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金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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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意,立秋之後遇了場秋老虎,這樣熱的天,冊封的聖旨傳遍了六宮十二苑,隻有人們還躁動著。
“奉天承命,皇帝製曰,大燕四公主穆典熙淑德含章,雍和粹純,欽封大燕護國公主,於八月初五赴大隆善護國寺為國祈福,表皇朝之霈澤,欽此。”墨扶聲音朗朗,站在凝暉堂裏宣旨。
合了聖旨,他看著麵前身穿雪青色香雲紗襦裙的典熙,偶有茉莉點綴在裙下,直著腰板跪在地上,女兒家就這幾年身體長得快,隔幾月看就又是一番模樣,半年多的時間裏從靜怡軒裏不受重視的帝姬到當朝一品護國公主,他反而生出一種自家有女初長成的意味在心裏頭,“殿下,起身接旨吧。”
典熙以頭觸地,朗聲道:“兒臣謝父皇恩典,定不負皇恩,於護國寺內虔心禮佛,以求福澤萬民。”說著垂首直起身,雙手接過墨扶手中的聖旨,墨扶就勢將典熙從地上扶起來,柔聲道“外麵日頭大,進屋吧。”
“我待會兒還得去坤寧宮謝恩,天大的恩典,我總不能生受著。”典熙微微嘟著嘴,看起來似乎端莊許多,當真有了護國公主的模樣。
墨扶壓著嗓子道:“恩典是臣討得,難道殿下不先謝謝臣嗎?”
典熙偷著抿嘴:“青果,你去建福宮裏回了母親罷,這兒有墨掌印伺候,再從小廚房裏端碗雪花酪給墨掌印,掌印當差辛苦,消消暑再走。”
青果欠了欠身,攏不住嘴的笑:“奴婢遵旨。如今咱們公主不比從前了,現在可是大燕過頂尊貴的公主,怕是連純禧長公主都比不得了。”
“噓!”典熙佯裝怒了一下,手指置於唇間,好在這上頭墨扶沒委屈了她,否則她要蒙在錦被裏哭死了,旁的人不清楚她究竟去多久,可她心裏有譜,墨扶同她說過,多說及笄讓她回宮,不會把她留在那兒太久,“當著外人的麵可莫要這麽說,小心人家說我管教不嚴。”
青果嗤嗤笑著,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心裏去,欠了欠身去建福宮回稟寧貴嬪去了,典熙把墨扶迎進凝暉堂裏:“青果得一會兒才能回來呢,你多呆會兒,外麵日頭這樣大,你還要來回奔波當差,我心裏舍不得呢。”
墨扶嘴角輕揚,笑吟吟的望著她,回頭讓一眾宮人自行離去,自己跟著典熙進了凝暉堂,麵前這人端莊不過一刻,就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建福宮才多遠的距離,要不了一盞茶的功夫,殿下的奴婢就能回來了。”
典熙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微微傾斜了身子靠近他,悄聲說:“我母親不在建福宮。”說著她就聳著肩偷笑:“母親早早去了坤寧宮謝恩,青果得找一會兒了。”說著她回身偷偷拉住他的手,因為身高不夠,所以她隻得仰頭看他:“可憐見得這麽熱的天兒她還得在外跑,不過我這人偏心的很,寧可她跑,也舍不得你呐。”
墨扶底下身子抵著她的額頭:“那臣就先謝過殿下了。”
典熙同他一起坐在暖榻上,提起茶吊為他甄了杯涼茶:“‘護國’這個封號不好討罷?我雖然不了解個中內情,但我知道父皇也不是全糊塗之人,更何況還有內閣閣老們,他們也都點頭了?”
內閣閣老們怎麽可能那麽輕易同意,可他早早就料到,在皇上那頭提了醒,這些天皇上借口身子不爽利,朝中休沐,一切奏折票擬先送到了他司禮監去,哪些該批哪些該扔,他心裏有譜,“殿下就莫煩心這些事了,臣自會處理朝中的不賓之士,殿下隻要安心做你的護國公主就可以了。”
為了這個“護國公主”的封號,皇上把前朝一股腦的事兒都甩給他,獨自安逸的躲到了西苑的勤政殿去了,說起來也是可笑,勤政?隆德皇帝怕是這輩子都和“勤政”二字挨不上一點邊,這段時日裏明槍暗箭墨扶擋了不少,不僅如此,閹黨專政的事兒又被人提起來,因著這事兒前朝不少人進了詔獄,外人眼裏的墨扶是渾身都透著肅殺氣息的閻王,可唯獨到了典熙這裏,他總會變得柔情蜜意,若是這模樣讓外人瞧見,怕是就端不起架子來了。
青果氣喘籲籲的回來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兩人用了雪花酪以後,墨扶才告辭離去。
或許是上升的太快了些,加之容妃這幾日不露頭,當欽封的聖旨傳到皇後的耳朵裏時,皇後就頗有些按耐不住了,剛巧何貴嬪就在身邊,聽了未誼的話,皇後緩緩道:“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
何貴嬪聽了也是大吃一驚,心裏哀淒的歎了口氣,沒想到被選中的人會被欽封為護國公主,那可是當朝一品,以後怕是她見了典熙帝姬都要行禮問安了,況且這大燕朝四百年才出幾個護國公主,若真真是皇子去了,豈不是要封為太子?現在那群王爺們不定怎樣在王府裏催足頓胸呢。
皇後說:“你也瞧見了,寧貴嬪是個聰明人,女兒送出去三年五載,到那風吹不到雨淋不著的地方安安穩穩的呆上個幾年,就平白得了個‘護國公主’的封號,以前瞧著不起眼,這下一躍到溫敏之上了。”
“那可是護國公主啊!這......這皇上當真就封給了典熙?大燕朝上一個護國公主那還是聯姻女真族時冊封的,如今就進個護國寺就擔得起這個名號了?”何貴嬪深感錯失良機,可如今卻又無回天之力了。
“那聖旨你也聽到了,是‘皇帝製曰’而非‘皇帝詔曰’,也就是說是萬歲爺親自擬旨下的詔令,倒也不是說典熙有多大的能耐,而就是因為你百般推脫,這才把寧貴嬪顯得識大體。”說著皇後歪在太師椅裏:“可惜本宮的典儀出嫁早,否則這護國公主的名號是萬萬輪不到她典熙來頂的。”
“皇後就沒勸誡勸誡皇上?”何貴嬪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勸誡有什麽用,又不能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本宮膝下要是還有女兒,哪怕是那護國的封號已定也會奪回來的,那寧貴嬪是什麽家世?冀州同知家的女兒,朝中親眷最高的官職才是個大理寺評事,要不是自己有兩把刷子,也不會把女兒抬到這個位子上。”皇後恨恨道。
何貴嬪思前想後,探著身子問道:“皇後娘娘,您有沒有覺得寧貴嬪最近如虎添翼似乎在宮中風生水起?先是皇上留宿靜怡軒,再然後便是皇上下旨賞賜,繼而晉位,現如今連典熙都封為了護國公主,難道這一切都是她寧貴嬪一個人的功勞?”
聽何貴嬪說完,皇後也側著頭開始沉思:“你若不說,本宮還沒覺得,你這樣一提反而是這麽個理,就拿宮後苑一事來說,當時本宮記得就是寧貴嬪力薦本宮去宮後苑裏賞花,按理來講,那個時節的牡丹尚未開放,她緣何火急火燎的讓本宮去宮後苑呢?一定是知道這宮後院裏會發生什麽事,才邀本宮前去的。”
“何止這些,娘娘知道鹹福宮同建福宮一直不和,前段時間典熙落水,可巧了,第二天容妃就稱病,至今還在病中,您說,這典熙帝姬她一個人黑燈瞎火的為什麽要跑去太液池呢?這裏頭定是有貓膩,臣妾懷疑,典熙帝姬怕是被人推下水的,而那人是鹹福宮的人也說不定。”
“你這樣說本宮倒是想起來了,容妃至今病了也有三個月了,若當真是因為典熙帝姬落水的事兒才稱病,那裏頭肯定是另有玄機,俗話說咬人的狗不叫,寧貴嬪在靜怡軒裏悶聲悶氣許多年,若當真是想置身事外還好說,若是在韜光養晦,那你我就不得不防了。”
何貴嬪挎下身子來,防?說得容易,如何防啊?為了“推掉”那護國公主的好事兒,她砸了不少銀子在裏頭,那天還低聲下氣的到建福宮求寧貴嬪去“請纓”,人家現在保不準關起大門怎麽笑話她呢,想想她就賭氣,如今可好了,皇上那頭定是把她和寧貴嬪比較起來,這心中的分量輕了不少,她不像皇後,財大氣粗的家世門第,雖然不像寧貴嬪的小門小戶,但也高不到哪去。
皇後呷了口茶,道:“未誼。”
站在外間的未誼弓著身子進來:“娘娘叫奴婢了?”
“去把本宮庫裏的鎏金寶滿頭麵拿出來,準備賞賜給護國公主。”那鎏金寶滿頭麵裏有精致的金嵌寶祥雲菊花的挑心和鑲珠寶蝶戀花鎏金銀花簪,以及考究的滿冠、掩鬢、鈿兒、分心,樣樣都是百裏挑一的精品。
未誼踟躕了一下,喃喃道:“娘娘,那可是長公主及笄時的頭麵......”
何貴嬪一聽要賞賜給典熙那麽貴重的東西,也阻攔道:“娘娘還要封賞嗎?這背地裏不定有著多少說道......”
皇後打斷了她的話:“賞,自然是要賞的,不僅本宮要賞,你也要賞,各宮的妃嬪都要賞,省得別人說本宮容不下妃嬪生的公主,所以這次不僅要賞,還要賞的漂亮,莫要人別人拿這事兒,說響嘴,這樣寧貴嬪和建福宮放鬆警惕,保不準會露出什麽馬腳來。”
何貴嬪心裏長歎一口氣,這些她又要下老本了,上一次賠到她血虧,這一次簡直是要把她的家底都掏空了。
後宮的女人終其一生都在鬥來鬥去,軟禁起來一個容妃,還會有別的妃子,這是亙古不變的理,就算異己鏟除的幹淨,在後宮的這圈子裏,人們還會挑出最不合群的那個,以維護大部分人的穩定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能再浪了,我要安心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