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份子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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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子一向好文采, 彩衣節詩酒摘花會, 蘇北湘身殘誌堅, 拖著刀傷病軀,不顧左右勸阻,興衝衝踩著軟綿綿的步子,跑到篝火大會說要摘盡城中花。
蘇二公子猛灌了三壇醉春秋, 抬袖將嘴一擦, 潤了筆, 連作十八首詩文。
墨幹詩成, 雲出的姑娘,甚至是傾慕才情的小夥, 紛紛摘下珠花擲在他身上, 蘇北湘毫無懸念摘得詩狀元, 撩起衣擺兜著一堆珠花,哼著歌歪歪扭扭回到商行, 倒頭大睡。
喝了烈酒,盡興一晚,熱熱鬧鬧發了汗, 次日清晨生龍活虎地爬起來,想起正事來。
“來人來人。”蘇北湘問道,“步奕呢?”
“昨日載二公子回來, 恰好看見蓮華公子抱著一大姑娘出城去了。”
蘇北湘總算是從昨日紛紛雜雜的記憶中想起這麽一截來,愣了愣,說道:“備車馬, 著人到城門口看等他們回來我們就去稷山……算了,我自己去。”
他說完,束好頭發,匆匆喝了口茶,邁開長腿跨出商行。
後麵的人叫道:“噯,二公子,這些珠花發簪鞋墊子怎麽辦?”
蘇北湘皺了皺眉,說道:“……送你們了。”
“那,二公子,昨晚的詩……”
蘇北湘停下來:“昨晚我有寫詩?寫了幾首?”
“花會上寫了十八首,回來路上又吟了三句,還沒個尾,都給您謄寫下來了,你看……”
蘇北湘眉頭舒展了些:“寫了這麽多……哦,謄寫好就行,你挑幾首好的給我娘送去。”
“哎,成!”那人想了想又道,“隻是,二公子的詩都不錯,依我看,還是都給將軍送去吧。”
“不用。”蘇北湘又皺起了眉,說,“我娘忙,太多也不會看,挑一首就好,有回信了跟我說。”
蘇北湘腿剛邁開,又聽後麵人說:“二公子,昨晚雲出城的許小姐,雲州郡守家的程小姐,都差人來送了……”
“……不要。”蘇北湘說,“都退了。還是老話,跟她們說,天下未定,我豈能安居一隅,有心婚事?好了,你不要再說了,等我先去捉人。”
蘇北湘那句捉人,說的跟捉奸差不多。
他一個人念念叨叨道:“天下未定,有人卻非要早早抱妻添麻煩……”
後麵商隊的人默默搖頭。
依著當家的和將軍的意思,二公子早該結個親家了,誰知將來會如何,早些定親家也好有個幫襯,哪知這二公子……是個實心的,半點沒開竅,又是個自持清高,端著優良品性的人。別人頭頂帝王命打天下,思前想後,想的都是之後的事,拉攏關係,搞姻親實屬正常,而他家公子打天下,就是跟著別人打天下,搭把手而已,從不多想,也從不想以後。
正如之前大宛建國後,重開科考那次。別的人或多或少都為了名,牟了勁,他家二公子去考,完全是因為當家的說,去試試你文章如何,去吧。
其實,二公子什麽人,當家的早就看出來了。
三年前,蘇商擇下任家主,當家的卻從各州蘇家商行挑旁支。旁人不解,蘇鶴的長女雖逝世得早,但他還有兩個兒子,哪怕長子江寧是江家的,這不是還有個北湘嗎?於是問他,為何不把家業給蘇北湘。
蘇鶴說:“謙兒他肖母,過正,不通人情世故,非商才,硬是給了,他也做不出什麽成就,白白苦困一生,還是讓他跟著寧遠隨軍去吧,將來他若學不來本事,有我在他餓不死,他若有能耐,開朝立國出仕做官也好。立國之初,缺他這樣的人臣。”
蘇北湘聽到後,並不太高興,他自小天賦奇高過目不忘,樣樣事情也都認真做,不管算賬做文章還是外出跑商,都能做得很好,既如此,什麽叫非商才?難道他爹是覺得他管不好家業?
但不高興歸不高興,他爹既然這麽定了,他也不稀罕鬧,金算盤往兜裏一揣,跑到大哥這裏隨軍了。
蘇北湘在城門口等到快正午,才見倆衣衫鬆垮頂著亂發,歪戴著鳳陽花環的‘瘋子’晃晃悠悠笑著而來。
步蓮華那條白綾,戴不如不戴,基本走十步就滑落下來,阿蘭笑嘻嘻幫他再係上,就得再廝磨半晌。
光是一段不到百步的路,這倆就硬生生晃了快一刻鍾。
蘇北湘實在看不下去了,抱胸倚著城門,腿交疊換了好幾遍,終於吼道:“快些走啊倒是!你不要命了?!”
說的是步蓮華,倒是把阿蘭給叫清醒了,連忙囑咐步蓮華好好閉上眼,拉著他走來。
“我們現在去稷山嗎?”
“不然呢?”蘇北湘挑眉,“再磨蹭會兒,我看這首巫也不用見了,當初是誰急巴巴的撇下洪州的爛攤子說要趕到稷山救人命?怎麽,現在被柔情蜜意灌昏了頭,這就要醉死在情事上了?”
瞧這話說的。
阿蘭沉聲叫道:“蘇北湘?”
蘇北湘依舊那副別人欠他千八百萬的表情:“怎麽?叫我做什麽?”
步蓮華和阿蘭卻都笑了起來,蘇北湘表情迷茫了一瞬,又沉下臉:“有病吧你們?”
阿蘭小聲跟步蓮華說:“這是好了吧。”
步蓮華點頭:“好了,精神挺好,原先隻說你,現在連我都罵進去了。”
蘇北湘十分不耐:“你倆夠了嗎?還走不走?”
總之,吵吵鬧鬧,午後出了雲出城。這次他們三人是跟蘇家的商隊走,馬車也寬敞許多,並且不需蘇北湘趕車。
阿蘭困倦不堪,蜷在步蓮華懷裏睡了,步蓮華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她,低聲叫坐在對麵,盤腿抱胸,蹙眉閉眼的蘇北湘:“十八首詩狀元,跟你說件事。”
蘇北湘睜開一隻眼,見步蓮華神清氣爽,奇道:“什麽事?不過……往常你過了彩衣節都要死要活的,今天怎麽這麽精神?”
他看向阿蘭,不知想到了什麽,紅了會兒臉,又猶自搖了搖頭。
“要說的就是這個。”步蓮華說,“我現在頭暈,眼睛也疼起來了,有些事要交待你。”
“你說。”蘇北湘說,“隻要不是臨終托妻。”
步蓮華聞言,短促笑了一聲,慢慢放下阿蘭,摸摸索索給她蓋好毯子,又低低叫了一聲:“蘇謙。”
“怎麽?”
準確找到他在哪裏坐著了,步蓮華過來,胳膊一把勒住蘇北湘:“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蘇北湘沒坐穩,嗷了一聲,掙紮著要掰開他的手,就聽到步蓮華說:“你要是喊出來吵醒她,我就告訴江姨,上次那本莫道不消魂是你的私藏!”
這是最管用的一招,哪個當兒子的都不想讓娘知道自己除了聖賢書,還跟藏寶藏一樣,藏了幾本春\\宮圖。
蘇北湘堂堂一熱血兒郎,臉憋得通紅。
“我平時也這麽說話!”蘇北湘低聲抗議,“你別有了女人就開始拿兄弟開刀!!”
“你可算了吧,大哥和小七說過你多少次了,你跟小七吵過多少次了?”
“那你說我說的對不對?!”蘇北湘不服,“你自己說,你這身子骨,能有幾天扛的?步蓮華我真是看錯了你,你是能給誰保證長命無憂?偏要在這時候和她成婚,你自己想,按你們賀族的算,你倆是能成婚的年紀嗎?”
“輕聲!”步蓮華空了一空。聽到阿蘭的呼吸聲並沒被打斷,低聲道,“你遇上你就知道了,有些情感,生死拋開,也無理智的。”
“你就是有病!”
步蓮華放開他,歎了口氣,說道:“我想活著。”
蘇北湘揉著脖子,皺眉道:“這是你說的算的嗎?”
“不就是一雙眼睛嗎?”步蓮華輕聲說道,“我想好了,若首巫說我真的活不過今年,我就挖了這雙眼,我不要了。天還要什麽讓我歸還的,我都還了,隻要讓我活著……”
“……”蘇北湘說不出話來了,半晌,問他,“你剛剛要托付我什麽事?”
“哦,不是托付。”步蓮華說,“我記得,過了雲出是雲中,雲中的赤茶餅是特色,還有束發用的絹巾,要蘭草花的。出了雲中,若我還沒醒,記得帶阿蘭去嚐奉鶴的涼粉,齊鎮的漢白酒和眉黛也有名,她恐怕不會跟你要,但你要買。遙天的紫羅衫也買一件。”
蘇北湘剛想說他真是病的不輕,就聽步蓮華鄭重囑咐道:“路上吃的玩的,什麽發簪草編花石梳手串,記得看見了就買給她。你見過的不稀奇的,她沒見過,所以你要主動買,她不喜歡你,所以你買了不要態度不好,板著臉扔給她,這樣她不要,你就說我讓你買的,讓她拿著收好。這些你記住,到稷山了你算個總賬報給我。”
“……所以你費這麽大勁,就是來囑托我買小玩意取悅你家小娘子?”
步蓮華卻罕見地撇嘴道:“誰叫你取悅,是我,托你,取悅。”
他說完這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叫他記好,自己坐回去,頭抵在冰涼的車壁上降溫。
眼睛開始慢慢燒起來。
步蓮華又說了一遍:“北湘你記住了嗎?”
蘇北湘萬分不理解萬分驚奇萬分複雜萬分恍惚,隻覺得身邊的哥們一個個的墜入愛河後,都成了和他不一樣的……怪人。
“病、病的不輕!”蘇北湘反複如此評價他。
步蓮華輕輕一笑,這次連聲都沒出,疼痛如驚濤駭浪,瞬間壓下,他栽倒下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過,好在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要給她的,想要給她看的,她之後都會看到。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可能見不到她看到新奇物件時,那驚喜又含蓄的笑容。
蘇北湘把步蓮華放好,再次坐回對麵,想來想去,也隻剩一句:那些東西又不是什麽貴重物件,到稷山後就不讓步蓮華算錢了,當他請吧。
如此想完,又糾結道:“那這樣的話,算不算給了他倆份子錢?”
蘇北湘白眼一翻,說道:“想得美,就這倆……”
這倆私底下成親洞房,肯定不作數!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上章也沒啥,就刪了阿蘭的胸,畢竟脖子以下。
所以,阿蘭被晉江和諧為了平胸帝王。所謂……胸不平何以平天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