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聖菜

字數:4773   加入書籤

A+A-




    “上次皇上和本宮說了,要你出席今年的家宴,本宮心裏很是高興,但你是知道的,按照老祖宗的規矩看,嬪位本是不應該出現在家宴上的,皇上想晉你位分,可是本宮覺得無功不受祿,也不好和眾姐妹交待,等年後十五之前,本宮再討個恩典,賞賜眾姐妹時捎帶著給你討個大恩典。”

    寧嬪低垂著眉頭,自然知道這是推辭,也不能爭搶,淡淡道:“皇後娘娘說的是,無功無祿受大恩典於理不合,娘娘高瞻,妾身先謝皇後娘娘恩典。”原本她對這些位分總是興致缺缺,從有兩個孩子開始,榮華富貴於她不過是過眼雲煙。

    打從禦花園出來,寧嬪就回了靜怡軒,樹大招風的道理她比何人都懂,昨日皇上夜宿靜怡軒,今日皇後又單獨待見,保不準話風就已經穿到有心人的耳朵裏,小心謹慎再必要不過。

    年三十的晚上,寧嬪早早去了保和殿,雖說是家宴,卻還是有文武百官和外藩王公,寧嬪出席已是極大的恩賜,典熙和毓祐自然沒辦法出席,兩個孩子趴在窗檻上仰著腦袋巴巴的望著靜怡軒門口的兩盞大紅燈籠,胸前的銀鎖是新打造的,底下拴著三個精致的小鈴鐺,今兒才戴上,走起路來叮鈴叮鈴的響,對典熙來說是最好的玩/物,乾清宮裏有多隆重她不知道,但她心裏足意了,宮門前的煙花盛宴這裏也能聽個響,見個光。

    三九天風跟刀子似的,福鑫插著兩手進屋,“姑姑,皇上賜菜了。”

    夕霧坐在站在燭光裏,一頭霧水:“賜菜?不是隻給王公貴族賜菜麽?”

    “可能是因為主子今年參加家宴了吧,總之賜菜的公公在外等著呢,姑姑快出去看看吧,別讓人久等了。”

    夕霧正了正衣襟,去了大門口,門口外站著一個挎著食盒的緋色服飾太監,聲音尖細,聽上去有些陰冷:“皇上賜菜,靜怡軒來人,跪下接菜吧。”

    夕霧心裏雖然畫胡,但皇上恩賜不好怠慢,隻得跪下先行大禮,“謝皇上恩典。”

    送菜的太監將食盒放在夕霧麵前,就轉身離開,夕霧還沒來得及站起身,送菜的太監就消失在了夜幕當中,雖然她早不在宮裏行走,但規矩還是懂得,這聖菜要由送菜的太監布菜,並且看著吃光才行,而且每次送菜都會大張旗鼓由禁軍護送,倒也不是心儀那幾道菜,隻是這份榮耀是獨一份的。

    可今兒這菜賜的委實古怪,雖然靜怡軒不受待見,但好歹也是聖寵光耀,怎麽禮數這般不周全。

    夕霧將食盒端進屋,典熙和毓祐在床上玩樂,聖菜精致,食盒裏也早就備有烏木筷子,布好菜後,夕霧看著典熙和毓祐:“皇子帝姬快些用膳吧,這是萬歲爺的賞賜,一定要吃的幹淨才可以。”

    “是。”典熙脆生生的答道,毓祐也點點頭,舀了碗辛夷豬肺湯給典熙,沒有繁文縟節,兩個孩子天真單純,看上去也其樂融融。

    三九天大寒,積雪落了厚厚的一層,紅牆黃瓦上在覆上一層銀白的雪,交相輝映,分外好看,結在瓦下的冰淩晶瑩剔透,琉璃紛呈。

    典熙懶懶的躺在暖炕上,感覺四肢無力,舌頭發麻,“娘,我頭暈。”

    寧嬪坐在一旁,放下手裏的花繃,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好端端的,怎麽會頭暈呢?”

    夕霧端了熱茶遞給寧嬪,“七皇子似乎也病了,今兒早上還吐了,依奴婢看是不是發熱,這兩天總在一起玩,莫不是......傳染了?”

    “這病來如山倒,來的倒是快,毓祐怎麽樣?”寧嬪喂了些熱水給典熙喝。

    “七皇子也是個差不多的狀況,說四肢發麻,頭暈惡心。”

    “這頭暈惡心倒也正常,可是......這四肢怎麽會發麻呢?”寧嬪皺著眉頭,看著典熙迷迷糊糊的樣子,湊近了問道:“小熙啊,告訴娘親,你覺得渾身發麻嗎?”

    典熙睜著淚眼朦朧的大眼睛,朝自己娘親吐了吐舌頭,伸著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舌頭。

    “舌頭發麻?”寧嬪疑惑道。

    典熙點了點頭,囁嚅了一聲“嗯”。

    寧嬪心下慌亂,一開始以為是簡單的傷風,如今看來並不那麽簡單,她回頭看了看夕霧,把夕霧帶著叫到外殿:“最近毓祐和典熙有沒有用過什麽奇怪的東西?”

    夕霧細細的回想著,“早晚膳食都出自我們自己的小廚房,食材用度也都是福鑫從司苑局領來的,沒用過什麽奇怪的東西。”說著夕霧又往前想了想:“倒是......年三十那天晚上,保和殿派人來賜菜。”

    “賜菜?”寧嬪眉頭漸深,“怎麽沒人提起過?”

    “奴婢以為去參加家宴的娘娘主子們宮裏都有賞賜,而且咱們宮裏也是第一次接受賜菜的榮耀,也就沒多想,依老例伺候兩位小主子用膳。”

    “賜菜曆來都是賜給王公大臣,不賜宮人,那可有剩下的?”

    “主子,賜菜依例不可以剩,奴婢自然伺候小主子們都用盡了。”夕霧語氣漸漸焦急起來,似乎意識到了大事不好。

    千防萬防,終究還是躲不過後宮的宿命和瓜葛,寧嬪隱居靜怡軒多年,剛在皇上麵前露一麵就有人按耐不住了。

    想想也該是如此,不現在除掉她難道等她坐大麽?後宮之人的心思狹隘,見不得半點別人的好,如今看來典熙和毓祐都是中毒的症狀,看似簡單的發熱和痢疾,若是長此以往下去,不一定會出什麽後果。

    寧嬪吩咐道:“去,叫福鑫把毓祐帶到暖閣來。”

    夕霧急匆匆的下去尋福鑫,把迷糊的毓祐也放在暖閣的床榻上,臉色煞白,看上去更是嚴重,嘔吐不斷。

    夕霧在一旁伺候,寧嬪撫著毓祐的後背替他順氣,“主子,你看......要不要去請太醫?”

    寧嬪心裏焦急的甚,典熙吐了一次之後她越來越堅信兩個孩子被奸人謀害,有的時候感覺出奇的準,連診斷都不需要。

    請太醫?太醫院裏又有多少埋伏等著要兩個孩子的命,背後之人也許等的就是靜怡軒去請太醫,朝中關係盤根錯節,哪裏都遍布後宮之人的爪牙,再隨便說成典熙和毓祐突發怪病暴斃,人死如燈滅,證據不存,誰能幫她這個一無所有的不受寵妃子?

    不管如何,來人心思縝密,聖菜不可留盤,就算查到了中毒也沒有證據,假傳皇命膽大妄為,但也是看中了這證據會無影無蹤,所以才敢鋌而走險。

    寧嬪搖搖頭,“不去太醫院,去乾東五所,找小張德順來。”她太醫院裏沒有相熟的人,這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上次司禮監來人,墨扶有意示好靜怡軒,特特留給她一個能靠的上的人,也許早就看穿了她讓毓祐裝瘋賣傻的把戲,思及此寧嬪不禁苦笑,在心裏感歎,是啊,那東廠廠公兼禦用幹事司禮監掌印又豈非等閑之人,若連這點小伎倆都看不穿又如何能在那樣的位子上久坐。

    但若是靠那個年輕的掌印,寧嬪心裏還多少有點放心,至少他和毓祐各取所需,一條繩上的螞蚱,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一體,相互依附而生。

    可埋出這一步又何嚐容易,去求了司禮監,就證明毓祐即將踏上一條不歸路,那條路上有多少豺狼獵豹,她無法想象,可若不這麽做,讓她眼睜睜的看著毓祐去死麽?

    寧嬪的指甲深深的嵌進衣襟裏,她別無選擇,後宮之人虎視眈眈,哪一個都不是善茬,但又怎麽能保證毓祐和典熙今天不是司禮監的手筆。

    她無助的看著床上兩個孩子,蒼白的臉色燒的厲害,她很怕會失去他們兩個,後宮是個陰氣重的地方,生養孩子不容易,如今她又能依靠誰?朝中親眷官職最高的才是個大理寺評事,她不去找墨扶又能找誰呢?

    典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聽見寧嬪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又似乎極為無奈:“夕霧,去,乾東五所,按我的話吩咐。”

    她總覺得母親似乎做了一個極大決定,一個可以改變他們娘仨一生命運的決定。

    小張德順來得很快,似乎預料到事情發生一般,他前腳來後腳太醫就到了,而且是秘密進宮,看著太醫沉穩有序的施針開方,才微微放下心來,小張德順則寬慰她道:“寧主子切勿擔心,明太醫是督主的自己人,保證藥到病除。”

    寧嬪本就對今兒的事膽戰心驚,如今太醫來的這樣快,也不得不讓她心裏疑問,若是東廠在逼她娘仨就範,她豈不是羊入虎口了。

    小張德順似乎看出來寧嬪的心事:“寧主子放寬心,督主交代過,哪天寧主子來找小的,就說明咱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明人不說暗話,東廠斷沒有傷害自己人的道理,您心裏要想清楚,既然和咱們東廠合作,就不能在疑神疑鬼,否則還未聯手就失敗了不是,望主子您三思。”

    寧嬪也知疑人不用的道理,內訌對於他們必然沒有好處,搞不好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既然無人可信任,哪為何不信任東廠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有些私事要忙,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