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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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扶到了坤寧宮門口的時候, 不知怎的天都陰了, 仿佛預感他到了似的,整個坤寧宮都有了風雨欲來風滿樓的趨勢,門口看門的宮女互相耳語了一句, 就匆匆進門去了,不用想也知道是通報她們主子去了,歇山頂覆黃琉璃瓦, 這位養尊處優的皇後放著陽關大道不走, 偏行獨木橋,是不是容妃被打壓了她太無聊,找起他典熙的樂趣來了, 今兒他也來找找她的樂趣。

    墨扶帶著司禮監的人來到坤寧宮門前, 竟然是皇後親自前來迎接他,他拱手行禮:“臣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皮笑肉不笑的口氣,還拿著她皇後的架子:“墨掌印好早,皇上那頭沒回過話就來了本宮這兒了?”

    墨扶的脊梁直挺:“娘娘聰慧,什麽都瞞不過娘娘的耳目。”

    “掌印過謙了,東廠的番子遍布朝野, 本宮這打打鬧鬧怎麽能同你的人相提並論?”

    “昨兒娘娘身邊的陸嬤嬤投井自盡,臣念著她是娘娘宮中人,為保全娘娘的麵子, 人已經給您送回來了!”說著墨扶一拍手,身後的兩個宮監晃晃悠悠地抬上來一個蓋著白布的擔架,咚的一聲落在地上, 有些沒見過大事兒的小宮女嚇得後退了一步。

    擔架下露出一隻泡的發白胖起來的手掌,僅僅一隻蒼老的手,上麵有許多細小的傷口偶,密密麻麻,經過井水的浸泡,看起來更加觸目驚心,足以讓人寒毛卓豎了。

    “這刁奴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然謀害起護國公主了,本宮還以為她在宮中多年,應當是懂得尊卑之人。”皇後麵上還算是鎮定,畢竟宮闈內多年,大事小事麵前還算拿得出國母的風範。

    “區區一個奴才膽敢謀害護國公主可真是膽大,不過臣卻有些疑惑,陸氏究竟同一個剛回宮的帝姬有何深仇大恨,讓她這樣痛下毒手,除非......”

    “除非什麽?”

    墨扶壓低了嗓子:“除非,她受人指使。”

    皇後登時急了道:“墨掌印口說無憑,本宮好歹是一宮之主,可容不得你這麽大頂帽子扣在本宮的頭上。”

    “娘娘多慮,臣何時說是娘娘指使的了?”墨扶輕笑:“還是說娘娘做賊心虛,急著脫身呢?”

    皇後的氣血不穩,一時半會兒沒答上話來,石階下那隻蒼老的手時不時的撞進她的眼睛裏,讓她亂了心神:“墨掌印,這造謠容易,你紅口白牙就說本宮陷害帝姬,可否拿得出證據,這般偏幫重華宮那位,看來重華宮果真給了你不少好處罷。”皇後重新擺正了姿態:“或者你說,重華宮裏給了你什麽?隻要你提的出來,本宮可以給你雙倍。”

    墨扶低垂著眉眼,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娘娘應當記得司禮監印綬監一直掌管各地往來信函罷?”

    胡那個後覺得此人提起這一事怕是不簡單:“墨掌印此話何意?”

    “長公主每月照例一封信函進了京之後先到臣司禮監門下,娘娘若是不想同純禧長公主失去聯係,這宮裏的規矩,非禮勿言,臣相信娘娘懂得。”

    皇後臉色鐵青,眼見墨扶拿出一封信函在她眼前晃了晃,果真拿人軟處是一把好手

    “不過臣也不是不講情麵之人,臣會將長公主的會意傳達給娘娘,隻不過這原信,娘娘怕是瞧不見了。”說著墨扶收起信函便轉身離開了坤寧宮。

    身後的皇後險些暈倒,一旁的未誼連忙扶住皇後,“娘娘,娘娘。”

    墨扶不願同那個閑來無事的老女人多兜搭,離開了坤寧宮,聽聞後來坤寧宮傳來消息,皇後免去了所有人晨昏定省。純禧長公主是皇後唯一的血脈,斷了她們母女聯係,可以說是搭進去皇後的半條命。

    乾清宮跟前有趙直筌看護,沒什麽太大的事宜,他也就不多去叨擾,徑直來到建福宮,剛巧宮裏隻有小張德順一人,聽說他來了連忙出來迎接:“督主。”

    墨扶邁過建福門直接就去建福宮:“寧主子可在?”

    “回督主的話,寧主子去重華宮看望小帝姬了,七皇子尚未從學上下來,隻有司徒小姐在。”

    聽到“司徒小姐”的這個稱呼,墨扶的腳步頓了下來,頭頂日頭直射下來,撥開了才剛密布的烏雲,轉頭看著蝦著身子的小張德順:“可是兵部尚書家的司徒小姐?”

    “正是司徒大人的長女,小的日前傳信給督主,督主沒收到?”

    墨扶垂眸想了想,估摸是他到了山西府看見七皇子的來信之後就匆匆往回趕,結果錯過了。

    “這人什麽來頭?”

    “小的聽說是在宮外和七皇子偶遇,結果一見傾心,還害了相思病,所以前幾日特意同她老子娘來求親,七皇子就應下了。”

    墨扶心裏頗為疑惑:“七皇子什麽時候出宮的?”

    “這小的也不曉得,小的也沒覺得七皇子出過宮,端坐在延春閣裏,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

    墨扶也來不及多想,到建福宮裏瞧見一個及笄少女正端坐在正殿裏的帽椅裏,期待的望向這頭,見來人是他,好像又有些失望的頹了下去,起身柔柔的道了聲:“墨掌印。”

    “臣見過司徒小姐。”墨扶揖禮道。

    “掌印前來是有事嗎?”可能是因為口頭上說定了親事,楚怡幾乎把這裏當成自家一般,毓祐和寧貴嬪不在,她倒成了主人應當接待來了的人。

    墨扶本是想將山西布政司使一事告訴給寧貴嬪和毓祐,如今他反而被當成了外人,麵前之人他還不甚了解,所以不好多透露,“臣前來詢問關於寧主子晉封的事兒,司徒小姐想必聽說了罷,寧主子不日就要晉封為寧妃娘娘了。”

    “此事小女略有耳聞,隻是聽說貴嬪娘娘去了重華宮,不過想必一會兒就能回來了,要不掌印先坐?”楚怡說著便朝外喊道:“娉婷,給墨掌印看茶。”

    娉婷是建福宮的宮女,如今荊白和夕霧不在,楚怡悠然指使建福宮裏的人就像指使自己家的人一樣。

    墨扶端坐在帽椅裏輕笑,這個司徒小姐儼然已自家人自居了。

    娉婷的茶剛遞到他的桌幾上,毓祐就回來了,當著楚怡的麵不好叫他師父,隻得道:“墨掌印。”

    墨扶也深諳其中道理,點了點頭:“臣見過七皇子。”

    楚怡見毓祐回來了,喜滋滋的站起身道:“今兒回來的早,墨掌印來同貴嬪娘娘商量晉封的事宜呢。”

    毓祐溫柔的看著她道:“今兒母親說要帶小熙過來用晚膳,你也一並留下來吧,正好還未正式見過我妹妹,我帶著你引見引見。”

    墨扶背著手立於兩人一旁,感覺到格格不入的排斥,正說話呢,寧貴嬪就同典熙一塊進來了,毓祐笑道:“正好,前後腳的功夫,我也才回來。”

    “見過護國公主。”楚怡欠身行禮。

    典熙見人還挺全也頗為驚訝的,墨扶使了個眼色給她,她便會意道:“這就是司徒小姐罷?我聽我皇兄提起你來著,之前你來見我我還覺得年紀相仿,想說親給我皇兄,沒想到你先來說親了。”

    楚怡有些不好意思:“實在是難為情,沒讓公主成全這一美事。”

    “這有什麽的,,對了,你想必還不曉得聽聽我皇兄是怎麽想你的罷?”說著典熙拉住楚怡的手,兩個年齡相仿的女站在一起就像一道雅致的風景,明媚而又活潑,耳語了一陣,楚怡麵含桃紅,悄聲問:“真的?”

    “當然。”典熙點點頭,“我們到延春閣去,那兒可是是我皇兄的書房,你沒瞧過罷?我帶你去看看。”

    楚怡點點頭,典熙親親熱熱的帶著她去,一邊走還一邊談起以後要常常來往的事兒。

    瞧著兩個嫋娜的身影離去,墨扶轉過身道:“司徒小姐是怎麽回事?”

    其實這事兒反而倒是毓祐想要質問墨扶,隻是礙於對方的身份,他垂首道:“回師父,是小熙扮成男裝在宮外的時候被司徒小姐見到了,因為我倆有些相似,所以司徒小姐就錯認了。”

    墨扶有些尷尬,他自然知道典熙扮成男裝是什麽時候,“當初公主在護國寺失蹤,所以我派人去尋,才知道公主不甘寂寞下山去逛廟會了。”墨扶本不用解釋,可他對待典熙又同於其他太監一樣找個對食,他也希望典熙的母兄能感受到,他是愛她,尊重她的,“臣把她接到府中就去了山西府了,還請寧主子不要多想。”

    寧貴嬪自然不好說什麽,如今毓祐正是需要墨扶的時候,既然什麽都沒發生自然是好的:“本宮也是為了小熙著想,不想讓她在眾姐妹當中抬不起頭來,女兒家的清譽,墨掌印應該懂得。”

    “這是自然。”墨扶道:“對了,山西布政司使一職今兒早上下的旨意,已經由孫大人接管,如今孫大人就是七皇子的金庫,再加上兵部尚書投靠,七皇子可謂是如虎添翼。”

    一提到自己漸豐的羽翼,毓祐深知自己的滿腔抱負總算有了施展之處,再也顧不得典熙在墨府如何了:“不過司徒大人還尚不知曉我的意圖,怕父皇誤會而功虧一簣,我知道父皇不喜歡皇子與朝中的大臣們之間聯姻,所以我還沒去請旨賜婚。”

    “當今聖上最為感情用事,七皇子不用去請旨賜婚,若是七皇子能在皇上跟前立足,深得皇上喜愛,你同司徒小姐情投意合,沒準心一軟就賜婚給你了。”墨扶摩挲在手中的菩提子道:“與其上趕著請旨,萬歲爺可能會覺得您預謀不軌,尤其是兵部尚書家的長女,掌管軍政的大臣,更容易讓皇上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