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同簷
字數:4903 加入書籤
熙福閣的頂部是蓮花式的圓形藻井, 許是因為墨扶信佛的原因, 所以才會讓人繪成蓮花的樣式,六麵的檻窗最近被翻新過,空氣中隱約透著一股子紅漆的味道, 中間是一套新打的水曲柳圓桌,紫檀重木的羅漢床上掛著輕薄的紅綃紗,錦被疊的整整齊齊, 典熙試著坐上去, 感覺軟硬適中,手下的被褥應該都是新的,但卻不似純新的被褥那種沒人味兒, 冷冰冰的, 估摸著是曬過還用熏香熏過,伸手摸進被子裏,還感到有陽光的溫度,讓她覺得就像自己寢殿一樣。
屋子的正中間的圓桌上擺著花花綠綠的包裹,也不知是些什麽,堆的山高。
“若沒什麽事奴才要先告退了, 司禮監那頭奴才還要過去回話,這府裏沒什麽人,公主可以隨意轉轉, 差不多酉時督主就能回來。”劉保弓著身子道。
“我曉得了,有勞劉公公。”說著剛要指使青果打賞,她才發現自己的紋銀早就捉襟見肘了, 一時尷尬的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接什麽話,有些不知所措。
劉保弓著身子,直瞅著地上鋪著的棉紗經緯地毯,裝作什麽也沒瞧見什麽也沒聽見似的出去了。
典熙聳了聳肩,蹬掉了鞋子躺在床榻上,好像整個筋骨都鬆乏了,冬葵把行囊放下,青果推開一麵臨湖的檻窗對典熙道:“公主快看,能看見鋪子街那頭呐。”
典熙撐起上身,瞧向外麵,歎道:“外麵的景真不錯。”
“墨掌印這處挑的真好,這裏高閣,站得高望得遠,景致又好,等晚上千家萬戶點上燈,指不定多好看了呢。”青果道。
才剛進來的時候礙著劉保在,典熙沒來得及打開桌子上的那些包裹,現下都是自己貼心的人兒,她有些抑製不住的好奇,看向圓桌上那堆的小山高似的包裹,趿拉著鞋走到圓桌前坐下,一一拆開來看,竟然是廟會上賣的小玩意兒,以個牛皮紙裏是艾窩窩,上次和青果緊巴巴的買了兩個,這回墨扶讓人包了一紙兜,拿手一掂量,怕是有個二斤多了。
看來看去,估摸是墨扶把她那天逛過的鋪子全都搜羅了一邊,什麽胭脂水粉、空竹、走馬燈,每件好幾個樣式,青果翻來翻去道:“這墨掌印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兒,把那天公主瞧上的,買不起的全差人買來了。”
冬葵手邊的活就沒停下來:“人家好歹原來是禦前伺候,怎麽能沒點心思,誰像你,一天就知道玩樂,還不去打水來給公主洗漱。”說著就把一個黃銅盆和巾櫛塞在青果懷裏。
青果嘟嘟囔囔的說了句還沒看夠,就被冬葵推搡去了樓下。鋪滿桌的民間玩意兒,典熙這個瞅瞅那個瞧瞧,冬葵笑道:“奴婢覺得墨掌印對公主真是不一般呢,怕是除了皇上,沒幾個人能叫墨掌印這般上心了。”
典熙臉上撲一層緋紅,總覺得被冬葵瞧出來什麽,可是這事兒身邊人當真是瞞不住,以前自己年齡小,不好說出去,現在總該是時候。
“墨掌印家大業大,隻宅子裏就缺個女主人,人現在還年輕,以後總是盼著家裏有口貼心的人,雖說這後代是沒得想了,但墨掌印有權,找個家室應當不成問題。”冬葵說著就開始整理那圓桌上的物什。
“什麽叫沒有後代?好端端的人怎麽會沒後代呢?”典熙被冬葵說得雲裏霧裏,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公主這些年不在宮裏,本來燕喜婆婆當教您的沒教給您,這男人呐,進宮之前叫男人,進了宮就算不成男人了,去了勢,割了子孫袋,那是閹人,若是進宮前有家有子的還好,若是打小就進來的,可不是斷子絕孫了嗎?”冬葵道。
典熙還是聽得不明所以,“怎麽就斷子絕孫了,說得這般難聽?”她是萬萬不敢相信墨扶在她眼裏那般美好的人卻是這樣不堪的,他年紀輕輕,又在朝中得勢,卻有著這樣一個弱點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豈不是會有好些人拿著他的痛楚戳他?
冬葵放下手中的活計,似乎掙紮了好一會兒,一本正經道:“反正這些事兒以後總有宮中的嬤嬤教您,奴婢今兒簡單和您說一嘴,您聽懂便是聽懂了,聽不懂,以後再問宮裏人就行。”
典熙眉目間凝結著淡淡的愁緒,看著冬葵難以啟齒的模樣,默默地點了點頭。
冬葵道:“這都是好幾百年的傳統了,早年的皇帝怕宮中的奴才們和嬪妃私通,就下旨把太監們全都閹割去勢,這閹割的那頭就在兩股之間,是人的命根子,這裏頭割掉了,想要再生兒育女,可不就是不可能的了嘛!”
典熙心情不好受,靜靜的想了一會兒,心中總是覺得這個法子也忒殘忍了些,就是為了皇帝一年半載也不一定能見到的妃子,就要斷送人家一輩子,想想也是很殘暴,有些可憐墨扶,喃喃道:“既然這樣,為什麽還要進宮來呢,憑借他的學識,考個一官半職應當不成問題的。”
“您說墨掌印嗎?”冬葵看著典熙自言自語的樣子,問道:“其實誰也不是都想進宮來的,若是在宮外能吃飽穿暖,誰願意遭那個罪呢,保不準是因為命都快保不住了才選擇了這兒的。”說著冬葵便壓低了聲音道:“您別瞧著墨掌印現在風光,保不準以前是怎樣卑賤的命,再怎麽榮耀加身,那都是死了帶不走的身外之物,就像黃振,顯赫一時,到最後呢,這帶不走的不還是給了別人。”
典熙聽了冬葵的話還是一知半解,但對於墨扶似乎有了些新的了解,若說她對墨扶的感情,似乎一直都是一腔熱忱的喜歡,喜歡他的貼心和他那張好看的皮囊,總覺得他是個眉眼都帶著風情的男子,可若是說道他的過去,她可能連他的一根小手指頭都不了解。
冬葵看著她發愣額模樣,問道:“公主怎麽了?”
典熙沒有抬頭道:“折騰了一上午有些乏了,我想睡會兒。”
冬葵說:“那公主不用午膳了?”
典熙搖搖頭,“吃不下,等墨掌印回來再說吧。”
“是,那奴婢先把行李整理好,公主先歇息,奴婢和青果就在樓下候著。”
典熙點頭,看著冬葵出去把門帶上,才躺回床上,她對男女之事兒了解的太少了,也不透徹,隻是一廂情願的喜歡著墨扶,甚至在她還不懂得什麽叫喜歡的時候就心悅墨扶了。
不過她翻了個身想想,就算她了解又能怎樣,難道能就此不喜歡他嗎?這人的感情又不像帶著閘門似的,說有就有,說收就收,控製不住也控製不了,她是打心眼兒裏喜歡墨扶,總希望可以和他共度一生,不過如今看來,要是想讓皇帝親自指婚,怕是不太可能了。
典熙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想來想去便睡了過去,一晃過了好久,她還做了個夢,朦朧間聽見似乎是墨扶的聲音,就在不遠不近的身旁,她翻了個身囁嚅了一聲:“墨扶。”
墨扶剛從司禮監回來看她,聽青果說她正睡著,進去瞧了瞧她,剛想走就聽見她睡眼惺忪的喚他的名字,青果和冬葵都還在,這繾綣的一聲帶著說不出道不明的曖昧勁兒在裏,簡直讓人骨頭都酥了,他回身對兩人道:“你們去準備晚膳罷,我在醉夢館傳的酒菜應當是到了,這裏有我服侍公主。”
典熙睜開眼見,她剛剛做了一個好長的夢,以為自己還在護國寺的禪房裏,一睜眼發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搬到墨扶的宅子裏來了,夕陽橘紅的光照在熙福閣外的湖麵上,鋪天蓋地的橘紅色映在房間裏,見墨扶打發兩個奴婢出去了,回來坐在自己的床邊,“睡好了?”一邊說一邊抬手攏了攏她睡亂的秀發,她隻穿著一件白到幾乎透明的中衣,裏麵是若隱若現的小衣,她一歪身子就能看見小衣露出嫣紅的一角,臉上睡出一陣紅暈,覺得有些睡熱了。
佳人在畔,又一副初醒的嫵媚樣子,墨扶忍不住抬手去摸了摸她的臉頰,典熙清醒過來奶聲奶氣道了句:“你回來了?”
墨扶笑:“回來聽說你睡了一下午,晚上可要淺眠了。”
典熙往前蹭了蹭,笑的還有些發傻:“那......我睡不著你會陪我呢。”說著便笑醉了一樣低下頭,三千青絲從消瘦的肩膀上落下垂在墨扶的手背上,絲絲癢癢的撩撥著他的心。
墨扶看著她剛睡醒的樣子就像喝醉了一樣,渾身上下都綿軟無力,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呼出的熱氣吹在他的耳畔,聽她幽幽說了一句:“墨卿堪比阮郎,身軀凜凜,相貌堂堂。”
墨扶驚了一下,不曾想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騰的一下站起身,退後了一步,“公主哪裏學來的話?”
典熙被他的反應驚著了,愣愣的看著他跳開的樣子,這還是她以前認識的那個氣勢如虹兵臨城下而不亂的掌印大人嗎?怎麽這般禁不起撩撥?
“前兒逛廟會聽見有個女子說過這樣的話,我猜著是在誇她的郎君,我就學來了。”
墨扶哭笑不得,料到她應該是路過了哪個青樓學到的放/蕩話,坐下道:“公主這話以後在宮中可千萬不能說,否則人家說你禪意沒參悟多少,怎麽學了一口葷話?”
典熙盤著腿,有些嗔怒似的嘟著嘴,“那我同你呢?也不能說了?”
墨扶笑著說,低沉的嗓音道:“私下沒人的時候,可以同我說。”
典熙這才高興起來,伸手環住他,她這人通透,許是年歲小的原因,如今總覺得沒孩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左不過是他們兩個過一輩子,也沒什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起來看一眼,我竟然設置錯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