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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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的天氣, 開始裹著刺骨寒意, 預示著寒冬即將來臨。在這片寒霧之中,有許多事情都在悄無聲息慢慢地進行著,一切即將生出變化。

    在這個愈發寒冷的時候,青苔村麵臨著從未有過的變故。

    三天前,村支書鍾書記召集整個青苔村的村民齊聚農村活動社,宣布了一件不好不壞的消息。當時縣委書記也在場,當眾拿出一疊文件, 宣稱:“……初步計劃, 決定修建第七工程, 橫跨青苔村, 直達蓉城三環及懷縣……”

    下麵的人頓時炸開了, 紛紛交頭接耳,場麵一時混亂不已。

    為何說這是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呢?

    首先,像這次如此重視的通知, 在過去是極少有的, 由此可見這次規劃修路十有八/九是真的, 真的會從他們青苔村劈開一條路來。這無疑是好的。整個青苔村實在太偏僻, 整個村子就外麵一條大柏油路,那還是好些年前修建的,到如今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 坑坑窪窪,大貨車根本開不進來,每次遇到賣貨什麽的, 真是得費十層力氣才行。這條路要是修通,不說青苔村家家戶戶的生活從此發生質的變化,起碼出行比現在更方便。

    但是,這一旦規劃修路,必定會占據農村大量土地,這賠償又怎麽算?賠多少?如何賠?青苔村的人想不到別的,他們最關心的便是這個賠償問題,這是很現實的一個問題。遇到像這種征用土地建設,賠償往往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賠多了,隻怕沒那麽多預算,賠少了,這些平民自然不會輕易簽字同意。

    整個青苔村還從未碰上過這種事情,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才好。

    這第七工程既然是橫跨整個青苔村,那必定有不少人家恰巧被占據居住房屋。

    陳家差點就遭了。

    根據建設規劃,陳家正屬於征占的範疇。其實,這房屋被征占實在難說是好事還是壞事,曾經有不少人家因房屋被占結果換來更大更好的居住房子,但也有不少人家因賠償一時拿不下來從而被迫流浪外麵,租房子暫住,一住就是好幾年,甚至十多年。

    ……

    蔣雲英愁眉苦臉回到家,和陳誌華說了這些,不由擔心歎氣。

    “怎麽說什麽就來什麽,”陳誌華深深蹙眉,“英子,想這些也沒用了,到時候要是真的被占,我們也不得不讓地。”

    詳細賠償方案還未下來,青苔村也不知道上麵是怎麽安排的,或許最後分給他們一套小區房也說不定。

    讓陳誌華夫妻二人如此擔憂歎氣的是另外一件事。

    陳誌華的腦瘤病雖然經過開刀治療,如今已大有好轉,但畢竟還沒完全恢複,最近一兩年怕都不能再去外麵打工了。塑料廠的工作他也辭了,當初出那麽大簍子,盡管最後用陳全借的錢堵上了,塑料廠也不可能再接受陳誌華,而且由於陳誌華的事情差點牽連整個塑料廠被查,塑料廠的老板定然十分生氣。陳誌華最後那是一分賠償錢都沒得到就被打發了。

    上次警察從張海那裏收來賠給他們的十來萬,也差不多早就用來還親戚的借款。陳全老板那裏雖然還挺好說話,未急著讓他們還錢,但畢竟這債清清楚楚記在那兒,忽略不得。陳家如今簡直是一貧如洗,灝灝正在上高中,老陳又失業了,家裏沒有經濟來源。一家子背負巨債,沉重艱難。

    “我看還是給老大說一聲吧,讓他有些準備,說不定我們還真得去租房子住了。”陳全雖沒有什麽本事,但好歹也是個成年男子漢,他既然生在陳家,就有他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無論今後有多少風雨,他們這一輩子都是一家人。

    蔣雲英在洗菜,頭也不抬說道:“說了也沒用,他現在自己都沒弄順暢,能有啥法子?”陳全如今在外麵混的怎麽樣,她這個當媽的如何不清楚,陳全就實在不是個能當家的人,她就沒對他抱過什麽期望,所以當日陳全給她說他會湊錢,蔣雲英其實根本就沒相信。

    “他如今也是長大了,有自個兒想法,有些事寧願憋在自個兒心裏也不願意和我們說,我們有什麽辦法?”

    知兒莫如母,這是有一定道理的。陳全所有的淡然和笑容背後,有著多少憋悶和委屈,蔣雲英其實是能感受到的。

    陳誌華默了一下:“英子,你說我們是不是對老大要求太嚴了。”

    蔣雲英轉頭看向陳誌華,陳誌華一臉欲言又止。夫妻二十來年,陳誌華心中想的什麽,蔣雲英多少是知道的。蔣雲英扭回頭,悵惘地看著樹枝上搖搖欲墜的枯葉。

    “老陳,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老大變成今天的樣子,肯定和我們當父母的有關係……是,我知道我對老大一直都有偏見,對他比對灝灝嚴厲,但我這是為他好你難道不懂嗎?老大的事情,這些年就像一座活火山壓在我身上,我不知道它哪一天就會爆發。”

    “哎,你這人就是想得太多,事情已經存在了,注定要發生我們也躲不掉,再說,老大是那種胡來的人嗎?你擔心的事肯定不會發生的。”

    “他敢胡來。”蔣雲英說道,“他要真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陳誌華搖搖頭,心說我還不了解你啊,刀子嘴豆腐心,什麽時候真舍得打孩子了?哪一次不是被孩子們氣的哭紅眼睛的。

    陳全是陰陽人的事情,陳誌華夫妻倆自然是清楚的,但沒辦法,就算陳全的身體再特別,這也是他們的兒子,一輩子都是。

    陳全這一生,如果按照他們預期的那樣,當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也就罷了,可要是他不學好,偏要走另一條路,蔣雲英二人是絕對不會認同的。不說那條路難走,單單是你要麵對左鄰右舍的流言蜚語就讓人難以接受。當然,他們也從未想過陳全會走上那條路,畢竟陳全是他們的兒子,陳全是如何的一個人他們做父母的再清楚不過。

    這件事在他們陳家算是個秘密,知道的人不超過四人。陳誌華夫妻倆人就不必說了,其餘倆人便是陳全大伯大娘。蔣雲英當初生陳全的時候,是淩晨兩點突然陣痛,陳誌華那時候還在塑料廠,一個月也難得回來一趟。蔣雲英當時也不過二十出頭,好在她一向堅強,當時硬是咬牙強忍陣痛,蹣跚走去找陳誌國,請她大哥幫忙把她送去醫院。

    苦苦艱難六個時辰之後,一道響亮的嬰兒啼哭聲終於在溪壩鎮醫院裏響起。陳誌華已從工廠趕回來,傻笑著抱著他家的胖小子,初為人父的喜悅讓他熱淚盈眶。夫妻二人給嬰兒取名陳全,意為成全。

    這是寄托了當年這一對年輕夫妻倆人愛意和幸福的名字。

    原本一切都該幸福美滿的,卻因孩子接連病倒而陷入恐慌之中。孩子出生半年後,開始隔三差五生病,可沒把夫妻倆人嚇壞。去鎮上醫院檢查,醫生檢查不出原因,隻當孩子天生抵抗力弱,開些藥就讓他們回去。孩子情況非但不見好,還越轉越壞,開始高燒不斷,多次出現呼吸不暢的情況。蔣雲英急瘋了,哭著說要帶孩子去城裏找大醫院看病。夫妻倆是新婚夫妻,成親不足兩年,同是普通農村人家的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麽積蓄。陳誌華最後揣了家裏僅存的三千塊存款,和蔣雲英冒著寒冬臘月的風雪,帶孩子來到蓉城五醫院。

    當年的五醫院和現在差不多,隻是瞧著比現在更光亮。那時候給蔣雲英看病的是一個老醫生。老醫生戴著厚厚的邊框眼鏡,裏裏外外給已經陷入昏迷的嬰兒檢查。小小的嬰兒因呼吸不暢,整個小小的身子已經出現窒息症狀,身體隱隱呈紫色現象。

    蔣雲英一輩子都忘不掉當時老醫生顯露的神情。

    “這孩子……”老醫生顫顫收回手,麵色訝異非常。

    “怎麽了?醫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蔣雲英大哭著哀求。

    老醫生顫顫擺手,示意蔣雲英別忙哭:“孩子是什麽時候出生的?對,生辰八字……你們啊,簡直差點害死這個孩子啊。”老醫生得知孩子的生辰八字後,稍一想想,便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你們要是再晚來三天,這孩子恐怕就死了。”老醫生緩緩道出實情。

    事情是這樣的。蔣雲英的這個孩子,並不是個正常男孩子,而是極其罕見的雌雄同體的陰陽人,這個病多發於新生兒。雌雄同體本就不是尋常人,加上孩子才出生不久,抵抗力弱的很,尋常藥物哪裏能夠醫治。溪壩鎮畢竟隻是個小鎮子,溪壩鎮衛生院無論是條件還是旁的,都不可能和大醫院相比。醫治小病小痛沒問題,但要是碰上些疑難雜症就直接喊人轉院。醫院給蔣雲英開的藥,對生病的孩子根本不起作用。或許隻是一場小病,孩子卻因醫治不及時差點喪命。

    “那,那咋辦?醫生,這,這個該怎麽辦?”蔣雲英徹底震驚了,迷茫無措。陰陽人,什麽是陰陽人?陰陽人,竟然是陰陽人?!那她生的這個算是什麽?……怪物……

    陳誌華在一旁扶著蔣雲英,緊張問道:“醫生,這個病可有法子醫治?”

    老醫生說:“你們可以選擇將來給孩子做變性手術,年齡越小越好,不過,我並不建議你們這麽做。”

    蔣雲英和陳誌華麵露不解。

    老醫生:“方才檢查過程中,我發現這個孩子和其他陰陽人不同,怎麽給你們說呢?你們的這個孩子其實挺幸運的,如果你們想讓他繼續成為一個男孩子,這完全是可行的,因為這個孩子體內的雌器官如今屬於‘睡眠’狀態,也就是說,他身體內的雌性激素水平遠低於雄性激素水平,不會影響雄性部分發育的。我之所以建議你們不要進行手術,是為了不破壞他體內的平衡。”

    陳誌華隱隱覺得不對,問道:“那,如果不小心破壞了會怎麽樣?”

    老醫生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說:“如果隻是單純的因攝入雌激素而破壞倒還好,最多不過導致男性特征變弱而已,可若是,被一些不是正途的方式破壞,他甚至是能像女人一樣懷孕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