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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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後的天空總是格外的澄澈,穹窿幹淨的像一潭清澈的靜水,於靜怡軒來講是個格外的寬心的日子,可於鹹福宮卻是個大難臨頭的天兒。

    容妃站在廡殿頂下呆呆的望著天,也不知要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天下多久,皇上那頭還是沒想起來解她的禁,她如今是邁出一步都困難。

    “魏瑾。”容妃下了台階朝同道堂那頭喊去,已經一早上沒瞧見魏瑾的人影了,打從昨晚上辦完事,她心裏就惶惶的,躺在拔步床上一遍遍的回想,確認沒有什麽差錯,司禮監查不到她的頭上才放心,天蒙蒙亮的時候才昏昏睡去。

    白菊捧著剛填好炭火的手爐遞給她,上前來攙扶她,“魏瑾一早上就出門打探消息去了,娘娘寬寬心,不會有差錯的。”

    白菊扶著容妃回到殿內,“本宮這心裏總是慌慌的,那司禮監和靜怡軒肯定有什麽門道,否則以寧嬪的家世不可能在宮裏翻身,這接二連三的,都是靜怡軒在出風頭,你說......靜怡軒究竟許了司禮監什麽好處?”

    “這奴婢可不好說,司禮監那頭要什麽都有,靜怡軒要什麽都沒有,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加上一個癡傻的皇子,奴婢看啊,司禮監這步棋怕是走錯了。”

    容妃悻悻的不說話,總覺得這裏頭有什麽貓膩沒瞧透徹,正思量間就聽正門的黃琉璃瓦門“嘭!”的一聲被人撞開了,隨之而來的是踏踏的腳步聲,她心裏大駭,“怎麽回事?”

    白菊趕緊攙著容妃出門去瞧,那陣勢似要把整個鹹福宮都掀起來,清一色的緋衣太監能把整個鹹福宮都圍起來,容妃登時腿肚子就軟了下來,連說話的聲音都不在調上,“你們好大的膽子,沒有本宮的允許出入鹹福宮,活膩歪了不成?”

    院子裏的太監巋然不動,門檻外走進來風輕雲淡的墨扶,帶著摧枯拉朽般的氣場。

    墨扶緊盯著麵前幾丈遠的容妃,一揚手,身後兩個太監把琉璃門重重的關了起來,前者踱到庭院中央,聲如郎玉問道:“容妃娘娘好性兒,昨兒宮裏出了件大事,您這裏還坐的住?”

    容妃緊揪著手裏的絹帕,惴惴不安地問道,“大事?本宮尚在軟禁當中,人又出不去,有什麽大事也同本宮無關。”

    “難道娘娘不好奇是什麽事嗎?”

    “本宮說了,無論何事本宮都不知曉,也不想知道,墨掌印若無其他的事,還煩請您帶著你的人離開吧。”容妃打算抵死不認。

    墨扶甫一伸手,身旁的小太監就自行呈上了司苑局的謄本,墨扶打開朗聲讀道:“隆德十一年秋八月廿二,鹹福宮白菊至司苑局領白芷粉三錢至頤年堂。可有這回事?”

    “本宮向來習慣了用白芷粉作麵脂,不知陳年舊事墨掌印翻出來是何用意?”

    “娘娘剩餘的白芷粉末尚留在頤年堂,昨夜典熙帝姬被奸人所害,險些浮屍太液池,腳上的一雙牡丹舄上便沾染了這白芷粉,臣也在頤年堂裏瞧見了散落滿地的證據,那頤年堂是每年秋祭時娘娘的寢宮,不知娘娘對此事作何解釋?”

    “本宮被軟禁在鹹福宮已有一月之久,對外界的事毫不知情,墨掌印莫不是找不見凶手來我這兒興師問罪來了吧?”容妃振振有詞,她篤定了隻要矢口否認對此事不知情,就沒人能奈何得了她。

    “娘娘還不承認?您宮裏的掌事太監魏瑾可是全都招了,鎮撫司大獄裏那一套拷訊下來,魏瑾該招的也招了,不該招的也招了,他一個小小的掌事太監若不是背後有人主使,是斷不會觸典熙帝姬那兒的黴頭的,畢竟那可是金枝玉葉,娘娘為一宮之主,您宮裏的掌事犯了事,娘娘總要給咱家一個說法。”

    原本雍容華貴的容妃抖如篩糠,咬牙切齒道:“本宮說了不知情,難道墨掌印這屎盆子還硬要扣在本宮頭上不成?那魏瑾每日總要出宮去十二監領事,他究竟去了何地做了何事本宮怎麽知曉?如今他反咬本宮一口,保不準也是受他人指使,墨掌印雖然權勢滔天,但總不能逼著本宮強行認罪吧?本宮好歹是皇上的妃子,是嫿宜帝姬的生母!”

    “容妃娘娘多慮了,臣若是想要娘娘的命是斷不會親自往這兒來一趟的。”

    “哼。”容妃心下鬆了大半:“掌印是聰明人,我們潘氏一族在朝中也算得上名門望族,身上擔要職的人不在少數,掌印與其向著靜怡軒,不若來巴結巴結我這鹹福宮,能帶給你的好處可不止一星半點兒。”

    墨扶心下了然,容妃果然是瞧出了他與靜怡軒的交易,不過看起來知道的並不多,毓祐裝瘋的事情尚未敗露,容妃沒有兒子,他巴結這鹹福宮又有何用,“娘娘慧眼,瞧出了臣與靜怡軒的交情,不過娘娘多心了,臣隻不過是奉皇命辦事,萬歲爺得意哪宮哪主,臣就對哪上心,不過既然話說到這兒了,臣還得好心提點娘娘,這宮中之事,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方能活得長久。”

    “奉萬歲爺的命令?墨掌印好淩厲的一張嘴,你以為這事兒是你說過去三言兩語就能過去的了的?後宮有心之人多的是,可不止本宮一個,那靜怡軒究竟許了墨掌印什麽好處讓你死心塌地,莫不成是把那公主送到掌印的榻上做童養媳了不成?”

    墨扶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若是典熙被人知曉送給他做交易會是一件多麽抬不起頭的事兒,就算典熙現在不自知,以後大了總會心裏有坎,一聽容妃這樣說,他臉色登時就變了,連語氣都冰冷了許多:“娘娘說話還是緊著點的好,魏瑾手腳不幹淨不便伺候娘娘,他身上能拆的部件臣都著人拆下來了,估計這會兒也沉在太液池裏了。倒是娘娘知道的事兒太多了,這個世上,臣隻相信死人不會出賣別人。”

    容妃心裏咯噔一下,料到剛才那話一定是戳到了墨扶的痛楚,“墨掌印可莫要胡來,這光天化日之下,我好歹是一宮之主,你大喇喇的闖我宮門尚未治你的罪,你還敢威脅本宮?”

    “所以說娘娘要緊著點自己的嘴巴,娘娘的娘家雖然在京中擔任諸多要職,但隻要娘娘尚在宮中,嫿宜帝姬尚在宮中,臣就有本事讓你們鹹福宮寸步難行,娘娘指望潘氏一族救你?哼,恐怕遠水解不了近渴吧?”

    容妃被墨扶剛才的神色嚇得幾乎快要魂飛魄散了,墨扶明顯是在拿典媛壓製她,雖說她就這麽一個女兒,雖然不太伶俐,但卻是她在這宮中唯一的依靠。

    墨扶抬頭看了看日頭,說了一會兒話也過了大半日,七皇子還不成氣候,那麽誰都碰不得,等到禦極之路走上大半,就到了秋後算賬的時候了。

    容妃啞口無言,生怕哪句話戳到了麵前這位的痛楚,她就真的死無全屍了。

    墨扶攏了攏袖口,上麵明黃絲線抽斷了一根,啷當在袖口上,看著好礙事,他一發狠拽斷了那線頭,心裏似乎才平靜下來,對鹹福宮裏人道:“容妃娘娘臥榻病中,這幾日恐不便見客,著太醫來給瞧瞧,這段時日就好生休養吧。”

    墨扶這話分明是要繼續囚禁她,容妃心下冰冷,快步走過去,“你不能囚禁本宮!墨扶!你給本宮回來!回來!”

    墨扶頭也不回的便離開了鹹福宮,在永巷口上了轎攆,身後幾個太監壓住了要追上來的容妃,容妃叫的淒厲,幾個太監也不是手軟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容妃推在了地上,黃琉璃瓦門重重的閉合上,仿佛天牢裏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牢籠,空留一個華麗的外殼,徒留宮裏的人淒慘嚎叫,門再也沒開過。

    墨扶的轎攆緩緩的行在永巷裏,早先都是皇上在攆上,他在後麵跟著,如今換了人,他在攆上,趙直筌在下頭隨著他徐徐前行。

    “奴才還以為督主今兒要好好拾掇鹹福宮,不曾想就這麽威逼恐嚇一下?”趙直筌頗有些狐疑地問道。

    “咱家何嚐不想出一口惡氣,一個軟禁的人也不老實,偏生還要戳咱家的脊梁骨,哼!”

    “不過潘氏的勢力確實在前朝盤根錯節,容妃這裏怕是不好動手。”趙直筌隻能憑借自己的想法揣測上頭的人心思,那人的心思若海底針,撈不見也看不著,誰都捉摸不透。

    “潘氏?哼!”墨扶閉上眼睛開始假寐:“就因為潘氏是名門望族,咱家才不怕她容妃,你以為一個無所出的妃子能巴撲騰多久?還指望著家族來救她,潘氏族裏的妙齡女子一抓一大把,沒了她還有別人,她自己還不經不覺,你瞧著吧,改明兒咱家就再弄進來一個潘氏的女兒,好好給鹹福宮裏那位添添堵,省的她有事沒事的找靜怡軒的麻煩。”

    “督主這是.....原來督主想的是這一層,如此一想,容妃確實太高看自己了,一個沒兒子的女人還敢作威作福,她的命數奴才看也快到頭了。”趙直筌插著手道。

    墨扶靜默著不說話,似乎在攆上眯覺,昨兒在乾清宮裏跟寧王對杠,又尋了大半宿的典熙,想必是乏急了。容妃的母家不過區區一個潘氏而已,總想著在宮中狐假虎威,早些年還指望著和皇後一比高下,現在真是頭發長見識多了,她也不去前朝打聽打聽,朝中哪個大臣聽得他東廠的名號不嚇得魂飛魄散,批紅的大權還在他墨扶手裏,隻要他想,摧毀一個潘氏隻不過是時間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