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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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直筌弓著身子問攆上的人:“督主,現下去哪兒?要不要上乾清宮那兒瞧瞧?”
墨扶搖搖頭:“莫去,萬歲爺不喜政事,偶爾板上釘釘的事兒去知會一聲就行。”說著便端著額頭尋思了一會兒,“去靜怡軒罷,先瞧瞧公主怎麽樣了。”
趙直筌哎了聲,指使著攆隊往靜怡軒方向去,天兒是陽光明媚的天,但不到晌午也是冷颼颼的,靜怡軒裏的日子歲月靜好,墨扶向往的很,春來了,堂屋時常裏開著檻窗換氣,典熙就穿著寧綢錦綠的棉比甲坐在窗沿前,瞧見墨扶進院連忙直起了身子。
墨扶進了屋子在暖炕上坐下,瞧著她桃花般的臉蛋,仿若能預見到她長大後昳麗的容貌,連說話的聲音都溫潤起來:“身子可好些了?”
典熙微微斜著身子,也不去瞧他:“好些了,昨兒發了汗,今天一早就好多了。”
“臣知道殿下心裏苦,那人臣已經抓到了,給殿下出了口惡氣,就是幕後之人現在不易大張旗鼓的法辦,殿下受點委屈,咱們秋後算賬。”
典熙抿著嘴,佯裝生氣的模樣:“我知曉了,別總咱們咱們的,誰和你是咱們?”
墨扶知道她氣性兒小,又不愛計較,在暖炕上離著她坐的近了些:“開春了,殿下怎麽還穿的這麽多?”
“明太醫說了,泡了一宿的冷池水,這幾天得多穿些,徹底養好了才行,不過春捂秋凍,你這也穿得太少了。”典熙看著墨扶身上的明黃緞撚金絲繡蟒的月白色長袍,隻披了流雲披風禦寒,總覺得有些單薄。
墨扶攏了攏袖口,那箭袖上剛抽的金絲又啷當下來了,他幹脆攏在手裏:“宮裏宦官有一眾衣飾的規製,臣身為掌印,切不可貪圖暖和壞了規矩,否則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後怎麽指使手底下的人?”
典熙瞧見了他袖口上的線頭,伸手探過去,哎呀了一聲:“怎麽破了?”
墨扶笑笑:“辦事不留意,誰知就斷線了。”他昨兒忙活了一天,他也沒來得及回府裏換身幹淨的衣裳,一大早又懲治了容妃,掐指一算,他得有十五個時辰沒合過眼了。
“我來幫你補一補罷。”典熙笑著回他,兀自下了腳踏,上紅木朱漆的箱籠裏翻出自己的針線笸籮,放在麵前的炕幾上,“你別我瞧我人不大,打從我拿得穩物什開始就學做女紅了,早些年我母親不理事事,專門研究針法來著,不管是蘇繡還是湘繡的針法,我都略知一二。”
墨扶淡笑著把胳膊放在麵前炕幾上,看她小心翼翼的穿針引線,然後一板一眼的把他的袖口裏啷當的金線納好,用刺針的法子把那獨出來的金線固住。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典熙收了針線,仔細的瞧了瞧,就算是把袖口挽起來也看不見縫補的痕跡,外頭也沒甚變化,都是沿著司製局宮女的針法掩藏好的針腳,典熙覺得滿意,自誇了句,“瞧著還行,這回好了,不礙事。”
墨扶讚賞的點點頭:“殿下的繡工承寧主子,果真了不得。”
典熙心裏浸了蜜似的,把針線重新收回笸籮裏,“可是我這兒沒有明黃金絲,隻能用普通的絲線給你湊合,你可莫要嫌棄。”
“不敢。”墨扶的嘴角勾出一抹淺笑:“今兒早上得了信兒,純禧長公主似要嫁去雲南府了,日子就定在七月末,這段時日沐王也會留在京中。”
“長姐真的要嫁去雲南府了?”典熙有些不可置信,雖說離七月還早著,但一想到嫁出去以後再見就難了,她心裏還怪不舍的:“我還以為母後不能同意呢,不過看來也就沐王為人最是合適了,自從出了世子魁那事兒,長姐心裏鐵定是不好受的。”
“世子魁這下是要留京了,晉顯王三日後啟程離京,如今看來倒是和寧王同流合汙,那世子魁居心叵測,留著他也算牽製晉中,殿下可要緊著他點。”
“有了上次那檔子事他還敢進宮來?母後不扒了層皮才怪。”她嗤笑道,“不過你這麽說,我倒想著前幾日長姐讓我去她宮裏坐坐來著,我午後就想過去。”
墨扶點點頭,“沐王鎮守西南,以後長公主嫁過去朝中也算有了依仗,雖然幾十年內不怕沐王反了,但隻要長公主能誕下沐世子,朝中的保靠了,再怎麽也沒有反了姥姥家的理。”
四月的天午後就已經很暖和了,澄藍的天蒼茫而寬廣,偶爾有遷徙而來的春燕擦著身邊飛過,不怕人似的,低低貼著地麵盤旋。送走了墨扶以後典熙就去了純禧的寢宮重華宮,因著是皇上的長女,所以獨居一宮,宮裏除了純禧還沒有哪個公主有這個禮遇。
重華宮是三進院落的格局,前殿崇敬殿一般是待人接物用的,自打上次的事兒過後,純禧就沒把她當成外人,聽桃兒說她來了,歡歡喜喜的把她迎進寢宮重華宮。
“昨兒聽說你落了水,還想著一會兒去看你,沒曾想你這就自己來了,快讓長姐看看,有沒有傷到哪?”純禧是溫暖和煦的人,鵝蛋臉上隻是略施薄粉,梨渦淺淺,看上去沒有公主的傲氣。
“小熙貪玩,讓這麽多人操心,是小熙的不是,不過長姐的重華宮真是氣派,簡直比靜怡軒好太倍。”她第一次來重華宮,她往常從未與純禧這般親近過,長公主就是長公主,宮裏的物什擺件都非常考究。
純禧頗有些不好意思,“你從未來過我這重華宮,若是天天住在這兒,今兒聽著嬤嬤說要做這,明兒要做那的,你定是一天也呆不下去,有的時候我倒也挺羨慕你們的,什麽事情馬馬虎虎的得過且過,要不實在是太累。”
想到作為長公主身上的那些條條框框,典熙也確實覺得多大的身份多大的擔子,就拿皇後頭上那頂九龍四鳳冠來說罷,足足有三斤多重,一到宴請群臣的時候就要頂著一動不動的坐上一二個時辰,想想她也是不願意的。“大了總比小了強,靜怡軒就兩個廂房,有的時候值夜都要兩個奴婢,榻榻裏地方不夠,奴才們都沒地歇覺。”
說話間桃兒已經拿來了純禧的妝樞,琳琅滿目的首飾珠花螺鈿,一層鋪著一層,典熙不禁驚歎道:“長姐的首飾真好看,可是......太貴重了,小熙有些受不起。”
“你莫要說這話,那日宮後苑你救我,險些遭那世子魁掌摑,我怎麽謝你都不為過,這都是銀作局最近新送來的,我都沒帶過,你也知道雲南府路途遙遠,太多的我是帶不走的,你挑幾個拿去,權當留個念想。”
“所以長姐是當真會嫁去雲南府了?”
純禧點點頭,“文瀾那人你也見過了,咱們京中的王爺們都是個每天遛鳥逛窯子的閑散王爺,我心裏是不中意的,況且年幼的時候總聽說雲南府那兒的事,老王爺死的早,文瀾十歲襲爵,十三歲就上戰場,每每聽到有西南那邊來的戰報我都千方百計的打聽,心裏戰戰兢兢的,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這種隔著奏折的愛慕可能聽上去荒唐,但上元筵那一麵,果真相見恨晚,所以多遠的路都使得。”
典熙聽純禧說得動情,大概真是愛慕極了,她已經開始叫他文瀾了,完全沒有君臣之間的隔閡。
正說著呢,就聽重華宮外傳來爽朗的聲:“我說靜怡軒怎麽沒瞧見你,原來是跑到長姐這兒來了。”
典熙回頭望去,發現竟是溫敏來了,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她們姐幾個見麵的時候少之又少,這種聚在一起的時候更是不常見,純禧笑道:“二妹趕來的真是時候,我正和小熙說著呢,讓她挑幾件首飾,你就來了。”
“長姐慣會打趣我,我是昨兒聽說小熙落水了,特意去瞧她,誰知她沒事兒人似的,在外瞎轉悠,害我擔心了半宿。”
典熙微微含笑:“妹妹不是,讓二姐擔心了。”
純禧嗤笑道:“小熙莫要聽她唬你,保不準是聽說我這兒有好東西,所以趕著來了,這種好事,何時少了她。”
溫敏佯裝微怒的模樣,“長姐這話不對了,我確實是擔心小熙來著,還特特帶了一品梅花糕來,怎麽能把我說的像貪小便宜似的呢。”
純禧也不再揭她的短,“這話倒是真的,都說禦膳房的廚子有‘三比不上’,一是鍾粹宮的湯蠱,二是延禧宮的美酒,這三啊,就是長春宮何貴嬪的點心呢。”
典熙這點倒是有所耳聞,據說鍾粹宮祺妃煲湯的手藝是一等一的絕,飯桌上長年的燙菜是必須的,而延禧宮舒妃釀酒的手藝也是天下無雙,長春宮裏的何貴嬪就更是巧了,點心雕琢的手藝禦膳房的廚子也趕不上,一雙巧手能在糕點雕出栩栩如生的樣式,還香滑可口,連皇上都說,若是哪一次用膳,可以同時喝得上鍾粹宮的湯,品著延禧宮的瓊漿玉釀,過後再來點長春宮的點心,那就滿漢全席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我可能要雙更了,要不寫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