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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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全埋頭衝出去, 一路胡亂奔走。他此刻心裏很亂, 不知緣由的亂。
陳全茫然地行走在走廊上,他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何心頭會如此紛亂掙紮。陳全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太過神經敏感,總是喜歡自作多情,考慮太多。
雖然陳全有一個家庭,他其實非常孤獨,這種孤獨似乎與生俱來, 無時無刻不伴隨他。曾經, 他為了博取些許父母的疼愛, 努力讓自己成為乖巧懂事的孩子;曾經, 他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 毅然放棄學業;曾經,他為了家人視為寶貝的弟弟,斷然棄學開始打工掙錢;曾經, 他為了保住陳家, 舍棄自己的將來, 與一個男人糾纏不清。
陳全從來都不是一個心硬的人, 他總是為他人思量太多,寧肯委屈自己也不願意讓別人為難。他不在乎自己,但又太在乎自己的感受, 太在乎別人的感受。他這種“舍己為人”的精神不會有人稱讚、給予掌聲,反而還會讓別人覺得他傻。這全是因他太過孤獨而生出的偏激反應。從小缺失的關愛,即便長大以後也沒因時間的流逝而治愈, 反而讓他不停追求,渴求一份隻屬於他的溫暖。
陳全很痛苦,他知道自己此時的想法不對,不應該再繼續想下去,但他還是控製不住。
陸家對他的所有包容和忍耐,已逐漸像毒/藥一樣絲絲浸透他薄薄的抵禦。陸東棠如果對他狠,對他冷,陳全或許還好受些,至少他不會出現不安,不會因對方輕描淡寫的妥協便出現胡思亂想,那樣他便可以冷酷殘忍地告訴自己,這就是你的命,你這一生注定命運多舛。
可若是真的因為這樣便讓他放棄二十多年的人性認知轉而和一個男人如何,這又是絕對不可能的。
要維持這份堅持很難,如今他一方麵還得繼續與陸東棠糾纏,另一方麵又得時刻提醒自己防備陷落。他的人生早就四分五裂,每日都生活在偽裝之下。夜半時分,陳全常常從睡夢中驚醒,一度陷入迷茫恐慌之中,不知身在何處。人都有惰性和盲從性,就如現下這墮落醜陋不堪的生活,他竟然也能逐漸生出習慣。
習慣果然可怕。
陳全怕將來等他終於換得自由身內心卻早已不由他做主,那時候他又該何去何從。
陳全在廁所洗臉清醒,看著鏡中一張濕漉漉臉龐的男人,陳全突然覺得很陌生。陳全笑了,他這還算是男人嗎?頂著這張虛偽皮囊,內心之下又是如何的醜陋自私卑劣。
他到底算什麽?!
“啪”——
刺啦一聲巨響,整片玻璃頓時破碎。另一旁解完手出來的一哥們滿臉震驚地看著佇立洗手台前的沉默青年,隻見青年右手滿是鮮血,不由嚇得連手都不敢上前去洗,溜邊出去了。
陳全麻木地怔在原地,看著眼前支離破碎的鏡片,他腦袋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如此失控。
銀河大酒店果然是大酒店,不消片刻,便有人匆匆趕到洗手間,陳全甚至來不及在作案後逃逸就被人堵在了門口。
“誰,誰幹的?!”一年輕保安衝進來,臉都綠了,綠豆大小的眼睛精明地一掃角落裏的某人,質問道,“說,是不是你?”
陳全抿著唇,臉色也不太好看。
“你這人究竟怎麽回事?好端端的為什麽砸玻璃?走,跟我去見經理。”年輕保安性子直,不由分說就要拉陳全去見管事的。
“我自己會走。”陳全冷聲道。他原本也沒想過逃避,用不著像扣押犯人一樣。
公然砸壞酒店公物,這事可大可小。吳然一見陳全,不由開始頭疼,思索再三,還是撥通了電話。
“喂,彥總,呃,這裏有件事可能需要您親自處理一下。”
沒想到自己一時衝動,竟然把銀河大酒店的大老板請出來,陳全此時早已悔的腸子都青了,這下該怎麽辦?
彥悅靠坐在老板椅上,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陳全。這人五官深邃,衣冠楚楚,此時正麵帶戲謔地看著陳全。
彥悅開口,聲音低沉性感:“陳先生?或者……陳全?”
陳全沒想到對方竟然一開口就喊出自己的名字,不由怔了怔,這人怎會知道自己的名字。陳全抿了抿唇,聲音硬邦邦的:“這次是我不對。要陪多少錢?我馬上賠。”連大老板都請出來了,無疑也是為了賠償的問題。
彥悅眼角扯出笑紋,聲音沉沉的:“陳先生夠爽快,我喜歡,不過……賠?陳先生認為賠得起嗎?嗯,我想想,酒店十二樓衛生間的玻璃是去年換的國際品牌新款,全球限量十套,價格嘛,也不多,大概一套就三十萬英鎊。”
陳全茫然看過去,腦袋裏下意識進行兌換。三十萬英鎊……等於……
陳全像被驚了一下,臉色猛地變得有些蒼白,後背竟然浸出冷汗,嗓子像被人扼住一樣,發不出聲音。
究竟值多少錢,也不過是彥總的一句話,陳全就算明白是有人故意刁難,也無法辯解,畢竟那扇玻璃確實是被他砸碎的。陳全從來不是衝動的人,直到這會兒就連他自個兒都還沒回過神,自己竟然真的做出那般任性妄為的衝動事。
“如何,陳先生?”彥悅站起來,高大身形立時帶了三分壓迫感。彥悅緩步走過去,上下打量陳全,嘴角扯出一絲明顯哂笑,“三十萬英鎊也不多吧,放在蓉城裏,也不過是一角廁所磚頭的錢,陳先生要是方便,我們這會兒就可以算一算。”
這般顯而易見的羞辱和看不起的話,彥悅說起來是一點都沒覺得不妥,居高臨下等著陳全反應。陳全無意識握緊雙手,指骨的刺痛讓他清醒。
陳全深吸一口氣,說:“我現在沒那麽多錢,不過我會盡快湊齊送過來。”
彥悅看著陳全:“陳先生是在和我開玩笑嗎?我也不是為難你,陳先生應該明白,這損壞公物照價賠償,下麵的人也都看著,有些事該怎麽辦還得怎麽辦,如何?好了,你要是覺得賠不起就直說,我這人向來好說話,我們當然還有別的法子解決問題。”
陳全此時確實緊張無措,近三百萬,他到哪裏去找?對有錢人來說,三百萬當然不算什麽,充其量不過是一頓美味,或一次旅行,抑或一場夜消費的一點零頭,更甚是人家家裏廁所的一塊磚也不隻值三百萬。但對他來說卻是天文數字。
彥悅審視眼前憋屈沉默的青年,嘴角牽起一抹玩弄:“陳先生要真有意,也不是不能抵償的,”彥悅湊近陳全,附耳曖昧道,“隻要陪我一夜,一切都好商量。”
陳全猛地後撤一大步,不敢置信瞪眼盯著眼前的男人,滿身戒備,他想要裝傻充愣都沒機會,實在是彥悅看他的眼神太過赤/裸/情/色。
“你——”陳全咬緊後槽牙,狠聲道。
“如何?”彥悅挑眉,眼底滿是玩弄和嗤笑。
陳全深深吸氣,半響才吐出聲:“無恥!休想!”這世道是怎麽了,怎麽他總是碰上這樣不堪的事!
彥悅低低笑了起來,這人五官立體深邃,雙眸如鷹銳利,眼尾隱著暴虐狠意,此刻這一沉沉低笑,沒來由讓人感到發寒。陳全警覺,心頭無端冒汗。
“既然如此,那隻有公事公辦,陳先生既然賠不起,那就讓法院判決。”
陳全說不出話,心頭像是堵著一塊巨石,恍然無助,就在這時,他身後驀然響起一道冷冷的聲音。
“賠不起就我來陪。”
陳全雙眸圓睜,十分驚訝,他僵硬著身子回頭。陸東棠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後,此刻正麵無表情地看著銀河大酒店的彥老板。
彥悅早在人進來時就看見了,所以這會兒驚訝的隻是陳全。彥悅笑了一下,緩緩收起戲謔神情,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倆人。
“陸先生,幸會。”
陸東棠迎麵而立,身形清雅挺拔,渾身縈繞著淡淡疏離和冷漠,他此刻站在距離陳全一米之處,微微垂眸凝視陳全。
和陸東棠對視三秒,陳全極其難堪理虧一般別開臉,緊閉嘴唇。
陸東棠就這麽冷淡地看著,也沒詢問陳全發生了何事,為何會在這裏。
“先去處理傷口。”陸東棠吩咐。
陳全被玻璃劃破的右手,鮮血流盡後遍布幹涸血跡,模樣瞧著挺滲人的。
吳然在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心驚膽戰地看著辦公室裏彌漫的無聲戰火硝煙,他吞了吞口水,直覺今天值班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則指不定就會被戰火波及。
“陳,陳先生,請跟我來。”吳然輕聲對陳全道,示意一般地看了眼陳全受傷的右手。
陳全抿唇,轉頭看了眼已把冷漠視線投向別處的陸東棠,最後又看了眼盛著一臉複雜神情的彥老板,隨後才帶著糾結的心情默默跟隨吳然離開辦公室。
直到陳全和吳然倆人的身影消失,彥悅臉上才漸漸釋放絲毫笑容。
“怎麽,這就心疼了?”
其實在這之前,彥悅已和陸東棠通過電話,隻是當時陸東棠正和他人有約,而且顯然不想和他見麵,彥悅自然也就樂得懶得去應酬。
陸東棠並不回話,徑直撿了個舒適位置,隨意坐下。這人任何時候都能讓自己處於絕對優勢地位,似沒有什麽能動搖他。
彥悅笑了笑,習以為常。
“真是想不到啊,堂堂陸氏集團的大東家,竟然有天會為了一個人現身解圍。”陸東棠向來冷血冷酷,又有多少人能真的入他的眼。
彥悅靠在辦公桌上,雙手抱胸,沉沉低笑道:“這人確實有意思,忒單純,難怪一向冷心冷情的你也會為他妥協,可惜就是膽子有點小,開不得玩笑。”
“那就不要和他開玩笑。”陸東棠冷冷出聲。
彥悅歪頭打量陸東棠半響,突然詭譎笑道:“怎麽,方才動了下你的心肝,這麽快就吃醋了?嘖嘖,看來你也不過是世俗尋常人罷了。”有傳言陸氏集團東家陸東棠絕情絕義,做事不留退路,當年甚至連陸家他都不放過,令偌大一個陸家一夜之間江山易主,處事手段極其冷酷殘忍。
陸東棠並不理會彥悅的胡言亂語,冰色眼眸幽深難辨。
彥悅嘴角的笑容放大,性感嗓音沉沉的:“你難道是認真的?”
陸東棠抬眼淡淡掃了他一眼,眼神冷漠,並沒直接回答。認真與否,這重要嗎?既然不重要,他又何必費心思去在乎。
陸東棠的慣常冷淡反應,讓彥悅暗暗驚訝,難道是他想錯了,這人並沒像他預料的那般喜歡方才那個青年。彥悅不由再三打量沙發上冷若冰霜的男人。陸東棠俊容清雅,冷淡眼眸深沉無波,眼底未融進絲毫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