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借天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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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歸雁率八萬賀族兵, 五天時間,清掃洪州南軍,至後來, 洪州的南朝官員遠遠瞧見飄揚的九瓣蓮銀色底白色邊旗幟,就慌亂不已,索性開城門投降。
賀族雖打著複仇旗來的, 但無軍令也不敢做屠城之事,隻像插旗圈地一樣,打下一城, 就趕走南朝官員,推倒官府,砸爛牌匾, 之後在城中升起宛字旗,宣告此地歸屬北朝大宛,而她自己, 則帶賀族兵, 於城牆之上,賀族九瓣蓮銀旗之下,指天發誓。
報血仇,平南都。
之後就帶兵離開, 繼續下一城。
她的女兒沒了。
萬歸雁不敢停下腳步, 亦不敢仔細想,是以,賀族兵僅用五天時間, 就已抵達洛州北,等待蕭九軍令。
隊伍暫時停歇了下來,傍晚,萬歸雁一個人坐在城外的山坡上,思緒飄遠,從女兒剛出生起,一點點回憶著。
萬月霜是她與步實篤真正解開心結,互訴心意之後有的愛情結晶,比起步蓮華,她的心血更多的傾注在女兒身上。
因而,備受父母寵愛,無憂無慮長大的月霜灑脫隨性,不像萬歸雁也不像步實篤。
她身上有萬歸雁,甚至是步實篤都羨慕的東西,就是她坦誠,真誠的自然,心想的開也直白。
於情上,更是開竅後就吐露心意,歡歡喜喜和愛慕之人在一起。
步實篤曾說過,但凡月霜像他或是萬歸雁這般心思沉且執拗,她這情路走得就沒現在這麽順暢,
必會受情傷。
步實篤說這話時,有種淡淡的欽羨,也有欣慰。
想起這些,萬歸雁更是悲傷不可斷絕,她按住自己痛苦的心,最終,慢慢捂住了臉,把臉深深埋在雙手中,吸氣,又長長的吐氣。
她女兒沒了,太突然,突然的來,如雷砸頂,大悲使她麻木了一般,麵無表情,鎮定的說服賀族長老,整兵出征,一口氣提著打到了這裏,若不是今晚停下隊伍,她甚至沒有勇氣再次咀嚼這種徹骨之痛。
夜□□靜了,萬歸雁喃喃道:“霜兒,娘年紀大了,受不住這些……安靜些也好,我與你說說話……我的好姑娘……”
“這些年來,因你哥哥生來受詛身子骨弱,我一直提心吊膽,恐他不爭氣,過早的離開……”
萬歸雁抬頭望著夜空,淡淡的星河泛著溫柔的白,她說:“娘沒想到……你雖是戰將,娘也有過心理準備,但……”
空了許久。
萬歸雁悲苦一笑,閉眼歎息道:“算了,你定不知為娘的心到底有多痛,你剛做娘也沒多久,你不知娘的心痛……孩兒是娘的心頭肉,孩兒沒了,和被人用利刃剜去心無甚區別,剜了,做娘的還要活著,可那心頭肉永遠回不來了,隻剩下疼……”
萬歸雁絮叨叨一個人說完,好半晌才在涼颼颼的夜風中回過神,搖頭道:“真是年紀大了……”
下山回城時,賀伯在山腳正著急找她,見她來,道:“族長!雲州來報,見少主一個人進雲州了,剛剛我確認了一遍,最後傳來消息的方向是雲州西,族長……族長,少主會不會是去稷山……借兵去了吧?”
萬歸雁猛然驚醒,她這才意識到,因悲痛,自己這些天沒想過問蓮華的情況,問他在哪,身體可還好。
萬歸雁道:“我怎麽就沒想到……”
胞妹罹難,哥哥怎會不心痛?他又怎會待著什麽都不做?!
賀族有神巫,巫者居稷山,神巫手中有天書,從神巫手中拋灑出天書碎片,紙片落地即可幻化成人,亦可化為天兵。
步蓮華此去,一定是去向神巫借兵。
思及此,萬歸雁先說:“他去借兵也好……兵可用三次,天兵能日行千裏,落地批甲,手持刀戟,從天而降,他用這些為月霜做些事,也是應該的。”
賀伯道:“族長!可是少主他……交了九瓣蓮,現非賀族人,而且現在稷山封山了……神巫可能……”
萬歸雁愣了一愣,漸漸想起此事的嚴重性,頓時驚慌起來:“不好!急令雲州稷山台塔,盡全力阻止他入稷山!”
神巫封山是在山中休養生息,因而一旦封山,意味著擅闖入,擾神巫休息的人,不管有意無意,都要為自己驚擾神巫的行為付出代價。
而向神巫借東西,若是賀族的,神巫借不借,都憑自己喜好,並不需要借東西的人拿東西交換,神巫也不會提條件。
然而外族人要問神巫借東西,神巫必然是會提條件的,要拿什麽東西來借,借多久,都由神巫來定。
步蓮華現今不是賀族人,而他身上除了那點薄命,也沒什麽能拿來借兵的東西了。
萬歸雁急的喉嚨火辣辣的疼,胸膛發悶,似憋了一腔血,馬上就要吐出一口來,她喊道:“不!攔住他!一定要攔住他!!稷山上那個巫者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此番去借兵,是要拿命借啊!!”
這個支撐一個大族,縱橫三州數十年,刀砍到臉上都眨眼的鐵血族長,這時終於瀕臨崩潰,有了哭腔:“我有兩個孩子……難道要讓我看著他們,一個個離我而去嗎?攔住他啊!一定要攔住他啊!”
冷靜下來後,她更是悔恨不已,心中痛責自己的粗心。
她抬起頭,望著滿天的星辰,手搭在額頭上,低聲祈禱:“蓮華……娘求你了,回來吧,你要好好活著……不用那些兵,娘也一樣能為霜兒報仇,讓你妹妹闔眼化星。”
天還未亮,蕭九的軍令就急發而來,讓賀族兵入洛州東,協助江迎台攻餘樵。
萬歸雁接到軍令後,對賀伯說:“看來前方戰場形勢不妙,我們謹慎行事。”
然路上,就遭遇一場惡戰,他們遭到了萬門炮伏擊。
太子王臨原本是想把萬門炮當作最後的底牌,亮給北朝,借此與北朝劃分城池土地,收回洪州洛州,甚至是東南六州的鹽運與織造。
甚至說,哪怕以後前方戰場失利,隻要他萬門炮亮出,也能有逃出外港,沿江北上,萬門炮對準昭陽,繼續這場王權角逐。
但因朝突之故,萬門炮提前暴露,太子王臨隻好下詔書,使萬門炮提前用於前方作戰。
於是,一路上,頻頻遭遇萬門炮襲擊。
萬歸雁隻好撤兵,琢磨對策。
五月底,樓二軍江六軍返回洛州戰場,與賀族三萬軍會於尺稽城,共同商量辦法。
因這裏離餘樵僅二百裏,王臨在此路上搬出十台萬門炮。
樓玉道:“萬族長在,事情會好辦些。”
他提議,讓潛伏在餘樵的暗門線人想法子堵住或弄壞萬門炮。
萬歸雁道:“他們隻是傳信人。樓將軍,你見過我們暗門的線人嗎?大多都是商販,雖見過世麵,但在萬門炮麵前,他們還是怕的……恐懼時,什麽事都做不好,若是辦砸了,我們在餘樵的線就斷了。”
“那就我去。”樓玉說,“我帶我的前鋒營過去,但我想請族長挑個懂暗門號子的兵跟我一起去,讓餘樵內的暗門人協助我……不必他們親自,我來。”
樓玉說:“要過的,總要過去。隻要毀了萬門炮,我會讓王臨知道,什麽叫屠城。”
“我要打仗。”樓玉說,“要快,不能停下來。”
萬歸雁眼神一下子變得柔軟,應道:“好,大娘讓他們幫你!”
五月的稷山,鬱鬱蔥蔥,又無比幽深,安靜。
步蓮華停在山腰的洞穴之前,對掛在樹枝上,在陽光下悠悠蕩著的懶散紙片人說:“
我要兵。”
紙片人猛烈地顫動了一下,似有風附在它身上,慢悠悠伸了個懶腰。
“擾我清夢。”
步蓮華毫不在意道:“隨意罰。”
好半晌,那忽男忽女的怪聲才又響起:“一路走來,你母親的那些人沒能攔住你?”
“現在有什麽能攔住我?”步蓮華搖頭,“沒有了。我來要兵,你開條件吧。”
神巫笑嘻嘻道:“可惜了,你不是賀族人,又把我叫醒,那我可是要開大價錢了。”
步蓮華微微笑道:“隨你。我這點命可還夠?”
“太薄。”神巫說,“你命還不如我這層紙厚,要這些我就賠了。”
“那你要什麽?”步蓮華說,“我眼睛可能已經歸還天了,你若要,我也給不了。”
“好說。”神巫道,“開條件之前,我想再問問你,可真的想清楚了?”
“萬門炮一事,是北朝疏忽,多年前種下的因,而今結出了苦果。”步蓮華道,“有萬門炮,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可能像我妹妹一樣死去。我不能待在那裏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看著他們殞命。”
萬門炮的製作者,原先是北朝人,是姚文鮮的學生,然因其酒後失態,得罪蕭宛,被逐出北朝,連帶著圖紙和製炮想法也被北朝棄之。
未料如今……
步蓮華說完,神巫嘲笑道:“你又看不見,操這份閑心做什麽,你守著你那個帝王命,即便命薄也能好生活著還不受苦,這下偏要自己折騰。”
“我意已決。”步蓮華堅定道,“我得為妹妹做些事,也為阿蘭的天下做些事。隻要能做到,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你開條件吧。”
“不後悔?”
“現在不後悔。”步蓮華說,“現在我沒空,也分不出多餘的心去後悔此事。你還不趁此機會提條件?”
“哈,你母親說,我可不是什麽好人。”
“的確,我明白。”
“步蓮華。”神巫笑道,“你的命太爛,命數也背,我看不上。萬幸,你命裏有個兒子,命很好,我要他折一半命給我,還要他在稷山替我養山種樹一輩子,你看如何?”
“他被你看上,豈能是好命?”
“你兒子命好得很。”神巫道,“我縱觀古今,再也沒他那麽好命的人了,所以我要他一半的命數。我條件開出來了,要不要借,你自己決定。”
“好啊。”步蓮華笑道,“借。”
他兒子?步蓮華微微扯動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生於帝王家,哪會是他兒子?他以後的孩子,都會從母姓,是阿蘭的,是大宛皇帝蕭蘭卿的。
到時候,神巫來要,又怎能要走?
契約達成。
步蓮華抽出佩刀,割破手指,一滴血滴入腳下的石縫中。
紙片如雪花一般在他麵前匯集,化為一張紙,輕飄飄落在他手中。
神巫道:“從現在起,它們可聽從你的號令,三次。”
步蓮華道:“多謝。”
神巫說:“我的紙給了你,你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條件啊!”
“若他是我家的人,我能做主的話。”步蓮華慢慢道,“那我就兌現承諾。”
作者有話要說: 啊……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