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銀針
字數:5529 加入書籤
燃著淡淡安神香的房內,有兩人正緊盯著床榻上的一人, 不發一語。
“如何?”見床頭搭脈的老頭收回手, 鄭桓趕緊問道。
“情況不是很樂觀。”鍾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尚還清澈的眼眸中露出幾許深思,“太醫診斷的結果是什麽?”
原以為找來這個老頭可以救人, 他差點把那些山溝大山給翻個底朝天, 鄭桓眼眸一沉,沙啞道:“那群廢物隻知道是中毒, 其餘的卻無能為力, 勉強拖延了這些時日, 他……”聲音略微一頓,再開口,鄭桓眼中布滿血絲,痛苦絲絲縷縷的從他身上溢出,這段時日他為了找到鍾老, 徹夜不眠, 實在堅持不住了才閉上眼睛歇一會兒,繞是他武功高強,精神麵貌也顯出了濃重的疲憊。
“診斷沒錯,確實是毒, 隻是這毒……”鍾老皺了皺眉,眼底掠過思考,“我先開個方子,延緩一下, 我去查查醫書,這毒有些不簡單,像是好幾種慢性劇毒混合到一起,而且下毒之人似是不準備悄無聲息的奪人性命,下毒之時的藥量沒有控製,這才讓他提前發作,若是慢慢一點一點的蠶食,許是要等好幾年之後人才會慢慢虛弱下來,到時任是華佗在世估計也隻能無能為力,如今巨量的毒素雖來勢洶洶迅速侵入了他的五髒,可是若是找對方法,卻也能夠連根拔除。隻是……”
不等他話說完,鄭桓便道:“可有辦法?若是鍾老救了他,鄭桓此後任憑差遣!”
鄭桓這個承諾的含金量可是不低,頓時惹的老頭看了他一眼,再朝床榻上看去時,眼中也就不由多了抹鄭重。
隻是……
“老頭子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如今尚且連是什麽毒都不清楚,而且這毒來勢洶洶,恐怕他撐不了多少時間了……”
剛剛見到一點希望的鄭桓頓時沉默了下來。
“他已經強撐了半月,隻怕剩下的時間寥寥無幾,縱是我現在就將延緩的藥方開出,估計最多也就隻能撐上不到十天……”
無聲的沉默蔓延,鍾老如今七十有餘,按照如今天下人的壽命他已經算是高壽之人,此生鑽研醫道,還有個尚可的傳人,這天下的大好河山他也算是一一走過了一遭,縱使是現在死了他也沒什麽遺憾,是以一番談話他說的是直直白白,甚至連設想都沒隱瞞,這若是換一個人,定是畏首畏尾,不敢坦言。
好在鄭桓也不是那種動不動就讓人陪葬的權貴,他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往昔精致的臉此時籠罩上了一層陰鬱,整個人看上去好像一夜之間大了幾歲,他沉默的抱拳:“還請鍾老全力施救,我這便將下毒之人拿下,拷問出是何毒……”
鍾老點了點頭,翻起了他那個底下還蹭著黃泥的藥箱,從中取出紙筆迅速的寫下藥方法遞給鄭桓。
鄭桓伸手接過,掃了一眼,輕喊了一人名,下一瞬間,身邊便出現了一個人影接過藥方,閃身不見蹤影。
鍾老自是見過大事麵的,見此眼也不抬,繼續翻藥箱,聞聽鄭桓向他告退,頭也不抬的揮了揮手,便見那不久之前還驕傲的半點不知敬老的小王爺堪稱恭敬的退了出去。
……
自半月前將剩下的藥一股腦的全下到宋譚的茶水之中,親眼見著他喝下去之後,莫鬆煙便借著當時幕後之人給了路引與新身份逃出了京城。
逃命途中數次想起當時情景,他還深感後怕,他若是當初耽誤了一時半會,如今恐怕已經身首異處。
親眼看著那杯茶被他喝下,他便心中不安,眼皮直跳,心中更是下意識的便預感到要發生什麽事了。
他經曆過一些事情之後,疑心病越發重了,同時一點點風吹草動也會讓他猶如受驚的兔子一般,發覺心中不好的預感越發濃重,當下也不磨蹭,麵色如常的與他人打過招呼,回到房中便取出床下早已經收拾好的行囊,行至門口,突然又返了回去,將包裹中的值錢的小巧的物件給貼身放到身上,剩下的衣服以及一些占地方的東西則全都被他原樣塞回到床底,拿出幕後那人早就給他準備好的身份與路引,他若無其事的下了樓。
正是白天,樓中晚上接了客的小倌都還沉浸在睡夢之中,就連門口守門的仆役都是一臉困倦。
“莫公子這是要出去?用不用小人叫兩個人跟著,省得衝撞了您?”仆役見他打起精神,一臉諂媚。
“不用了,屋中悶的慌,我就在周圍走走。”
“哎那好,莫公子小心點。”
莫鬆煙順順利利的出了樓,沒走多遠,便見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讓出一條道,一隊盔甲護身的禁衛便戒律森嚴的從人群讓出的道路中通過,那冰冷的刀劍與鐵盔,冷的好似連頭頂的豔陽散發的熱度都壓了下去,莫鬆煙眼神一緊,隻見那隊人馬到了如夢樓前,將整個如夢樓給圍了起來。
周圍人群嘩然。
心砰砰的跳了起來,莫鬆煙呼吸急促,再不敢耽擱,快步朝城外走去。
順利的租了一輛馬車,途中又數次轉換地方,等到距離京城足有千裏,他才稍微放下心來。
如今已經潛逃半月,距離京城更是山高路遠,一路的塵土磨難幾乎將那個如夢樓中溫雅俊秀的男子消磨幹淨,眼見前方一小城鎮已經肉眼可見,莫鬆煙再也忍受不了自身的黏膩與肮髒,驅使身下瘦弱的老馬朝城門而去。
這一路風餐露宿,夜間更是草木皆兵,不敢多做停留,馬本就是老馬,這一路的照料最多也就是喝點溪水啃點野草,沒有再多照料,如此長途的跋涉,早已經不堪忍受,沒往前走幾步,就拐到一旁的草地低頭去啃青草,莫鬆煙想要盡快到城裏,見胯下馬不動,氣急的揮起手中的鞭子便是一鞭甩下。
‘啪——’
“昂!——”馬痛極的嘶鳴一聲,莫鬆煙被甩下馬。
馬撒腿而去。
“回來!”莫鬆煙朝馬喊,馬兒頭也不回地跑遠。他狠狠地甩下鞭子,站起身,發現腳扭了,麵上頓時就是一陣兒扭曲,咬牙撿起滾落到地上地珍珠小心藏好,他一瘸一拐地往城鎮方向走去。
此時一片林中,一隻信鴿展翅飛過天際,在林地上空盤旋了幾圈,一聲口哨響起,信鴿收斂羽翼落了下來,被一隻手抓住。
信鴿咕咕地叫著,一雙黑豆眼咕嚕嚕的轉了一圈,腳上的東西被人取下,向上一拋,便撲棱棱的展翅飛的不見蹤影。
薄若蟬翼的細紙被展開,其上寫著:人已到柳城。
手指一撮,指縫間被風揚起點點粉末,衣袂聲響過,此地隻餘一點紙粉。
“是何人指使?”
莫鬆煙睜開眼,便見所處之地從一間客棧的上房到了潮濕陰暗的牢房之中,他猛然睜大雙眼,再一看眼前臉色陰沉不定的男人,臉色霎時灰敗,萬萬沒想到隻不過一時鬆懈便落入了此地,悔恨攻心之下他劇烈的喘息一下,便又閉上了眼睛,儼然是昏死了過去。
鄭桓身邊一人上前,從懷中抽出一根銀針,細細的拈進莫鬆煙頭顱之上強行刺激他清醒。
劇痛襲來,頭痛欲裂,莫鬆煙手腳痙攣一下,下一秒便瞬間冒出一頭冷汗,然後生生的疼醒,痛苦的慘叫出聲。
“是何人指使?”鄭桓又問了一遍。
“ 王爺……”莫鬆煙劇烈的喘息一聲,忍著頭痛欲裂睜開被冷汗黏連在一起的睫毛,伸出一隻手想要去拽眼前的衣角,祈求一點憐惜。
鄭桓動也不動的任由他汗津津的手扯住他衣角,眼中晦暗越發濃重:“江遠。”
一人走了過來,從袖中捏出了一根細如毫毛,約有手掌長的銀針靠近莫鬆煙。
莫鬆煙仿佛看見什麽恐怖的東西一樣丟開手中衣角尖叫著往後縮去,“不要不要不要……”接著痛哭出聲。
銀針停在了他眼前。
“何人指使。”鄭桓又問了一遍。
牆壁上掛著的火把被一陣冷風吹過。火光搖曳不定,襯的麵前站著的人好似地獄中的惡鬼,莫鬆煙顫抖一下,恨不能將自己縮成一粒灰塵。
牢房一陣兒安靜,可是他知道,那根銀針還在眼前,隨時等著插-進他頭顱之中,而那個人在等著他的回答。
“我……我不知……”他顫抖的出聲。
一陣兒沉默,鄭桓的聲音終於露出了一絲情緒,他寒聲喊:“江遠。”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莫鬆煙瞬間崩潰的哭出聲,極力的往後縮去,“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王爺王爺!”他突然往前爬去,“王爺你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那個人威脅我!他威脅我要是不按他說的做就要殺了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哭的甚是悲泣,尾音更是柔軟,好似將自己全部的柔媚都用上,以求讓眼前這人心軟。
鄭桓皺眉,一腳將人踢了出去。
“江遠。”
“王爺!!”莫鬆煙好似對這個名字產生了陰影,尖叫一聲扯起了自己的頭發,那根銀針刺激著他的痛覺,讓他難以冷靜下來,激動之下,身體承受不住的直接翻了白眼昏死過去。
已經強行以銀針刺激醒了一次,再來一次,這人估計會承受不住直接瘋了,江遠收起銀針看向鄭桓:“王爺……”
耗費了這番功夫,結果什麽都沒能問出來,鄭桓麵色難看至極。“……交給暗武,若是不能問出什麽就直接交給你當你的針奴。”
“多謝王爺!”江遠有些激動。
鄭桓轉身走出牢房,臉色暗沉似水,“查一查這段時間莫鬆煙接觸的人,那個暗地裏指使他的定然是在其中。”
“是。”暗衛應聲。
作者有話要說: 一章完不了還得一章,為自己感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