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彀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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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節過後,容妃因不尊理法被軟禁在鹹福宮,祺妃因有失得幸也被軟禁了起來,嫿宜冒犯長公主則被罰奉,一時間本應該鬧得人心惶惶,後宮卻反而風平浪靜了。皇後最近喜歡寧嬪的緊,有事沒事都要和她商量,前些日子坤寧宮裏頭也傳了話,說靜怡軒伺候的人多了,想必毓祐也不用寧嬪親自照拂,便又讓寧嬪每日都去坤寧宮裏晨昏定省,這下就不用她來回跑,可到省事了。

    晨昏定省辛苦,寧嬪每日踏著些微的熙光朝坤寧宮緩緩而去,不可以梳妝打扮,也不用奴仆隨侍,就帶個夕霧在跟前,所以典熙每日一早起來寧嬪就已經出門去了,晌午的時候才能回來,有的時候還要被留在坤寧宮用午膳,她閑來無事便跑到東廂裏和毓祐用早膳,然後聽他誦經講學,沒想到不曾讀過一天太學的七皇子,講起來竟然也頭頭是道

    天前漸暖的時節,乾清宮跟前傳消息道司禮監,說今兒晉顯王帶著世子魁進宮麵聖,這倒讓墨扶想起前幾天毓祐的話,馬不停蹄的趕到乾清宮的配殿昭仁殿。乾清宮一共兩座配殿,東側昭仁西側弘德,都是單簷琉璃瓦的宮殿,往常皇上都居在乾清宮的東西暖閣了,若是來了前朝大臣,議政事也是在乾清宮裏,若是藩王覲見隻是家常話,便在昭仁殿召見。

    料想著晉顯王覲見不是什麽好事,若隻是簡單的談話何必帶上世子魁,臨行前墨扶特地讓人去打探了純禧長公主的去處,免生差錯,為了保險又讓人知會了靜怡軒。

    昭仁殿前有斜廊通乾清宮及東廡,拐過龍光門就聽昭仁殿裏談笑風生,墨扶邁進宮門,就見當今皇上坐在正座,歪著身子和下首的晉顯王談話,他上前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禮,皇帝樂得合不攏嘴,對墨扶道:“墨卿來了,當初英魁出世朕還抱過,如今已經這般高了,歲月當真是不饒人。”

    一旁的穆英魁年前剛行過冠禮,也是豐神俊朗的模樣,和墨扶是同樣的年歲,身穿來覲見的常服,頭戴的是烏紗折角向上巾,赤色的錦繡綢緞外袍,盤領窄袖,前後及兩肩各有一隻金織的蟠龍,看上去顏笑盈盈,聽及皇上說到此事,還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英魁三歲隨父親遷往晉中,雖然在京中所呆時日不多,但還是土生土長的地方,甚是有些想念,如今得幸隆恩進京,發現京城比十幾年前不知繁榮昌盛了多少倍,想必都是歸功於當今聖上澤披天下,治理有方的功勞。”

    皇帝笑的更盛,擺了擺手:“朕老了,若在往前推個三五年,朕和你父親哥倆見麵肯定要到武場上去較量一二的,隻是這幾年身體每況愈下,想必是不如從前了。”

    說話間看見墨扶進來靜立在一旁,手持著內閣的票擬,想必是有要事相報,連連招手讓他過來,墨扶倒也不含糊,“臣有事稟報。”

    太原府雖遠,但關於朝中宦官把持朝政的事晉顯王也略有耳聞,想必就是麵前這位麵如冠玉的太監,若非穿著月白色的蟒袍,他還當真看不出是一位宦官。思及此晉顯王連連擺手朝皇上道:“既然皇兄有要事,臣弟自請退下。”

    皇帝頷首,深覺這個弟弟識大體,早年他從不參與黨爭,早早就自請封地拖家帶口的去了晉中,幾十年的安守本分,如今的所作所為,也深得他心。

    “且慢。”皇帝還沉浸在他這位識大體的弟弟禮節當中,墨扶那頭緩緩道出了兩個字,朝著晉顯王垂首道:“臣今日稟報之事正同王爺有關,還請王爺留步,一同商議。”

    想跑?大概在墨扶這頭是不可能的,鬼知道他心裏打著什麽算計長公主的鬼點子,豈能得他所願,晉顯王剛抬起的屁股又隻得落回座位,心裏懷揣這一種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無奈,頗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也當真是湊巧了,即是和晉中有關,臣弟就多叨擾一會兒,英魁,你還小,政事不便參與,先行退出去吧。”

    晉顯王看這位司禮監掌印來者不善,隻能讓穆英魁先行離開,跑一個是一個,世子魁了然,拱了拱手:“那侄兒過些日子再來拜見聖上,望聖上保重龍體。”

    皇帝笑眯眯的送別世子魁,墨扶這邊也不好多加阻攔,否則顯得刻意,想必一個世子還折騰不出來什麽大事,隻能先把老狐狸留住。

    “臣啟奏關於晉中澤州煤礦一事,山西布政司使一職尚未定奪,沁水兩岸煤礦之事急於京中派人前去擔任布政司使,內閣誠擬朝中可任此職之人,還請皇上過目。”墨扶說著將奏折呈了上去。

    皇帝打開奏折瀏覽,他不是一個好皇帝,那名單上的人甚至還有幾個他未曾見過,或許見了也不可知,隻是晉顯王尚在,他又不好提,抿著嘴皺著眉頭,似乎在深思熟慮的樣子。

    墨扶是個唯利是圖之人不錯,朝中之人稱其為“閹豎”。可偏偏就是個他這個閹豎在把持朝政,閹豎之勝,在於諂媚,而那些被打壓的君子,他們之敗則在於孤高,墨扶會討人歡心,會察言觀色,這是宮裏生存的必備技能,他能看出皇上的愁容,“皇上。”墨扶道了聲:“臣諫言戶部侍郎萬文言擔任此職,山西清吏司楊尊素協理督辦。”

    皇上像模像樣的點點頭,砸了砸嘴:“萬文言......朕記得他是年前才提拔到京中的吧?”

    “皇上好記性,萬文言是由二皇子寧王年前從太倉道提到京中的,因政績卓越而擢升為戶部侍郎。”墨扶最是了解皇帝的心,看著皇帝冥思苦想的在腦中搜尋此人是誰的時候,他便可以把此人的來曆娓娓道來。

    皇帝心下大悅,他願意同聰明之人講話,他問一句,對方就能把他想知道都說出來,這也是他器重墨扶的原因,萬不像那些內閣首輔,在他過問政事時隻會先搖搖頭,說一些“皇上要勤勉政事”的話來提點他,再換上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這是皇上最不願意見到的,“就這麽辦吧,寧王提拔......”說著皇上又陷入沉思。

    “如此一來,還煩請顯王多多協理萬司使為皇上效力。”

    晉顯王心裏沒由來的高興,卻又有些提防,布政司使是個油水肥的美差,煤礦開采需要層層把關,每過一關都可以撈一筆,如此寧王可算有了搖錢樹,到底這朝中的閹黨也不過如此,沒有穩定的靠山隻能眼瞧著肥水流進外人田,但他又不得不思量,莫非......這是墨扶向寧王示好的一個信號?得知自己大限將至,聰明如墨扶怎麽會袖手旁觀呢?

    “掌印客氣,這是本王分內之事。”說著他又朝皇上拱了拱手:“皇兄盡管放心,晉中有事臣弟擔著,若出意外也定會快馬加鞭轉告京中。”

    “既然如此說定了甚好。”皇上長出了口氣。瞧了瞧外麵的天,和風嫋嫋,吹得的人心裏都蕩開了芳華,不禁感歎道:“今兒天真是好,咱哥倆一齊用個午膳?”

    墨扶瞧著皇上心情甚好,趁熱打鐵道:“皇上賜宴可是要一碗水端平,如何隻能宴請顯王呢,莫不如把沐王也招進宮來?”

    晉顯王一聽擺擺手:“皇上待本王如親兄弟,本王還記得先帝賜本王父親天子姓時,隻有皇帝最為看重我們父子,如今一晃多年,還想同皇上敘舊,所以就本王同皇上兩人的好,不要再叫其他人了。”

    皇上聽聞點點頭,複聽墨扶勸說道:“王爺同皇上兄弟怡怡,可皇上,沐王難得千裏迢迢進京麵聖,雖非同輩之人,但皇上也應體恤小輩,厚蔭兄弟之誼,正如□□曾說‘自沐在鎮,朝無西南之憂’,可見□□對沐王的信任,所以皇上對雲南沐王府之人拉攏勢為必然,如今私家小宴召沐王進宮作陪,方可顯得皇上隆恩浩蕩。”

    聽墨扶言之鑿鑿,皇帝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就依你說的去辦,差人傳文瀾進宮,就說今兒朕兄家筵,特詔他們來陪駕。”

    晉顯王臉色不善,但明顯不好插嘴,隻得作罷,墨扶恭恭敬敬的道了聲是,便退出去傳旨。

    匆匆繞過抱廈,劉保早就在門口候著他,見他出來趕忙上前:“督主,小的剛才去查探過了,長公主今兒帶著婢女桃兒去了宮後苑,趕巧世子魁也過去了,小的傳話給靜怡軒,隻有典熙公主在,這會兒也已經趕去。”

    “典熙?”墨扶略皺了眉頭:“她去作甚?”

    “小的不知,不過七皇子隨後也跟去了,小張德順在跟前看著,小的覺得不妥,特意前來稟告督主。”

    墨扶將手裏的菩提串握得嘩啦嘩啦響,早知剛才說什麽也得把穆英魁留住,這下趕到那兒不知發生什麽,一揮手,“傳攆,去宮後苑。”墨扶說著匆匆下了台階,劉保攏著手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後,總覺得的事情不對頭,沿途一揮手,招徠縱兩列豎五人的宦官,匆匆趕往宮後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