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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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寂靜的夜裏, 洛嘉樹點燃了一盞燈。燈光之下,照得雀翎的小臉沒那麽嚇人了。

    但是雀翎卻被這完完全全稱不上是明亮的燈光嚇得躲進了被子裏。

    洛嘉樹一愣:“雀兒?怎麽了?”

    雀翎叫喊著:“光!怕!”

    聽雀翎這麽一說,洛嘉樹立刻將燈火熄滅。世界又變為之前的黑暗。

    這下, 雀翎才又從被窩裏鑽了出來, 她還噘著嘴, 十分怨氣地看著洛嘉樹:“爹爹, 你壞壞。”

    “爹爹給雀兒賠不是了。”洛嘉樹見到雀翎如此可愛的表情,心下一暖, 拿起了一旁上好的絲綢枕巾, 細致地給雀翎擦臉。

    可是雀翎七竅的血, 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像是涓涓的七條細流, 流都流不盡。

    這麽擦著,洛嘉樹也默默流淚,哭了起來。

    時隔多年, 雀翎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卻依然改變不了人鬼殊途,陰陽兩隔的宿命。

    雀翎又拿起了絲綢, 給洛嘉樹擦眼淚:“爹爹, 別哭。”

    “嗯嗯。爹爹不哭。”洛嘉樹這麽說著,眼淚卻依舊止不住地流。

    雀翎見到洛嘉樹, 很是開心:“雀兒死了之後忘了好多事情,但今天一見到爹爹,就都想起來啦。能見到爹爹, 雀兒好開心的。”

    “爹爹今天也很開心的。”洛嘉樹摸著雀翎沾血的小臉,道:“雀兒,你臉上都是血,疼嗎?”

    “雀兒不疼。雀兒什麽都感受不到呢。”

    “哦。”

    心裏有無數句話想對雀翎說,日日思,夜夜想,但終於有朝一日美夢成真,雀翎真的站在了自己的麵前,洛嘉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這些話都是他抱著失去了雀翎的想法想出來的,而此刻,他不願意再次失去雀翎。

    這次,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讓雀翎離開了。

    洛嘉樹問道:“雀兒,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唔……”難說,主要是因為雀翎什麽都不懂。

    雀翎反問道:“爹爹這些年過得好嗎?”

    “唔……”洛嘉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隻好道,“爹爹前一段時間給你認了個妹妹,以後你就能找她一起玩了!”

    “真的嗎?不過我也交了個好朋友呐,她還給我糕點吃!”

    洛嘉樹直覺雀翎口中的朋友,他似乎認識,於是問道:“她叫什麽名字?”

    “她叫‘旻秧’,‘在東北插秧’的‘旻秧’!”

    果然!

    洛嘉樹開心道:“這正是爹爹給你找的幹妹妹!”

    +

    洛嘉樹第二天一大早就來到了天師的宅邸。

    天師的宅邸並不叫天師府或者其他的名字,總而言之並不像是宅邸該有的名字。因為牌匾隻寫了兩個字——“天命”。

    曾有人誇讚天師是個世外高人,府邸的名字居然如此不拘一格,真是妙哉!

    天師卻道,他之所以將“天命”兩字掛在頭上,是因為他算出來了,自己會死在這兩個字上。

    如此玄乎的坊間傳言,更是將天師描繪得邪性無比。

    天師的府邸臨近帝都郊外,遠離喧囂世俗,一派清靜的山水田園之景。但倘若是晚上來的話,反而會覺得這裏更像是鬧鬼吧。

    天師一大早就在養生,站在自己宅邸的水池邊上打拳,聽聞洛嘉樹來了,衣服也來不及換,急速地奔到了大門前。

    這下,天師跟洛嘉樹一照麵,也是一愣。

    一大早的,洛嘉樹就印堂發黑,明顯就是見到了什麽髒東西。要麽是那髒東西怨氣極重,要麽是洛嘉樹與其親密接觸過了。

    兩人寒暄了片刻,洛嘉樹終於開門見山了:“天師,我想讓死去的人複活。”

    天師此時手裏正握著一個茶杯,聽洛嘉樹這麽一說,茶杯立刻掉在地上,碎成了渣。

    天師顫顫巍巍道:“皇後殿下,您在跟小道開什麽玩笑呢。”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就跟你明說了吧,我想要你複活我的女兒,大燕的皇太女,慕容雀翎。”

    “……”

    “我的女兒是你出的力才出生的,那麽她的再一次生,也必當由你來做。”

    天師立刻跪在了地上:“皇後殿下啊,你這是要折煞小道啊!小道已經知錯了,為何不給小道一個機會改過自新呢!”

    洛嘉樹笑著:“瞧瞧你這話說的,這怎麽是折煞、怎麽是錯呢!你明明為我大燕立下了汗馬功勞!”

    汗馬功勞一般都用在上陣殺敵的武將,或者朝堂帷幄的文官身上,這下第一次用在了一個勁會耍些邪門歪道的道士身上,天師隻覺得自己肯定要折壽!

    這下天師直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他人瘦,第一下就磕出了滿地血:“皇後殿下,你放過小道吧!小道真的不行啊!……倘若晉王殿下知曉小道又在耍這些歪門邪道,小道必定活不過今日啊!”

    “我已經明說了,你是我大燕的大功臣,你怎麽又在說自己是歪門邪道呢!況且——我一個皇後,還不如一個晉王了是嗎?”

    這是洛嘉樹第一次以自己皇後的身份壓人。

    天師嚇得頭都不磕了!

    恐嚇完畢,洛嘉樹又開始使用懷柔政策。

    他道:“這件事如果做成了,天師你必定更是加功進爵,我會在陛下身邊,為你美言的。”

    “這……”天師發愁的並不是這事做不成,更加逆天的事情他都做過。他發愁的是曾有人警告過他,如果再有一次逆天而行,千山萬水她都會追殺過來,將他剁成肉醬的。

    洛嘉樹明白了天師的擔憂,道:“這事,隻有你知,我知。短時間內,陛下都不會知道的……而你最擔憂的晉王——更是什麽都不會知道的。”

    “這……”

    “天師,我好說歹說都跟你說了,你就不要再挑戰我的耐性了!”

    還能怎麽辦,天師隻能點頭。

    +

    洛嘉樹從懷裏掏出了血石。雀翎隻在夜晚出現,白天的時候則是禁錮的狀態,對周遭的一切都不知。

    凡人看不到,天師卻是一眼就看到了這血石血光衝天,還伴著若有若無的血腥之氣,一瞬間他這風水極佳的屋子就變成了凶宅。

    天師快哭了,他知曉那怨氣極重的皇太女的命格是怎麽回事兒,生前怨,死後更怨,再一次現世必定怨氣衝天,於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這銅牆鐵壁一般的心理準備在麵對這塊血石的時候瞬間決堤了——這血石是怎麽回事?怨氣本身就重得能死人的皇太女的靈魂氣魄被附身到了這個東西上麵,怨氣更是重得無以複加!到底是哪個熊玩意兒弄出了這麽個混蛋玩意兒!

    而體質本身文弱的洛嘉樹居然也沒有被這怨氣拖累得當場死掉,也是奇跡啊!

    天師接過血石,又是研究了一會兒,最後道:“皇後殿下,你知道的,我當初令陛下懷上至親骨血,用的可是人命。”

    “我知道。”

    “現在依舊。”道士道,“以命換命。”

    洛嘉樹內心感慨造化弄人,麵上卻帶著一絲釋然的微笑:“好,以命換命。用我的。”

    天師笑了:“皇後殿下你開什麽玩笑,用你的命作甚?再說了,你也是萬金之軀,我怎敢褻瀆?”

    “那……”

    天師語出驚人:“我覺得當今皇太女就不錯!”

    洛嘉樹心下一震:“你是說旻秧?”

    “對!當今皇太女旻秧!她氣度不凡,想必做借屍還魂的容器相當合適!我還害怕一般的小孩身軀承受不住雀翎皇太女的怨氣,沒過多久也會死呢!”

    “不!不可!”如此喪盡天良之事,洛嘉樹不能接受。

    “陛下唬別人,別人還會信,我當然不會相信了。——她身上的煞氣如此之重,怎會是天道的小仙子呢?即使是天道之人,那也不是真神!”

    “……”

    “她不過是個小煞星罷了。如若不是得您青睞,怎會被封為皇太女!”

    “不不……”洛嘉樹是真的把旻秧當做親生女兒的。

    “皇後殿下,您可要想好了,哪一位才是你真正的女兒?倘若之後皇太女殿下的氣息消散,三魂七魄都會散於天地,到時候,你想要給她借屍還魂,都沒有用了。”

    “……”

    “我給您幾天的時間考慮,考慮好了,您就連著血石,一同把她帶過來吧。”

    “……”

    +

    旻秧許久未見她的便宜老爹洛嘉樹,這次領著朧月來到了椒房殿。順便找尋她的血石,看看血石是不是滾到這裏。

    自她發現丟了血石,已經過了兩天了,旻秧依舊沒找到血石。

    此時洛嘉樹在椒房殿的花園之中。

    旻秧之前沒有注意到,原來這裏還有秋千。

    洛嘉樹坐在秋千上,向著旻秧的方向踢著一個藤球,力度不大,藤球滾了幾圈就停了下來。

    明明是盛夏時節的傍晚時期,夕陽掛在天邊,還沒有整個都落下來,旻秧偏偏覺得椒房殿這裏卻好似秋天,樹木的綠低了一個亮度,溫度也降了十幾度一般。

    洛嘉樹也是,好像很疲憊的樣子,臉色比上一次見要白了不少。

    隻有蟬鳴聲在這裏響著,嘈雜無比,但對比分明,自帶一股生機,好像隻有它們是活著的。

    旻秧湊到洛嘉樹的麵前,道:“皇後爹爹,你是生病了嗎?”

    洛嘉樹慈愛地摸著旻秧的腦袋,搖頭,道:“我沒有病,就是最近氣色不好。”

    旻秧拉起洛嘉樹的手:“那皇後爹爹趕快回屋裏休息吧!”

    “無妨。”洛嘉樹笑著,“我還想在這裏陪你們一會兒。”

    你們?

    旻秧看向了身後的朧月。朧月卻皺著眉。

    朧月也明顯感覺到這裏的不對勁兒了,但是她也說不上是怎麽個不對勁兒。就好像自己進了鬼屋一般,不經意間就會有鬼怪現身,出來嚇人。

    這個時候,夕陽完完全全地落了下來。

    那顆藤球滾到了旻秧的腳邊,她彎下腰,正欲伸出手去撿,視野裏出現了一雙慘白的小手。

    旻秧一愣,抬頭,看到了一張蒼白依舊,七竅流血的鬼臉。

    ——雀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