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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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戶部侍郎相邀府中一聚,左相慢悠悠的坐著小轎往回走。
閉目養神行至半路, 身下小轎忽然一陣顛簸, 待落了地, 他撩起簾子朝外看去,同時沉聲問:“何人驚擾?”
“爹!”安源焦急的下了馬, 往昔的貴公子風度全然不見了蹤影, “鄭桓帶了一隊禁衛將姐姐抓走了!”
安玄中眼一瞪:“怎麽回事?!”
“他說姐姐被退婚懷恨在心,暗地裏朝他下毒想要毒害他, 現在要逼問她那毒的解藥!禁衛如今將安府圍住了!”
豎子敢爾!
安玄中先是一驚, 後來聞聽府邸被帶兵圍住, 臉不由狠狠一沉,撩開簾子下了小轎。
“老夫乃朝中正一品的命官,他鄭桓豈能說圍便圍?!此次便是帝王親至,老夫也要去討個說法!”
說著奪過兒子手中的馬,跨上馬便朝左相府趕去。
身後安源沒來得及說的是, 鄭桓, 他手中拿有聖旨!
此時左相府中。
鄭桓帶著一隊禁衛冷著臉端坐在上位,一旁鄭淵身邊的大太監元英手捧聖旨,低眉順眼。
下麵,左相夫人護著哭的梨花帶雨的安和敢怒不敢言的怒視周圍一圈冷冰冰的禁衛。
她質問上座:“王爺此番何意?你說小女毒害於你, 可有證據?我家阿和一個大家閨秀,豈會做出這等事來?!可是有何人在你麵前搬弄是非,空口汙蔑我家阿和?”她意有所指,在場知道安景王與那煙花之地的如夢樓樓主宋譚關係不一般的人自然能夠聽的出她的潛意思。
“可憐我苦命的和兒, 剛剛被人退了婚,如今連門都不敢出,卻平白被汙蔑了一身髒水,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事?”左相夫人說著說著便抱著女兒抹起了淚,身邊的左相府管家與侍女,臉上也都紛紛露出一絲悲切,兔死狐悲的望著堂中的兩位主人。
“娘……”安和悲切的縮在左相夫人懷中,好似一個單純無辜的孩子一般,頓時就讓看到這一幕的人不由心中動容,對這堂中的禁衛泄露出一分不滿。
兩個相依為命的弱女子身份,此時便是她們最好的保護傘,隻要鄭桓不想引起眾怒,自己就絕對不會有事!安和如此想到,蒙了一層水霧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暗光,她將自己更深的埋入左相夫人懷中,哭的更加可憐。
鄭桓麵色不動,他眼下的陰影較之前日又深了幾許,青年時間已經不多了,時間緊迫,再找不到辦法……他眼中泄露出一絲陰霾,微闔了下眼,再睜開,眼中便是一片冷冽的冰寒:“安夫人不用多言,本王定是不會冤枉安小姐,等到搜查結果出來便一切都知曉了。”
此時已經有一隊禁衛進了安和房間搜查,而暗地裏,鄭桓卻派暗衛連著安夫人的一起搜了。
他懷疑那藥不是安和手中流出來的,而是麵前這位慈眉善目養尊處優的安夫人手中的。
“什麽?”左相夫人激動起來,“我兒一個未出嫁的清白姑娘,如今您無憑無據就讓一群男人強創進她的閨房,王爺,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她露出似哭非笑的表情:“可憐我家老爺為國效力,鞠躬盡瘁,沒想到到頭來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您貴為王爺,已經悔過我家和兒一次婚了,莫不是真要把事情做絕?!就為了給你身邊那位出氣讓位嗎!!”她似是被逼到急處,聲音尖利。
若是以往,估計早有人站出來說那一聲放肆,可是現在,看著眼前的一幕卻無人能夠說出口。
鄭桓並不在意她耍小心思,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但是她卻將青年給扯了進來,不得不說,將他的逆鱗戳了個正著。
正欲開口,堂外突然傳來一聲音,“微臣管教無妨,夫人言語無狀冒犯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左相安玄中走了進來,一身樸素,半點不見朝堂上的意氣風發,那弱勢的姿態,讓鄭桓更像一個依靠權勢手段無忌欺壓弱者的惡霸。
不得不說,左相一家人都將在堂中人的心理把握的很準,也極為擅長操縱這些看事隻看表麵的人。
鄭桓來此不是為了要將左相一家怎麽樣,他緊要目的是要找到下在青年身上的毒-藥研究其藥性製出解藥,所以坐在這裏心也不在這裏,對麵前左相一家演的戲份毫不予關注,隻是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算計曲解,也著實有些煩躁。
“不知王爺來此所謂何事?”
元英上前一步,這太監笑眯眯的道:“聖旨在此,咱家被派來陪王爺跑這一趟。”
左相聽完聖旨,沒有第一時間為女兒申解,而是麵上震怒,扭頭看向愛女:“安和,你跪下!”
“爹……”安和咬了咬唇,淚眼朦朧,一派可憐。
左相夫人哭了起來,抱著女兒不送手。
“夫人!”
左相夫人含著眼淚鬆開了安和。
安和一臉眼淚撲通一聲跪在了鄭桓麵前。
“聖旨所說,可是屬實?”左相眼眶微紅質問。
安和抹了一把眼淚,“女兒未曾做過此事!願以死明誌!”說著把控好力度,就要往柱子上撞去。
“阿和……”左相夫人猛的撲了過去。
母女倆均撞了個頭破血流,一群左相府下人俱都圍了上來,堂中被一片哭聲悲拗籠罩。
眼看事情被這群人鬧的不可開交,無法收場,一個禁衛捧著一樣東西從外麵跑了進來。
安和與左相夫人對視了一眼,皆確認自己已經將手中的東西給銷毀幹淨了。
禁衛手中捧著的是個盒子,打開盒子,裏麵赫然是一捧還沾著灰黑泥土的小孩骸-骨。
“稟王爺,自袁氏房中還搜到了一本醫書,首領懷疑其中有玄機。”禁衛將一本封麵普普通通的醫術拿了出來。
見到這個,左相夫人袁氏臉上有瞬間的蒼白,眼底浮上一抹震驚,被她很快遮掩過去,可是鄭桓身邊有暗衛一直在注意著她,見此便知道許是找到了關鍵。
鄭桓最後將那盒子挖出來的小孩骸骨留了下來,然後將醫書給帶走了。
“此事本王定會徹查到底。”
左相將人送到門口,便進了書房,過了一會兒差人將左相夫人與安和兩人請到了書房中。
“跪下!”他狠狠地將書桌上地紙鎮扔了出去。
“老爺……”
“爹……”
左相背著手焦躁的來回踱步:“我問你們,那毒你們下了沒有?”
左相夫人聽著問的不是那件事,鬆了一口氣。
“爹我……”
”說實話!”
見她爹一臉黑沉,顯然是動真格的了,安和咬了咬唇,眼中露出一絲狠厲,幹脆的點頭:“是我下的!”說完梗著脖子一臉憤恨,“但是我不是害鄭桓,而是對付的那個男娼,我是左相府小姐,他一個卑賤的男娼居然給了我那麽大的難堪,我忍不下這口氣!”
左相頓住腳步,痛斥:“糊塗!你能夠保證你自己能夠全身而退?鄭桓既然敢為了那人放棄了皇位,必然是將那人看的極為重,你這是將我左相府放在風口浪尖啊!我這好不容易掙下的基業,眼看就要被你給毀於一旦!”左相表情極為嚴厲痛恨。
“說,你哪來的藥!”
安和縱使重活了一輩子,也不過就是多了一點心機,後宅中的手段她有,朝堂上的手段她卻是半點不通,被她爹的一翻嚴詞嚇了一跳,深知自己往後的地位榮華全部係與左相府上,心中揣揣再也不敢隱瞞,當即就將她娘供了出來。
左相臉色一陰,看向自己的夫人想要說些什麽,卻隻是張了張嘴便閉上,他的眼神怪異莫名,看的心中發虛的左相夫人一陣兒心驚肉跳。
……
鍾老翻了翻醫書,見上麵記載的隻是幾個無關緊要的小藥方,伸手拈了拈紙張,嗅了嗅,他眼中閃過一抹了然,伸手從藥箱裏拿出一玉瓶,差使鄭桓端來一盆清水,將玉瓶中的液體倒了一點進去,然後隨手就將書給扔進了水盆中。
不多時,原本的紙張上便浮現出了深綠色的字。
“這醫書上寫的東西是用一種藥汁寫上去的,幹了之後便消隱於無形,除非用另一種相克的藥材製成汁液浸泡,不然你便是十八般武藝全使出來,也看不到裏麵的東西。”鍾老說。
鄭桓不關心這些,隻急忙追問:“其中可有解毒的方法?”
“這個還需研究一番,這本醫書上的字跡有些似曾相識……難道那個老毒物什麽時候收了徒弟?”鍾老邊嘀咕邊捧著醫書直奔書房。
醫書已經找到,接下來便是跟閻王爭時間了,鄭桓為了此事兩天都沒合眼,這會兒稍一鬆懈,便感覺眼前發黑,連忙強撐精神,來到李明簡床前。
臥在一旁的白貓在他將人帶回王府的時候便跟了上來,這會兒在床頭睡的正熟,見他來了,眼也沒抬。
鄭桓泄力一般在床前坐下。
他靜靜的看著躺在床榻上的人。
瘦了……
他小心捉起一隻手,將之貼在臉上,疲憊的閉上眼睛。
屋中看守的下人已經被他支了出去,此時屋中隻有他兩人,想要說些什麽話也沒人打擾了。
“你快點醒過來吧……我帶你一起收拾壞人……”輕如飄絮的呢喃靜靜的縈繞在屋內,爾後被風吹散。
臉色蒼白的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意識卻還清醒著的李明簡莫名的感覺心中一痛,緊閉的眼簾下滾落出了一滴透明的水珠,沿著眼角滑落跌進柔軟的被褥,霎時不見蹤影。
誰也沒有看到這一幕,此時,眼下陰影濃重的鄭桓已經抱著一隻手趴在床榻上睡著了。
風不疾不徐的吹拂著,院內盛開的玉蘭花的香氣被風拖著,送進屋中。
五日後,鍾老一副邋遢的跑出書房,解藥做好了。
李明簡醒了過來。
鄭桓當即便抱住尚還虛弱的某人不放,某人看著他這幅疲憊到極點的樣子心中也是軟的一塌糊塗,任由他抱著,過了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推了推,才發現抱著他的那人抱著抱著睡著了。
鄭桓一連睡了兩日。
第三日,養足精神的他終於能夠騰出手收拾之前耽誤下來的事情了。
他將暗衛從左相書房密室中取出的一份賬本名單送到了鄭淵的案頭。
鄭淵看後沉默了良久。
左相府風光了十幾年,左相也清廉了十幾年,最後卻被證牽扯進了一樁舉國震驚的貪汙案。
左相府倒了。
往昔自比公主,風光無限的安和失去了依仗,昔日被她得罪過的人紛紛前來踩了一腳,將她的驕傲踩碎,最後她瘋了,到處詛咒人,說自己能夠重生,等她重生之後怎麽怎麽地,自殺了。
左相自顧不暇,最後無奈之下一死將自己的獨子摘出。
隻不過安源的前途到底也是毀了。
至於那個身懷毒術的左相夫人,自然是被鄭桓當成了明麵上的下毒者,下了大牢沒了性命。
總之是死的死散的散,鄭桓見恩怨已經了解,推了一手之後,便告別了皇兄遠離了京城,帶著李明簡去了封地。
三年後。
李明簡走的時間到了。
屋外大雪飄飛,屋內溫暖如春。
地龍將屋子燒的暖和的如同夏季,李明簡穿著雪白的褻衣,赤腳踩在雪白的地毯上,慢條斯理的站在鄭桓身後給他束發,一雙平靜的眼睛卻一直看著鏡子中的那個人。
這三年他長大了許多,麵上的精致少了一些,英俊多了一些,原本蒼白的皮膚也因為這兩年老是帶著他在外麵跑,曬成了很男人的小麥色,個頭也長了他半個頭,隻有看他的那個眼神沒有變。
“前幾日在城郊獵了幾隻白狐,已經送到了錦衣閣,估計今天就能夠做好了。”
“白色的不耐髒。”
“可是我喜歡看你穿白色的……”他看著鏡子,對上了李明簡的眼睛,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李明簡隻看一眼就受不了了,無奈的點了點頭。
過了午時,外麵的雪越下越大,做好的雪狐裘也送過來了。
鄭桓興致勃勃的給他披上,然後眼神微熱,美滋滋的抱住他親了一口。
烏發白膚的青年瞪了他一眼,臉有些紅。
“要是一直都這樣就好了……”鄭桓將臉埋進他細膩的脖頸之間,深深地吸了一口。
李明簡沒聽清楚,偏了偏頭,白皙俊秀地側臉好似玉石雕刻一般完美:“你說什麽?”
“我說很好看,過幾日再弄一件,輪換著給你穿。”鄭桓笑眯眯地抬起頭。
你當我是芭比娃娃啊……李明簡無語片刻。
腦海中係統提醒:【還有半個小時。】
李明簡表情微微一頓,伸出手環抱住麵前人的腰。
離別之際,他應該說些什麽呢?告訴他要好好活著不要傷心?還是忘了他重新開始?……
李明簡發現自己一個也說不出。
前者說了是廢話,後者……好吧他承認自己自私,不想說。
糾結中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鄭桓抱著他坐在軟榻上,很緊,細細密密的將吻印在他脖頸嘴角,滿是珍惜,李明簡被他越親心越軟,最後緩緩融化成了一汪溫水,他臉色一點一點的白了下去,眉目低垂的將自己埋進他溫暖的懷中,不發一言,默默的任由他將吻印遍他的臉頰脖頸。
【時間到,該走了。】係統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鄭桓的動作也慢慢的停了下來,李明簡伸手將他抱緊,眼眶有些紅的抬起,想要跟他最後告一次別。
對不起……
李明簡表情僵住。
鄭桓勉強笑了一下,嘴角湧出一股鮮血,“沒想到……最後還是沒能陪你到最後……原本想要讓你等等我的,最後卻是換成……我等你了……”
他的氣息微弱了下去,瞳孔緩緩擴散:“……我怎麽會……讓你一個人呢……”
眼淚像是被剪短的珠串,一個接兩個的滾落下來,李明簡嘴角顯出一絲血跡,然後伸手,將鄭桓放到了軟榻上。
【為什麽會這樣?】他輕聲問係統。
【你隻有三年時間,離開的時候,你的身體會慢慢的虛弱下來,因為之前的中毒,目標以為是你身上中的毒還未清,不想讓你一個人走,便跟你服下了同一種毒。】
原來……如此。
紅著眼睛,之前被他糾結不想說的話此時卻不由自主的吐露了出來:“你說你是不是傻,好好活著不好嗎,才多大啊就學人殉情,真是傻到沒邊了,就算我死了天下還有那麽多人呢,你怎麽就是一根筋啊傻死了,傻的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傻死了……”
他哭著罵,雖然兩個人之間是他年紀比較大,可是一直以來卻是鄭桓寵著他,反倒將他寵的越發幼稚了,這會兒彎腰抱住已經不會說話了的鄭桓,他哇哇哭著還邊吐著血。
“下輩子我就忘了你,你個傻蛋!”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修怪就放上來了,太晚了,明天修改,今天又熬夜了,明天改改作息,我要是晚上十點沒更新就不更了,睡覺,下一個世界就是文案上的那個,感謝一路支持的小天使,挨個抱住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