秧又開始給朧月送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朧月一笑:“為什麽要送給我這個?”

    旻秧歪著腦袋,道:“這盞燈籠,像是明月一般。不正是像你一樣嗎?”

    朧月接了過來:“我很喜歡。”

    “當然,這可是我送給你的!我送給你的東西呀,你不能不喜歡!”

    “嗯!你送什麽我都喜歡!”

    正當兩人含情脈脈之時,遠方傳來攤主的聲音:“嘿!那邊的兩個人!一大一小!偷我燈籠!”

    一聽到這話,兩人馬上撒腿就跑。

    朧月一邊抱著燈籠跑著,一邊問向旁邊的旻秧:“給錢就好,咱倆跑什麽跑?”

    旻秧卻邪魅一笑,道:“——刺激!”

    朧月:“……”

    朧月跑著跑著,一個不小心,明月燈籠掉到了地上,內裏的燭火與紙質的燈壁相觸,很快將整個燈籠燒成了灰燼。

    朧月覺得不祥,再抬起頭的時候,卻不見旻秧的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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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朧月的麵前全是燈籠與人群,密密麻麻,完全看不到旻秧的影子。

    朧月詫異為何今日人這麽多。待站到高處的時候,朧月則是直接愣住了。——眼前的這一切,已經不是燈會了。

    世人全部消失,隻剩數萬盞燈排列在眼前,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變六十四爻,周而複始,變化無窮,比天上的繁星軌跡還要雜亂。

    ——這已經是一個陣法了!

    朧月被困在燈籠陣之中,煩不勝煩,更是覺得旻秧此刻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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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旻秧與朧月走散,恍惚之間卻又回到了洛嘉樹和雀翎這裏。想著反正最後都是要回皇宮的,旻秧就不再去找尋朧月了。

    洛嘉樹一手牽著旻秧,一手牽著雀翎,來到了一個宅院前。

    旻秧抬頭,看到了這座府邸的牌匾。

    ——天命。

    旻秧打心眼底討厭這個字眼,居然還有人將這兩個字作為府邸的牌匾,真是有毛病。

    旻秧抬起頭看著洛嘉樹:“皇後爹爹,這是哪裏呀?”

    洛嘉樹道:“這是天師的府邸。”

    “天師?”旻秧想了一下,想起來了這正是之前說朧月靈魂沒了,一點兒真本事都沒有的道士,立刻嗤之以鼻,“我們來到這裏做什麽?”

    “給雀兒看病。”

    “病?”雀翎是個鬼,都死得不待死了,哪兒來的病。

    洛嘉樹注視著大門,道:“旻秧,雀兒雖然出現在了你我的麵前,但是力量很弱,不久之後就會消散於天地的。我們來到天師這裏,天師會幫助雀兒存活於世的。”

    這的確是一般的大夫做不了的事情,但旻秧還是十分懷疑那個道士:“那個天師,他能行嗎?”旻秧甚至覺得那個天師還不如自己呢。

    洛嘉樹的歎息輕不可聞:“試一試吧。”

    旻秧點頭:“好。如果這次他還是沒什麽真本事,那我就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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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了三道門之後,正對著旻秧的就是正屋。

    旻秧一進入這個府邸就覺得很奇怪。整個宅院屋頂脊臥獸飛,簷牙鳥啄,牆壁為水磨石磚,門欄窗棱更是精美無比,每一處都透露著大燕奢華的風氣。大燕的官員們府邸好像的宅院千篇一律好像都是這樣裝飾的,一點兒都沒有自己的個性。難道就是這一點令她覺得奇怪嗎?

    三人站在正屋前,洛嘉樹領著雀翎,道:“旻秧,我和雀兒去找天師,你先進裏麵等著吧。”

    旻秧抬頭,看著洛嘉樹:“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洛嘉樹微微一笑,溫柔地摸著旻秧頭頂柔軟的頭發:“你就在這裏待著吧,我和雀兒馬上就回來。”

    “好吧。”旻秧隻好妥協。

    可是,時間過了很久,旻秧卻依舊未見兩人回來。

    旻秧感到越來越奇怪了,回憶著洛嘉樹走之前的話,心裏突然一驚——洛嘉樹是皇後,是大燕除了慕容雅歌和皇太女以外第三尊貴的人,這樣的人肯紆尊降貴地來到了天師的府邸,已經很不容易了,天師不在大門前候著他的到來,居然還讓洛嘉樹去找他!這簡直不可能!

    思及此,旻秧立刻站起身,整間屋子就在瞬間變成了天羅地網,將旻秧整個人罩了進去。周遭一切浮華的室內裝飾在瞬間化為虛無的青煙,這麽一看,她進入的哪是正屋,反而一直都在院子裏待著,之前坐的椅子也是一塊破石頭。

    旻秧被這天羅地網纏繞,倒在了地上。

    幾個小道士現身,將旻秧圍住。旻秧頓感自己像是山上的野獸,傻不愣登地自己進入了獵人的全套之中。

    隨後圍著旻秧的一圈出現了缺口——正是那個天師,還有滿臉愁容愧疚,不忍心與旻秧對視的洛嘉樹。

    雀翎好像知道了什麽,拽著洛嘉樹的衣袖不停哭,哭出來的都是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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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旻秧被天師一行人拖到了天師府昏暗的地下。

    天師府地下有一座像宮殿一般的大房間,四周按照陣法擺滿了紅色的蠟燭,紅蠟像是血液一般滴滿了整座宮殿。滿天花板都是黃色的符紙,上麵用紅色的筆觸寫著亂七八糟的符文,但倘若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上麵的的符文,非但不是驅魔,也不是滅鬼。而是問魔、借鬼。

    這麽陰氣森森的宮殿,天師一般也是不會來的。這裏陰氣極重,凡人進入這裏,進一次,待夠一炷香的時間,就會折一年的壽。

    旻秧還在網裏破口大罵的時候,幾個小道士進來,同時還搬出了一口華麗麗的槐木棺材。

    看到這棺材,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旻秧。

    她內心驟然生出了一種不好的、更想罵街的感覺,直覺眼前這群喪盡天良的人要把她塞到這口晦氣的棺材裏。

    果然,下一刻,天師往她的腦門上貼了一張符,她瞬間動彈不得。纏繞在身的天羅地網瞬間化為了乳白色的長型小蟲子,立刻全部溜走。

    旻秧快要被惡心死了,衝著天師惡狠狠地喊道:“你給我等著!”

    天師則笑得瘮人:“皇太女,你可是說笑了。我能等,你卻等不了了。”

    旻秧睜著她的獸形金瞳:“我說了,你等著,你就得等!”

    天師被旻秧這樣看著,一愣,好久才回過了神,這才發現自己被這個小女孩震懾住了,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但他還是硬著頭皮道:“好啊!我等著!”

    旻秧被幾個小道扔進了棺材裏,立刻蓋上了棺材板。旻秧剛才還一直罵罵咧咧,棺材板一合上,立刻噤了聲。

    雀翎拉著洛嘉樹,焦急地問道:“爹爹,旻秧是不是死了!”

    “……”洛嘉樹不說話。

    雀翎哭著:“我不要旻秧死!爹爹!這到底是在做什麽?”

    洛嘉樹耐心地安慰著雀翎:“這是為了雀兒好,很快就好的。之後,雀兒就能一直陪在爹爹身邊了?”

    “真的嗎?”

    “爹爹何時騙過你?”

    “那旻秧呢?旻秧不會出事嗎?”

    洛嘉樹口是心非:“旻秧不會的。”

    天師對著棺材板振振有詞地念著奇怪的咒文,隨著一聲聲的咒從天師的嘴裏念出來,封閉的地下刮起陣陣邪風。

    天師念了一遍咒文,除了邪風將這裏刮得更加鬼魅之外,沒有任何反應。

    天師無奈,又開始念第二遍。

    第二遍的時候,自天師一張嘴開始吐字發音之後,棺材板下就傳來了旻秧的聲音。天師剛才隻念了一遍咒文,旻秧就全記住了。

    天師一驚,急得加快速度念咒,旻秧卻念得更快。兩人你追我趕,但不管天師有多努力,都會差旻秧那麽一句。旁人看著,皆是驚得出了一身汗。

    這棺材裏的妖孽,真是太邪性了!

    “啊!——”天師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洛嘉樹看向天師,一驚。

    天師的右胳膊肘處,骨頭斷裂,白骨都露出來了一大截,如此淩厲,將衣袍都捅破了一個大洞,滲著、滴著血。

    洛嘉樹嚇得立刻將雀翎的眼睛捂住。但雀翎可不是人,洛嘉樹將她的眼睛遮住,她依舊將這樣血腥暴戾的畫麵看在眼裏。這樣的畫麵,對她這樣的鬼娃來說,並不刺激,好像很平常。

    天師不甘心,滿頭冷汗,繼續念咒。但此時旻秧念的咒已經甩他好多句了。

    下一刻,天師的另一條胳膊發出了一聲更為激烈的斷裂之響,天師來不及叫喚的時候,左膝與右膝同一時間斷裂,天師跪在了地上。血液流滿了地麵,流向了棺材那裏。

    棺材板立刻彈出,巨大的衝擊力將麵對棺材的一個小道頂得似乎五髒六腑都吐了出來。

    旻秧從棺材裏站了起來,氣息霸道地將頭上的符紙拽了下來。旻秧抓著符紙,瞟了一眼符紙上的咒文,嘴角勾起一抹嗤之以鼻的笑:“哼!就憑這種符咒,也想困住我?”

    隨後旻秧挑著眉,睜著她那雙妖異的獸形金瞳,看向了天師。

    天師還在苟延殘喘,涕淚橫流,狼狽不堪。

    旻秧將天師踢倒,踩著天師扭曲的胸口:“我剛才是不是跟你說了,等著!”

    “……”

    “那麽現在呢?你覺得你還有命等嗎?”說著,旻秧又是一腳踩爛了天師胸腔。

    “唔!——”天師發出了一聲痛極的叫喊,口吐鮮血,倒在地上,不知是死了還是暈了。

    旻秧環視一周,嚇得小道們都尿了褲子。

    然後旻秧走到洛嘉樹的麵前,質問道:“為什麽?”

    “……”洛嘉樹無言以對,低著頭。

    一股無形的力量迫使洛嘉樹的頭抬了起來。不止如此,洛嘉樹整個人懸空停在空中,好似有一隻無形的手掐著他的脖子,洛嘉樹脖頸間青筋暴起。

    雀翎拉著旻秧的胳膊:“旻秧,你停下來!”

    “……”旻秧不理會。

    雀翎快要急死了:“這是爹爹!你不要傷害爹爹!”

    旻秧卻怒道:“他不配做我爹!”

    “旻秧你放手!”

    “……”旻秧依舊不理會。

    洛嘉樹快要死過去了,眼白充血,呼吸不過來。

    雀翎身上突然湧現出了源源不斷的黑氣,這黑氣向著旻秧襲來:“旻秧!你放開爹爹!”

    旻秧扭頭看向雀翎的同時,洛嘉樹倒在了地上。

    旻秧與雀翎對視。

    旻秧身上的煞氣與雀翎身上的怨氣一衝,整座地下宮殿都在晃動,在最劇烈的一次晃動之後,整座宮殿轟然倒塌。洛嘉樹在這個時候,立刻撲到了雀翎的身上。

    混沌之中,旻秧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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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紅衣人出現在了廢墟之中,她念著咒文,前方的碎石自動現出了旻秧的身體。她上前,將昏迷不醒的旻秧抱了起來。

    慘白的月光之下,露出了她的臉。

    ——是慕容清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