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賀族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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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 樓二軍駐紮在餘樵北部外城,發起進攻前,樓玉率前鋒營十人, 在暗門哨的幫助下,趁夜潛入,欲要堵死萬門炮。
那一夜, 八錦衛送來了他們在連海洲抓到的製炮人家眷。
“何薛?”
阿蘭有印象,之前賀然同她講過萬門炮一事,並提議她冷靜對待萬門炮。
“殿下恨它, 我們也恨它,但不能再重蹈覆轍,棄之不用。”
“我知道。”阿蘭說, “如果像以前北朝對待萬門炮那樣,將它丟棄,而不是抓在手中, 待我坐上麒麟椅, 後患無窮,江山不穩。這種東西,隻能為我所用,我不用, 以後它對準的, 就是我的皇位。”
說完,阿蘭皺眉又道:“當年……母親為什麽要把何薛逐出北境?他既然有萬門炮的圖紙……道理我都能想到,母親也應該知道才是。”
“那時不知會有今日。”賀然說道, “此事我有所耳聞,何薛品行不端,常常口出狂言,行為放蕩,好賭好嫖,當年他在姚文鮮門下隻讀了不到半年書,就因酒後鬧事,辱罵當年的幾位女學子,被學生們聯名上書逐出大院,不過姚老頗為賞識他的學識,讓他在姚府住下,他提出萬門炮的想法時,連姚老都以為他又在胡思亂想……北朝當年無人信他可以做出萬門炮,那種東西……誰見過,誰敢想?”
“聽說,何薛他是被母親親口逐出北境的?”
“宮宴之上當眾調戲郡主,不成,大罵郡主牝雞司晨,亂家亂國亂朝綱,罵郡主生個女兒身還妄想登天,十條罪名……你要是生的早,那些年可能會經常聽到這十條罪。”
賀然不屑道:“那些年,民風未開,我們這些女人沒活路。家中但凡有未開化的親戚朋友,聽聞你想響應郡主聚賢令,拋下夫君兒女,到外頭去的,便是不安於室,千古罪人。何薛宮宴之上罵
郡主的十條女身之罪,不久就傳開了,加之南朝的推波助瀾……郡主當年,是頂著這些壓力,一點點為我們拚出的活路。”
阿蘭沉吟道:“……讓他滾算輕了,我母親胸襟寬廣,為人大度……要我,可能就找人做掉他。”
“郡主可能是把他當無賴看。”賀然說道,“所以趕他走之後,並未再搭理過他……”
“南朝做萬門炮,我朝這麽多年,竟然未聽到半點風聲。”
阿蘭又歎息道,“釀成今日局麵,我……我更多的是難過咱們自己。”
“殿下隻是聽說過,沒親眼見過,親身經曆過,,因而不知當年賀族為把暗門消息線伸進南朝,搭建成形的艱辛。北朝也是這十年,在前方戰場上拚殺的不錯,才看起來好一些。十年前,我們是被南朝捏在手心中,還要在他們的指縫中尋求喘息機會。餘樵也是今年才探進去……南朝在外港的動靜,我們又怎麽會知道?”
阿蘭默然不語。
賬外有人來報,說人已帶到。
阿蘭鬱鬱想了許久,才歎息道:“那就讓他進來。讓我看看,到底他有多討人厭!”
無論何薛如何無恥下流,奸詐猥瑣,在拿到萬門炮製作圖紙之前,她都不能處置他。
這是人才……
能做出萬門炮,當年北朝趕出去的人才。
他人品雖然不好,但……但好歹是做出萬門炮的人,天才至此,可能……可能隻是有點怪而已,並非他們說的那般可恥吧?
阿蘭心中懷著這樣的想法,讓何薛進了總軍帳,
結果何薛果然如她所想,是個十分討人厭的小人。
他待在帳中這段時間,一開口說話,吐出的話就惡心油膩的直讓阿蘭額上跳青筋,憤怒至極。
何薛其人其貌不揚,又長得精瘦,黃巴巴的臉上,一對兒綠豆小眼裏總閃著不安分的賊光,因而即便他不說話,那個自命不凡的表情,鼻孔朝天的姿勢,以及他看向阿蘭時,小眼睛發出的淫光,也讓阿蘭厭煩的要命。
阿蘭說,我要圖紙,要你給北朝做萬門炮。這樣,我可以免除你的俘虜身份,讓你成為北朝人。
何薛說,想要圖紙可以,給他官,給他財,給他封個火炮王,還要給他兒子官。
何薛說:“就蕭王府舊址,把蕭宛那間房推平了,門口給我放倆大金獅子,牌匾也要金的,你們大宛,可有那種出身好,長相好,幹淨的王族貴胄嗎?給我來幾個識相的!”
阿蘭挑了眉,手摸上了腰間佩刀,有種他再說下去,她下一秒就要砍到他身上,削掉他腦袋的衝動。
賀然定不會讓阿蘭和何薛說話,問道:“何薛,你要這些做什麽?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現在不是南朝的海隱王,你是我朝的階下囚,你的那個萬門炮,使我朝多少兄弟姐妹喪生,你竟還如此不識時務,敢與我們談條件?”
賀然說完,何薛忽然生氣了,撩衣坐下,手一揮,不耐煩道:“你們這些丫頭片子懂什麽!這天下也隻有我能造出萬門炮,我沒求你們建廟把我當神供起來,一日三拜,已是很給麵子了。年輕丫頭,不通世事,這點事都辦不妥!你們北朝派人抓我,連夜把我和我家人粗暴運出南境,終於想起來見我了,竟然還這副姿態。”
何薛吊兒郎當翹起二郎腿,斜了阿蘭一眼,說道:“跟你那不識相的娘一個神情,嗬……”
他悠閑坐在帳中唯一的椅子上,閃著賊光的鼠眼睛打量著周圍,看到案幾上擺的茶,伸出手,咳了兩聲,示意離茶杯最近的阿蘭給他把茶水遞過來。
賀然變了臉色,沉聲嗬斥道:“無禮!何薛!這是我大宛儲君!你見麵不跪,現在還敢在儲君麵前放肆!”
何薛毫不在意,一臉不屑道:“天王老兒又算什麽,你們又算什麽?我那炮打出去,可避開你儲君走嗎?小姑娘,你看長點心眼兒吧,現在放下身段,把我供起來還不晚。別跟你娘一樣,端著擺著,瞧見了嗎?沒了我,你們北朝不還是要挨我那萬門炮?這一點,你可沒有太子識相,他對我那可是百依百順,我要他女兒,他就給把女兒送來,要他兒子,他那兒子就得過來乖乖給我奉茶,我是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什麽皇親國戚王族貴胄,統統不管用。我呢,說句實在話,活人封神都可以了!”
阿蘭冷笑一聲,揚聲道:“來人!”
兩個魁梧士兵進來,阿蘭說:“拖出去,把這人的家眷押來!”
何薛是萬萬沒有想到,阿蘭叫來人是要把他趕出去,當即大叫:“瘋女人!賤坯子你可別不識相!再趕老子走,老子回頭把你連帶著你的北朝全轟了去!”
阿蘭聽他說出口的話更是難聽刺耳,眉頭一皺,加了一句:“堵住他的嘴!拖出去,把他的家眷叫來,統統叫來!”
阿蘭想,步蓮華還沒走之前,就惦記著這件事,得知八錦衛弄清楚了餘樵外港的蹊蹺之處後,他特意寫急信叮囑阿蘭,要活捉製船製炮之人,若有家眷,要好生照料。
步蓮華道:“製炮人可為我朝所用,以後的天下,殿下切記,所有危險、厲害,如刀鋒劍戟一般鋒利之物,殿下都要確保他們姓蕭,都在殿下手中。如若無法掌握這些危險之物,請必摧毀之。”
阿蘭委屈的想:要不是為了以後的江山穩固,要不是步蓮華有言在先讓我禮待做萬門炮的人才……我,我才不受這屈辱!!
何薛是個十足的混蛋!
何薛被堵了嘴,哼哼嗚嗚,阿蘭更是心煩,看他一眼都無比惡心。
阿蘭低聲對賀然說:“他身上有腐屍和戰火鐵鏽的味道,令我無比惡心。”
賀然說:“殿下……想如何?”
“我剛剛想了。”阿蘭說,“我北朝人才濟濟,英雄輩出,有識有心有禮之士多如牛毛,一個萬門炮而已,又不是從無到有,非一般人無法做到。現在我們見過萬門炮,既然見了,怎麽做,怎麽做的更好,我們北朝的英才們豈會做不到,又豈會讓我失望?我信我大宛可以,所以……”
阿蘭說:“這種聰明過一次就沒用的垃圾,殺了就是。南朝還有我墨城百姓們的命在身上背著,不如,就從他開始還吧。”
八錦衛將何薛的家眷帶到。
一個又傻又胖的黑兒子,一個如花美貌的小老婆,還有一個十分不起眼的黃毛小丫頭,看長相,應該是何薛的女兒。
平心而論,何薛的這個女兒雖說長得不好看,但既不像她兄弟那樣肥傻,眼神發癡,也不像何薛,賊眉鼠眼,令人厭惡。
何薛的女兒,眼睛雖也亂瞟,骨碌碌轉著,把周圍人都給看了一遍,但眼神並不猥瑣,反而又幾分機靈。
而何薛的眼睛卻黏在自己兒子身上,看到兒子因八錦衛手勁大,擰疼了他的胳膊,癱坐在地上撒潑大哭後,何薛叫得更急,一張瘦臉憋成豬肝色,就算他堵著嘴沒罵出聲,阿蘭也從他神情知道他罵得難聽。
阿蘭問:“何薛,你家人可都到了?”
何薛那雙眼睛盯著阿蘭,可能有恨意,但阿蘭看不見。
他眼睛太小,而且厭煩的東西,阿蘭一向都不願多看。
她說:“何薛,我聽我的侍衛說,我的侍衛抓到你,押送你和你家人來這裏的途中,你指使你的妻子,去勾引□□我的侍衛,還跟我的侍衛討價還價,說把她和你女兒都給我的侍衛,讓你帶兒子離開,我的侍衛拒絕,把你妻子送回,你卻逼你妻子自盡,說她有辱家門……”
賀然忍不住陰著臉道:“有辱家門的是你何薛這個狗東西!”
“我竟不知……”阿蘭歎氣,“原來這世上,真有從出生起就不把女人當作人的男人。”
何薛一臉不屑,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話,似是想說,原本就是如此,難道不是嗎?自古都是這般,聖人有言!
阿蘭見了,感慨道:“何薛,你可真是我見過最無恥的小人了。蒼天無眼,怎麽會讓你這樣的人做出萬門炮這種東西……”
何薛哼唧了半天說不出話也罵不出聲,又累得半死,呼哧呼哧鼻孔喘著氣,眼白漸多,眼睛一個勁的翻白眼猛眨。
阿蘭道:“何薛,你可知道,你現在並不是在南朝,你眼前站的也不是那個太子王臨和那個狗皇帝。北朝,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我朝雖發聚賢令,不拘一格招攬天下英才,也可容忍不好相處,不知禮數的那些怪才,但凡事都是有度的。你無非就是仗著自己的萬門炮,才敢在我麵前放肆,把我看做王臨王晉那對好捏的傀儡父子倆,以為我也會慣著你那臭毛病……”
何薛梗著脖子,更是不服氣,仍是斜眼看著阿蘭,手若不是被士兵反剪在身後,恐怕這時候都要指上阿蘭的鼻子了。
阿蘭說:“他們都說我與我的母親相像……今日,我才確有體會。我與我母親,的確相像……”
阿蘭說:“我不會慣著你,也不會供著你,何薛,我來教你一個道理,一個你活了這麽久,還不知道的道理。”
她慢慢踱步過去,站在何薛麵前,微闔著眼,俯視著他,說道:“你的萬門炮是厲害,能使百人喪生。但這天下,左右天下人性命,左右你何薛性命的,是我。”
阿蘭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慢悠悠說道:“我不是偽帝,也不是被掌權將軍提在手中當柿子捏,送兒送女的傀儡太子,我手中握的是皇權,我心裏裝的,是我的江山社稷。我操勞這些,順天而為,天就會給我,左右你生死的權力。”
“而現在……”阿蘭說,“你猜,我是會讓你生,還是會讓你死?”
何薛死死愣在原地,眼珠子凝住了,動也不動。他的那個傻胖兒子忽然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告狀,說侍衛扭疼了他的胳膊,他難受。
胖小子看起來焦躁委屈,他的四肢亂舞著,還踹到了他旁邊的侍衛,踹了一腳之後,他還想趁著撒潑再踹上去出氣,侍衛見狀,立刻橫眉瞪眼,惡生生怒瞪著他,那胖小子看侍衛凶神惡煞,頓時又慫又怕,他不敢打侍衛,但他氣性大,氣沒下去,他爹又不回應他也不哄他,更是讓他急躁,於是,他躺在地上打滾,邊打滾邊捶地哭,最後哭急了,又伸出拳頭,狠狠打著旁邊的小姑娘出氣。
要不是何薛的女兒長得像何薛,阿蘭都要以為她是何薛家中的下人,或是南朝那邊有的那種通房丫鬟,在家中伺候主子一家,又要挨打受罵的那種可憐人。
那姑娘麵無表情,並不反抗,任那胖小子打,但阿蘭卻見她很自然的斜了斜身子,偷偷支起一點胳膊肘,讓那小子的拳頭都砸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何薛的那個傻兒子胡亂捶著身邊的姐姐,拳頭打在她的胳膊肘上,盡是骨頭,硌疼了他,沒幾下,這小子就收回了拳頭,又開始打滾撒潑起來。
鬧劇也看的差不多了,阿蘭下了令:“找根粗點的軍棍來。何薛,造出萬門炮,造成我朝墨城百姓喪生炮火之下,這是死罪一。何薛,不敬蕭宛郡主,出口不遜,多年未有悔改之心,卻還存辱我蕭家先祖之心,妄想住進我蕭氏祖宅,此大不敬,死罪二。何薛,以下犯上,不敬儲君,蔑視皇威,現仍未改,辱罵儲君,拒不認罪,此死罪三。”
“這三條。”阿蘭說,“在我北朝,沾上一條,你就必死無疑。”
何薛終於頂出口中布塞,大喊道:“蕭蘭卿!這天下能知道如何製萬門炮才能不啞火炸膛的隻有我!!你就算拿到圖紙,你也做不到!沒了我,你這輩子別想看見新的萬門炮!!”
阿蘭說:“你太高看自己了。上路吧,渣滓。”她揮一揮手,道,“500軍棍!”
她又指著何薛那哭鬧不止的傻兒子:“讓他閉嘴安靜看著!!”
一棍。
何薛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
“二!”
“三!”
……
“八!”
何薛嚇昏了過去。
何薛的傻兒子嚇癡呆了,也不哭了,愣愣看著自己的父親。旁邊何薛的女兒偷偷鬆了口氣,啃著指甲,看著被打的父親,臉上的表情很是詭異。
她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是壓抑著從心底迸發出的開心,隨著何薛叫聲越來越弱,她越來越開心。
又過了一陣,何薛疼清醒了過來,大叫著:“□□!製□□裝填炮火用的!那比例隻有我知道!隻有我知道!!殿下饒命啊!殿下饒命!”
賀然嗤笑一聲:“我當你不會好好說話呢,原來疼了之後,就想起自己喲叫殿下了,這麽怕死?”
阿蘭閉上眼睛,並不想回答他。但心裏卻在想,要不要讓他活著?
何薛的女兒原本看父親被打的皮開肉綻血肉橫飛看得津津有味,哪知父親一句□□隻有他會配,行刑的士兵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似有遲疑,打量著儲君的神情,似在揣摩意思。
何薛的女兒咬著指甲,怯怯看過來,看到阿蘭閉目養神,似是悠閑,實際上,臉上卻有猶豫表情,心中猛然失了快樂。
她怕阿蘭叫停。那怎麽行?!
何薛的女兒臉上閃過一絲驚慌,緊張兮兮看著阿蘭,見阿蘭真的要抬手,有叫士兵停手的意思,立刻出聲道:“不能停!殿下,替我,替百姓打死他,除了這個禍害!□□的比例,我知道!連怎麽製船和製萬門炮我都知道!殿下問我就是!我不收你錢,也不要條件,更不會像何薛這麽無恥,我可以無條件告訴殿下所有!隻要殿下想知道,隻要我知道,我都會說!”
她說完這句話,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找到了話中的疏漏,又連忙補充道:“我什麽都知道!我從小就被何薛扔進作坊做這些苦力,他們怎麽做萬門炮,怎麽搬,怎麽裝填,包括怎麽做□□,我統統都知道!我比何薛這個混漲爹更強!他一直以為他才是天下第一,真神降世,其實我比他跟強!他一直不承認我,我也沒把他當爹看!殿下,我求你,快打死他!!”
何薛氣息奄奄,聽了她的這些話,更是一口氣噎在嗓子眼,沒提上氣來,硬生生把自己氣暈了過去。
何薛的女兒說:“殿下,我娘隻生了我一個女兒就不會再生了,何薛他嫌棄我娘肚皮不行,從未善待過我娘,我與我娘住在作坊小柴房裏,他後來死了女人,外港女人少,一時沒找到合適的,他就又讓我娘過去伺候,我娘以為他回心轉意改好了,哪知去了才知,他就是把我娘當窯姐使喚!混賬爹!呸!殿下,殺了他!他腆著一張大臭臉,無恥無賴,欺負我娘沒讀過書,一堆一堆的聖人道理,逼死我娘,他不死難解我心頭之恨!”
那姑娘越說越悲憤,兩眼含淚,語氣卻惡狠狠地說:“他不讓我讀書,說女人讀書侮辱聖賢,到
頭來卻又笑我娘不讀書,就是個供人欺辱嘲罵的窯姐,其實他不知道,他兒子學三天都學不到一半的東西,我看一眼就全會了,他什麽都不知道,隻說女人沒用,天天因著自己成功做出了萬門炮沾沾自喜,說他是真神活神……”
那姑娘做了個嘔吐的姿勢,彎下腰去,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酸水。
她竟是自己把自己說惡心了,真的嘔了出來。
而何薛早已昏死過去。
士兵們停手了,並非不忍打下去,而是被這姑娘的話驚到了,一時間驚掉了手中的軍棍。
阿蘭也錯愕不已,回過神來,和賀然相視一眼,二人眼中皆是震驚。
何薛的兒子嗷的一聲嚎出來,哭著要打這姑娘。
這姑娘一腳踹翻了傻胖小子,說道:“以前你踹我,踹我娘,讓我給你當馬騎,一不順心就打我,今日沒了他那個混蛋做你的護身牌,我看你還能橫到幾時!!”
小胖子一口氣沒上來,頓時被她氣昏了過去!
真是精彩!
阿蘭問愣住的士兵:“聽到了嗎?看到了嗎?”
士兵點頭。
阿蘭說:“那還等什麽?打死吧。”
等那姑娘吐完,阿蘭問:“你叫什麽?”
“冰花。”她回答,“我娘沒姓,我不想姓混蛋人的姓,殿下你是北朝最大的人,你說什麽都算數的,殿下給我個姓,隻要不是何,隻要不是薛,什麽姓我都願意,我沒家族,我就是一個人來,以後也是一個人走,用不到家族庇佑……將來我有本事,那就是我自己的本事。我要沒本事,死了就是死了,一堆爛肉,也不用入什麽土,為什麽安,天為蓋,地為棺,隨處都是我家!”
“你這人,對我脾氣。”阿蘭說道,“雖然叫冰花,但你卻像個火苗,想要把自己燒到最旺……”
但阿蘭卻不好意思說,那你就姓火吧。
賀然看出阿蘭的難為情之處,說道:“既如此,姑娘就姓明吧。火為明,你爹一聲都是陰暗小人,你卻與他不同,站在光明之處,坦坦蕩蕩,黑暗中成長又沒失掉方向,細想來,心中確是有明火指引。”
阿蘭心中一動,想到自己,微微一笑。
她看向何薛的女兒,那個姑娘看起來很滿意這個姓,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眼睛迷城一條縫,樂完,撲通一聲跪下來,直爽道:“多謝殿下!多謝這位姐姐!”
她很機靈,人也聰明,更可貴的是,還有自己的主意。
明冰花說:“儲君殿下賜我明姓,我就送殿下一個大禮!”
她說:“我知道萬門炮哪裏最脆弱,一擊必毀!”
阿蘭眼睛猛然亮了起來,她連忙道:“快說!”
又轉頭高興道:“賀然,你也聽著,聽完快些傳信給樓玉!!”
如果這次順利,那麽,他們可以更輕鬆的摧毀那些該死的萬門炮,攻入南都!
“殿下!”明冰花又說,“剛剛絕非我自誇,也非我為了活命欺騙殿下,而是我真的有把握,我從小長在他們的萬門炮暗坊,給他們打雜當下手,我人小,他們要做什麽,會特意避開成人,讓我送茶水進來,他們以為我年紀小就什麽都不會懂,其實我都知道,我天生就聽得明白他們在談論什麽事,他們說的那些都是什麽。”
“殿下。”明冰花說,“我比我那個混蛋爹更聰明,與他相比,我比他更像個人,他能做出萬門炮,而我能為殿下,做出威力更大的城門火炮!!”
樓玉帶領的前鋒營在暗門的配合傳信下,秘密潛入南軍,趁夜換了裝,用老辦法,糧草賭炮孔。
雖不能完全摧毀萬門炮,但至少到時候他們開炮的時候,第一炮是會啞火的。
第一炮不響,他們裝填炮彈的間隙,樓玉想,他就可以讓弓箭營清理萬門炮的裝填兵,然後恢複正常的戰場,在正常的戰場上,他就可以一個個的,讓他們給月霜償命!
樓玉裝填完,帶著前鋒營的戰士在暗門哨的指揮下,全身而退,快要回營時,身邊跟著的暗門哨兵聽到了賀然的暗門哨,說道:“樓將軍!賀然發信說,他們知道了摧毀萬門炮的方法,第二銜接環很脆,隻要找準三段的銜接口,一刀劈下去,環碎了之後,萬門炮也就不能用了,鐵炮彈會在裏頭卡了殼,再也打不出來!”
樓玉聽完,立刻轉身,說道:“我們再去!就按照她說的,試試看!”
暗門哨兵憂心道:“將軍,隻是賀然在最後還說了,這話是聽製造萬門炮的何薛他的女兒說的,尚不清楚這個人是否會騙我們,將軍……我們現在回去再摧毀萬門炮,首先,天快亮了,我們很容易走到半路就會被南軍發現,另外就是……拿刀劈肯定會有動靜,這裏駐紮的南軍總共三萬人,十台萬門炮……我們下手砍時,極有可能會被他們發現。”
樓玉停下來,想了一會兒,說道:“你把賀然的原話複述給我。”
那哨兵把賀然發來的原話一字一句說給了樓玉聽。
最後一句,賀然說的是:“消息提供者是何薛女兒明冰花,是否真心相助尚且無法完全確定,但可以一試。此行危險,望將軍謹慎,珍重。”
樓玉聽罷,說道:“可行!”
他信任賀然,賀然的意思,他聽得很明白,雖對那個明冰花存疑惑,但她的意思是,他可以去試試。而且,不一定是要全部摧毀,隻試幾個,若是真的,他們也好確定那個明冰花是真心相助。
樓玉毅然決然的掉回了頭。
天漸漸明了,他們已經離萬門炮很近了。
樓玉身上穿著南軍的衣服,手按在了腰間的刀上。
旁邊是他前鋒營的士兵,幫他望風。
樓玉的刀抽了出來。
忽然,營帳那邊傳來一聲響動,一個南朝士兵出來撒尿。
他睡眼朦朧,打著哈欠,也沒看身邊站崗放哨的人還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路過時,順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嘟囔了一聲:“你今天竟然沒偷睡……站這麽直,又不是百夫長來了,幹嘛啊這是……”
那個前鋒營的戰士冷汗直冒,偷偷用眼神詢問樓玉,樓玉使了個眼色,做了個手勢,前鋒營的士兵看到後,瞬間不再繃直脊背,而是蜷成一隻蝦的樣子,彎腰弓背,吊兒郎當地站著。
樓玉微微動眉。
不得不說,孺子可教也。這小子的領悟能力還是很強的。
撒尿的南兵回來了,他仍是一臉睡意,半睜著眼睛,一步三搖的走回來,沒注意看旁邊的情形,大家看他一隻腳踏入營帳,紛紛鬆了口氣。
哪想這口氣還沒鬆完,這個南兵的腳就又伸了回來:“等等……”
他半隻身子在營帳裏頭,半隻身子趔在外頭,看向在萬門炮那邊站著的樓玉。
“奇了怪了,你這刀哪來的?”
樓玉不敢抬頭,也不能說話,他愣了一愣,默默握緊了刀,慢慢摟在懷中。
“兄弟,至於嗎?!”那南兵不忿道:“我就是問問你的刀,你怎麽這麽小氣!!誰稀罕啊!!”
樓玉不語。
南兵尿了一泡,又被風一吹,忽醒了幾分神,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樓玉是個臉生的,他並未見過他!
這就奇怪了。那個南兵算是個老兵,從軍三年,一直沒上過前線,隻駐守餘樵。這是餘樵告急,才到此地駐紮,迎擊南下攻城的北軍。
駐紮在此地的軍隊都是三年沒變動過的,他不說每個人都認識吧,起碼都見過臉,知道哪個是自己軍中的人。
樓玉就……
可能換作別人還好說,普通長相的,即便是眼生,隨口報個名字,別人看兩眼也不會覺得哪裏出問題,但樓玉就不是了。
樓玉長的太出眾,就算現在低著頭,那南兵也看的出蹊蹺。
笑話,軍中要是有這長相的,他們又怎會不知道?
南兵愣了片刻,忽然厲聲喝道:“哪來的?!報上名來!”
樓玉抬起頭,衝南兵身後的前鋒營戰士使了個眼色。
前鋒營戰士伸手欲要掐住這個南兵的脖子。
這是下策。
他已經出聲了,不遠處偷偷睡覺的哨兵聽到動靜一定會前來查看……
果然,不僅哨兵大喝著跑了出來,連炮火營的士兵也被那個南兵驚醒了。
樓玉皺眉,索性心一橫,抽出刀,砍在了萬門炮的鏈接環上。
一擊而碎。
樓玉眼睛一亮,麵帶微笑,也不畏懼身後的腳步聲和吆喝聲,迅速果斷再次出刀,一個接一個的擊碎鏈接環。
這是萬門炮的命門,最脆弱的地方,那個明冰花沒騙他們。
“三!”
樓玉一邊砍,一邊默念。
“四!”
“敵襲!”身後南兵大叫,“有北軍闖營!!”
“五!”
腳步聲近了,樓玉回身,迅速果斷幹掉一人,繼續砍連接環。
“六!”
身後忽然靜了,靜得詭異。
樓玉帶著疑惑回頭,卻見南兵一個個瞠目結舌,看向天空。
鬱鬱將明的天,慢慢飄灑下雪花。
“雪?”六月飛雪?樓玉伸手去觸碰那些‘雪花’,卻在即將碰到時,立刻收回了手。
他驚道:“賀族巫兵!!”
紙片如煙灰般落地,化成一個個一模一樣,眯眯眼微笑的白色盔甲士兵。
樓玉看到,一個紙片士兵張開嘴,發出的聲音,卻是步蓮華的:“天兵聽令,抬走萬門炮,帶走我朝將士。”
紙片兵一齊開口,笑道:“遵令!”
不知哪個南兵脫口而出:“鬼啊!見鬼了!!”
整個駐地頃刻間亂哄哄一片,樓玉被一個紙片人抱著,輕飄飄從四散而逃的南兵縫隙中遊弋而出。
樓玉問:“你借的兵?原來……賀族真的有巫兵?我以為……我以為那是月霜編的故事騙我玩……”
抱著他的這個紙片兵張開口,仍是步蓮華的聲音:“閉嘴,別說話,驅紙很累的。”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終於趕上了。
今天的工作也都沒完成,今晚看來要熬夜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