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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旻秧與朧月住到了旻秧前世一直居住的屋子。

    旻秧與玄鈴的屋子, 一個在玄靈島的這一邊，一個在另一邊。書房則離旻秧很近。似乎既是為了督促旻秧好學，又為了方便罰旻秧抄書。

    朧月在看到玄靈島的第一眼時很喪氣。

    但待旻秧確定了這是真正的、她要尋找的玄靈島之後。朧月又很開心——這裏, 是旻秧長大的地方啊。

    走進這間屋子, 旻秧更是感到熟悉。

    朧月問道：“旻秧, 你想起來什麽了嗎？”

    旻秧搖了搖頭。她當然記不起來她曾經火燒過、水淹過、還拆過這間屋子。這個煽情的時刻, 她就是被自己莫名而來的情緒感動到不行，完全不記得自己前世的胡作非為。

    這裏的一切還和十幾年前一模一樣。一切都沒有變動過。隻有硯台裏的墨水全幹了。旁邊架著筆, 書桌上還擺放著旻秧臨走前抄的書。

    這一切的一切都等著她的主人回來。

    整座島嶼都等著旻秧回來, 隻有玄鈴不一樣。

    旻秧翻著自己抄的書。朧月遠遠地看還以為那是旻秧畫的畫, 近看——得！這肯定是旻秧的字跡！這風卷殘雲, 宛若狂風壓境的狗爬, 九天十地隻她一人擁有！

    旻秧摸著自己的字跡，語調十分哀愁：“朧月，師父為什麽不認我呢？”

    朧月歎了一口氣：”師父有她自己的苦衷吧。”

    旻秧實在是很費解：“師父有什麽苦衷呢？……我在外麵吃了那麽多的苦, 她不給我糖吃也就算了，居然還不想認我，還想趕我走……”旻秧越想越委屈。

    的確, 旻秧吃了太多的苦了。

    像她這樣的小仙下凡, 本來隻是想積個小功德就走人罷了，結果積得跟那些九霄之上的上仙真神渡劫一般, 命運多舛，死命折騰，死了又活, 重活一世。

    旻秧需要的是再次與師父相認，師父的一聲“你回來了。”

    ——而不是——“我不認識你。”和“我不是你的師父。”

    旻秧突發奇想：

    “是不是師父被什麽妖魔鬼怪要挾了！妖魔鬼怪要求師父與我一刀兩斷，要不然就會殺死我！為了讓我活命，師父隻能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還趕我走！”

    “……”

    “是不是師父被妖魔鬼怪控製了，有妖魔鬼怪占據著師父的身體！師父嘴上說著要我滾蛋，心裏卻在滴血！甚至每當師父心疼我的時候，師父就會遭受萬箭穿心之痛！”

    “……”

    “是不是師父跟我除了師徒關係以外還有禁忌的戀人關係！師父看到你和我一起回來了，以為你是我的新歡，一時之下氣急，就不願意與我這個得了她的人還負了她的心的孽徒相認！”

    “……”

    朧月驚歎於旻秧的腦洞，尤其是第三個，簡直了！朧月自己再怎麽瞎想都不敢把自己吹得這麽瑪麗蘇的，可是看看人家旻秧，真是厲害了！

    與旻秧越來越狗血的想象不同，朧月則在安安靜靜地思考：莫非是旻秧身上煞氣的緣故？

    不對，旻秧前世的時候煞氣就很重了。那麽就是這一世煞氣更重，還沾了邪氣和妖氣的緣故，就使得師父嫌棄得不願相認了？

    但這個緣由也很牽強。感覺玄鈴也並不會因為這樣的原因就不認旻秧。有妖氣、邪氣，慢慢沉澱心境，慢慢渡化即可，即使是九霄之上的神族仙族都會偶爾產生邪念的，人無完人，神明若皆是完美無缺，叫他們渡什麽劫？

    玄鈴對於旻秧來說，如父如母，那麽旻秧對於玄鈴來說，難道就隻是一個過客，甚至什麽都不是嗎？即使是養頭豬，養了三百年都會養出感情的！

    天道之人真的都如此絕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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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依舊同榻而眠。

    睡前，旻秧躺在床上，看著朧月，道：“朧月，我真想恢複我前世的記憶。即使師父現在不認我，我有著以前的記憶，時常回想也是蠻不錯的呀！”

    朧月心下一震，但還是摸著旻秧的腦袋：“那我就跟你一起想辦法，恢複前世的記憶。”

    旻秧驟然之間又悲觀道：“哪有那麽容易？……可能我下輩子都不會恢複前世記憶的。”

    “呸呸呸，什麽下輩子！……”朧月將旻秧抱在懷裏，“其實你有沒有記憶無所謂的，人雖是由之前、現在、未來組成，但最重要的，還是當下。”

    “對，當下。”旻秧念叨著這兩個字，突然從朧月的懷裏起身，“師父不認我，那麽我重新拜她為師不就行了！”

    “對！”朧月微笑，將旻秧拉回了床上，“好好睡一覺吧，說不定，明天還不用你去拜，師父就與你相認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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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旻秧睡下，朧月盯著旻秧的小臉看了好久，然後撫平旻秧在睡夢中緊皺的眉頭，輕輕歎息：“旻秧，你這遭遇的都是什麽事兒呀……”

    旻秧睡得很熟，天塌下來都不會醒的樣子，看來今天的確是累極了。身累，心更累。

    朧月的心裏驟然之間產生了一種很陰暗的想法——如果這個世間，沒有他人，隻有她和旻秧多好。旻秧的世界裏，沒有父母，沒有兄姐，沒有朋友，隻有朧月。而朧月的世界裏，也是這般，沒有他人，隻有旻秧。

    九天十地隻剩她和旻秧兩人。這世間一切萬物的準則隻有令旻秧喜，令旻秧笑。

    說實話，如果這樣真的可以的話，說不定比現在的這一切還要簡單。

    旻秧雖以救世渡人為己任，但這個世間反而對旻秧充滿著冷漠與惡意。

    那麽如果其他人都不在了，隻有朧月的話，朧月會傾盡這世間一切的好，來愛護旻秧的。

    那樣的話，會是旻秧所期望、所喜歡、所適合的世界嗎？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因為朧月不能這麽做。

    朧月湊前，輕輕地吻了一下旻秧的額頭，然後起身，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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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朧月穿過了四下籠罩的黑夜，穿過了半個玄靈島，找到了玄鈴。

    夜涼如水，夜風縹緲。

    玄鈴此時並未休息，坐在屋外的墊子上，泡著茶，越喝越清醒。茶香泗溢，看來這茶的確是這破島上難得的好貨。似乎是在等著朧月一般。

    朧月看著此時的玄鈴，更加覺得旻秧的這個師父不像是個仙，反而像是個鬼。

    不是說她的本質或者氣質有多麽像鬼，而是她整個人散發出了一種“不想活了”的氣息，似乎對什麽都是頹廢，沒有一絲一毫的想要“生”的念想似的。

    朧月直接坐到了玄鈴的對麵，拿起了玄鈴兩個茶杯中的另一個，喝了起來。

    如此唐突無禮，果然招致了玄鈴的不滿。

    “你還真是跟她一……”這話沒說完，玄鈴立刻閉嘴。

    ——看吧，不打自招，果然，玄鈴就是旻秧的師父！

    朧月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聲音強硬，就好像玄鈴是個負了姑娘的負心漢：“師父，你為何不認旻秧？”

    朧月這認親戚不要臉的本事實在是太強了，旻秧叫玄鈴師父，她也叫玄鈴師父。管玄鈴教了朧月什麽，旻秧的師父就是朧月的師父，哪怕以後旻秧當著朧月的麵叫天帝爹，朧月也會跟著一起叫天帝叫爹的！

    “……”玄鈴沉著臉，不說話。

    朧月繼續道：“師父，你給我個理由，我好帶旻秧離開這裏。倘若你不願意與旻秧相認，那我帶著旻秧離開這裏，不是更如你所願嗎？你的一生愛咋樣咋樣，反正從此之後跟旻秧再無瓜葛了。這樣，對誰都好。你放心，我以後會好好照顧旻秧的。”

    還不待玄鈴說什麽，朧月就劈裏啪啦把自己能說的話都說完了，以表忠心。

    玄鈴卻笑著，問了朧月另一個問題：“你可是真龍？”

    “？”朧月疑惑。

    玄鈴看著朧月的眼睛，聲音森然，道：“據我所知，這世上已經沒有真龍了，千萬年前，最後一條真龍，已被天帝斬殺了。那條真龍，是魔界的明月大魔王。”

    “……”朧月眼神一暗。

    玄鈴卻突然笑了：“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明月大魔王的吧。你一心想著帶領旻秧過自己逍遙自在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日子，你的心境這麽小，怎麽會是明月大魔王！”

    “……”朧月低頭沉默了好久，最後抬起頭道，“你不是明月大魔王，你怎麽知道她是怎麽想的，或許她一直想的都不是什麽九天十地，她想的隻是愛一個人，好好地跟那個她愛的人過日子。”

    玄鈴笑得愈加嘲諷：“這麽多年了，真龍一族的想法都沒有變過，真是奇了！”

    朧月皺眉：“你什麽意思？”朧月對玄鈴的笑很是不滿。

    玄鈴道：“我聽聞，當年真龍一族本來有機會可以成為九天十地的主宰者的，畢竟那是真龍，血統不比創世神後裔差。可是真龍壓根兒就不想爭權奪勢，寧願歸隱。嗬！有著這樣強大的血統，歸隱一詞對於天道來說，等同於放虎歸山。所以真龍還沒來得及離開天道，就被滅族了。”

    不過真龍滅族一事也是很慘烈的。當時的天帝還是現任天帝的父親，真龍一族全滅，天帝也隕落了。

    留下一把斬龍劍，交給了現在的天帝。

    朧月恍若回到了當年的日子，當年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剛來到天道的時候對什麽都很好奇，但沒在天道停留多久，真龍的血液就遍灑天道，她被自己的九哥保護，才撿回了一條命。

    九哥抱著她一路與天兵天將廝殺，九天十地隻有魔界才有容身之所，不得已入魔。

    九哥將她帶到了魔界，自己也因傷勢太重，死掉了。

    後來的故事，就是朧月大魔王的故事了。

    ……

    玄鈴的聲音將朧月拉回現在：“這件事跟信仰和仇恨無關。身處大勢之中隻要是強者必須爭權奪勢，這是強者的宿命。而權勢的爭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們真龍一族看待政治簡直沒腦子，怪不得會被滅族。”

    “你——”朧月拍案而起。

    玄鈴看著朧月的眼睛：“但是，你現在又活了——這難道不是上天給你的機會嗎？”

    朧月心想，這明明是旻秧用命給她換來的機會。所以她現在不光為自己而活，她更要為旻秧而活。

    玄鈴看著朧月：“重活一世，你又會選擇什麽樣的道路？你依舊可以無拘無束地選擇自己喜歡的道路，天道、魔道，或者其他道，你自創一個道都可以。但是你以為你能置身事外嗎？尤其是當你、還有你在意的人，也處於權勢的旋渦之中。這樣的旋渦，是與生俱來的，你們都逃不掉的，除非你們死！”

    “……”朧月內心一震，懂得玄鈴這是什麽意思了。

    玄鈴不說話了，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朧月，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內。

    朧月待在原地，雖然內心震驚，久久不能平靜，但她依舊很生氣，氣得真想把玄鈴的茶具都摔碎。

    她更氣自己，居然覺得玄鈴說得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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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了，旻秧還在睡覺。

    朧月一晚上似乎隻打了個盹，就又醒來了。心裏明明塞滿了旻秧，卻總是感覺患得患失，空空蕩蕩。

    朧月醒來以後，發現屋子前站立著那隻炸毛仙鶴。

    仙鶴看到了朧月，露出了一副不屑於朧月說話的清高，高傲地抬著下巴，也不怕脖子折了。

    朧月盯著仙鶴，然後上前，直接快速地將仙鶴的嘴捂住，將仙鶴拉進了一旁的樹叢裏。

    樹叢內傳來幾聲奇怪的叫聲，不免令人浮想聯翩。

    朧月身心舒爽地從樹叢裏鑽了出來，覺得一晚上雖然沒有好好睡覺，但現在簡直神清氣爽，一掃黴運。

    仙鶴之後也不情願地從樹叢裏鑽了出來，卻好像不是原來的那隻仙鶴了。現在的仙鶴，不像仙鶴，也不像野雞，反而像是一隻禿雞。

    ——它身上的毛全被朧月拔了，一根都不剩！

    旻秧喜歡毛絨絨的生物，奈何朧月是一條光滑到光可鑒人的龍。

    朧月獸形長不出毛來，沒辦法，就隻能把仙鶴的毛都扒光了。

    最後朧月指著仙鶴：“這隻雞真醜！”

    仙鶴無顏麵對旻秧，又回到了自己的雞窩，估計很久都不會再出現見人了。

    旻秧還詢問朧月怎麽看不見仙鶴了。

    朧月隻是回答，她也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朧月懂師父說的啥意思了，乃們懂了嗎（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