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蘭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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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熙闊別宮中多年, 一回宮中便是眾人問話問話, 估摸著也不是真心來瞧她,象征性的問了幾句後都開始各聊各的,要命的還是在她的宮裏, 都是鬧哄哄的一陣,典熙看著幾位娘娘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不清的笑裏藏刀, 偶爾聽兩句還算明白, 後來琢磨的多了,琢磨的自己頭都痛了,漸漸的精神頭就有點不濟了, 竟然當眾掩麵打起哈欠來。

    舒妃瞧見她倦怠的模樣笑道說:“您瞧瞧咱們, 光顧著同小帝姬說話,不記得人家剛剛回宮,這會兒一定是乏累了,要不咱們都散去罷,讓小帝姬歇乏一會兒。”

    典熙心裏不住的點頭,是一萬個讚同, 宮裏都是聰明人,一顰一笑都能窺探到人的心思的,這倒也省的她下逐客令了。

    頂著死沉的頭麵, 壓的脖子發酸,肩膀裏的骨頭縫疼得厲害。總是忍不住想往後掰一掰肩膀,這樣才算舒坦點, 一聽她們要走,典熙忍不住的想要立馬站起來送她們離開。

    皇後與皇上一同起身,拉著她的手貼心道:“是本宮考慮不周了,你剛剛回宮,以後有的是閑工夫,今兒你先歇著,等歇過勁兒了再來找母後,什麽晨昏定省啊,你這兩天莫要考慮這些,自己緩過來才是要緊的。”

    典熙屈膝行禮道:“小熙謝母後關懷,過兩日一定去坤寧宮請安。”

    皇後道了聲好便和皇上一同出門去了,祺妃和舒妃她們也不多兜搭,魚貫出了崇敬殿,寧貴嬪落在最後,拉住她的手道:“先歇著罷,晚上到建福宮來,母親給你煲了板栗百合煲雞腳,等你睡醒一覺就可以吃了。”說著便有些心疼:“這麽多年吃齋念佛,幸好沒耽誤了長身子,可是這般清瘦,回來的好,到母親身邊,母親好好給你補補。”

    典熙全然沒了剛才應付的模樣,微撅著嘴,一臉的委屈的人模樣還是有著小時候的影子,寧貴嬪摸了摸她的發髻,到底是自己的閨女,什麽當朝一品、護國公主,在她眼裏她不過就是個孩子。

    看著人潮散去,典熙一屁股跌坐在正堂裏的的寶座裏,青果上來道:“公主,寢宮在後麵的重華宮,奴婢扶您過去?”

    典熙默默的點點頭,雙手支撐著身子站起來,午後是乍熱的天氣,晚上就又冷的人手腳冰涼了,重華宮就在崇敬殿後麵,黃琉璃瓦的硬山頂,殿內有明間和東西次間,用紫檀雕花槅扇隔開,她住在西次間裏,以前沒住多久的凝暉堂裏,墨扶就動用了一批庫房裏新的物件,就拿凝暉堂裏的紫檀鑲楠木山水圖拔步床講,是當年她搬進凝暉堂時內官監裏新造的,今兒這裏還是一張新造的床,床尾的雛鳳雕花還有著淡淡的木香,兩麵緋色床幃用珠鏈鎖著,錦被、褥子也是新做的,隻不過她不喜歡用太新的貼身物件,總是過一遍水,曬一下才舒坦。

    青果扶她在黃梨木的黃銅鏡前坐下替她依依拆開頭上的發髻,好像吊著的眼梢都落下來了,緊繃著的頭皮也漸漸鬆了開來。

    冬葵這時候從明間進來:“這公主剛剛回宮,司禮監那頭還未往重華宮裏指派人手,一會兒各宮的賞賜到了,要一一入庫呢。”

    典熙用象牙篦子打理發梢:“你一個人辛苦,讓青果同你前去罷,都是各宮娘娘的賞賜,可千萬別出了差錯,免得別人說我登了高枝兒瞧不上她們的賞賜了。”

    青果放下典熙頭上的九翟冠,把蕊頭、翠葉、翠雲頂、鈿花一一擺放好,“等會兒服侍公主歇下我就過去,你先去罷,看著點一一清算好了。”

    典熙回首接過青果手裏最後一片翠葉道:“你也一同過去罷,我這裏不需要人幫襯,我在矮榻上歇會兒就成。”

    “公主......”青果踟躕道。

    典熙佯推了她一把:“去罷去罷,也不甚遠,不就在翠雲館那頭,到時候我喚你們。”

    青果平時瞧著膽子挺大的,不曾想回宮之後便緊挨著她寸步不離,典熙讓她出去,她還老大不樂意的模樣,期期艾艾道:“那......那奴婢一會兒就回來。”

    典熙擺擺手示意她們快走,她巴不得自己歇一會兒呢。

    她蹬了鞋子歪在三彩唐榻上,自行拿了金錢引枕靠在背後,脫了大衫,隻穿了紅羅裙與紅羅褙子,上麵有織金繡成的鳳紋,鬆了小衣裏的束帶,典熙感覺整個人都鬆乏了,伸手輕輕推開上頭的檻窗,矮榻上放著她的一個木匣,那是當年她出宮時墨扶送予她的紫砂壺,原來她年紀輕,看不懂上麵所刻何字,後來才佛經誦得多了,才發現是前朝書法家關錦溪的手筆《清靜經》中的“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這句。

    典熙把寶匣打開,取出那紫砂壺在手裏,卻總覺得有些許不同,這紫砂壺她珍念著,一直放在禪房的紅木矮櫃裏不忍心用,今兒再打開來看,似乎沒有當年墨扶送她那般瑩潤光潔了,細細看起來好似出現幾條細小的裂紋。

    典熙心疼的不得了,一下直起身盤著腿在矮榻上,映著陽光細細的查看,一邊皺著眉頭咂著嘴道:“怎麽會這樣?明明沒有磕碰得到。”

    墨扶進來時便瞧見一副這樣的場景,美人烏發鬆散在背上,檻窗外照進來陽光把她的發照的烏黑發亮,她卻盤腿仔細瞧著手中的茶壺,似乎不曾見他進來。

    他手裏提著一黃梨木九膳挑盒,裏麵是禦膳房糕點,裏麵有荸薺、菱角和蓮子等吃食,還有鬆子百合酥和火茸酥餅等小點心,他悄悄的把挑盒放在矮榻的這一頭,榻上的人還在專心致誌瞧著手裏的茶壺,墨扶背著手挑了挑眉,不知是什麽東西比他還要好看,他伸長了脖子,才發現她手裏是他當年送她的紫砂壺,不過瞧她的神色似乎不怎麽開心,紫砂壺不好保養,估摸著是糟蹋了,自己正心疼呢。

    他拳頭虛握置於唇下,輕咳了一聲,典熙才抬起頭來,似乎是不知曉他是什麽時候進來,典熙瞪圓了眼瞧他。

    她正自個兒坐在榻上細琢磨手裏的紫砂壺呢,突聞一聲輕咳,一抬頭,三彩唐榻的另一頭竟然坐著個潘安似的美人,典熙捧著茶壺的手落在榻上,一臉的哀怨:“出細紋了......”

    墨扶知曉她在說手中的紫砂壺,還是打趣她道:“臣二十三歲就長皺紋了?”

    典熙佯裝用大裙扔他道:“誰在說你,我是說這個茶壺。”說著她膝行上前捧著茶壺湊到他麵前給他看,蒜瓣樣的手指扣在細紋上指給他:“你瞧,怎麽回事?我明明精心保護了。”

    墨扶白玉似的手蓋下那紫砂壺:“殿下太精心了些,把這玩/意兒慣壞了,壞了便是壞了,今兒鍾粹宮裏送來的白玉羊首提梁茶壺可真真是個好東西,那是當年祺妃嫁入王府時候的陪嫁,剛剛送到重華宮裏。”

    典熙捧著那紫砂壺寶貝的不得了,背對著他道:“誰稀罕她的東西,那什麽茶壺指不定在川烏的水裏煮了多少遍,扔到庫房的一角去,我見也不想見。”

    墨扶抿著嘴笑著,知曉她惦念以前聖菜的事兒,移的離她更近了些,從身後輕輕把她環在懷裏,“當初臣送殿下這茶壺,不過是希望殿下在外有個念想,如今殿下已經回來了,看著臣就成,還盯著茶壺作甚。”

    典熙忸怩著轉過身來,緋紅了臉頰,“你不懂,這是你的頭一次送我東西,不是父皇下旨命你賞賜的,就像我送你的荷包,是定情信物。”

    “以後臣還會送殿下許多,多到殿下的庫房裝不下。”墨扶凝視著她道。

    典熙羞赧的幾乎要把頭埋在交領裏,墨扶總是喜歡這樣不錯眼珠的瞧著她看,非要把她瞧到害羞為止,好像目光落在她身上隻有把她瞧的羞紅了臉才算是完活兒似的。

    “你今兒怎麽來了?”典熙依偎在他懷裏問道。

    “殿下頭天回宮,各宮賞賜肯定少不了,臣念著冬葵與青果忙活不過來,特意讓劉保和小張德順來幫襯你。”墨扶把玩似的把一縷她的秀發在指尖繞來繞去。

    “我這宮裏沒什麽人,我倒是喜歡清靜,別找太多人過來煩我就成。”

    墨扶道:“這是自然,掌事太監我讓劉保擔著,派幾名粗使的宮女來,貼心的還讓你自己的奴婢服侍。”

    典熙微眯著眼,躺在他的腿上,陽光曬的人暖洋洋的,她幾乎快要睡過去了,囁嚅道:“這般便是最好了。”

    墨扶瞧這她的聲音漸小,曉得她是疲了,隨手撐起身後的披風為她遮去麵上烈日陽光,看著她羽捷趨於平靜,呼吸也平穩下來,倒是跟他不見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在她的寢殿裏,她居然毫無防備的睡著了,看來當真是把他當太監瞧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亂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