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第60章 逢生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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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扶從重華宮裏出來已經是火燒雲的時辰了, 照在琉璃瓦上是紅牆般的色, 重華門外劉礪上前插秧打千道:“督主,劉氏那個老不死的還是不肯認罪怎麽辦?說到底是皇後的人,小的們不敢輕易動刑。”
墨扶抖落開披風落座在步攆裏, 冷硬的眉眼在離開重華宮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了溫情:“認罪?咱家相處置的人就沒有認罪這一程序,隨便找哪口井扔進去就成了,往上報說個畏罪自盡, 留她全屍, 算是給皇後麵子。”
“是,小的明白。”劉礪弓著身子答道:“萬歲爺在乾清宮呢,督主可要前去?”
墨扶坐在轎攆上一揮手, 顯然是困頓的勁頭還沒過去, 也不多答話,劉礪曉得他在想些什麽,指使著一眾人往乾清宮那頭前去。
乾清宮的抱廈下趙直筌在外候著,見他的步攆從月華門過來,老遠就小跑過來迎他:“督主辛苦,怎麽沒回去歇著?”
墨扶一邊往裏走一邊道:“不必了, 我有要事同皇上商量,皇上可在裏頭?”
趙直筌忙不迭的道:“在呢在呢,這不晚膳剛撤下, 上頭給了話,今晚誰的寢宮都不去了,就打算歇下了。”
說話間墨扶已經到了南廡房外, 隔著簾子在外輕聲道:“皇上,臣墨扶求見。”
皇上在裏麵發出輕微的咳嗽聲,似乎略微有些風寒,頓了一會兒道:“墨卿來了?進來罷。”
墨扶打簾進去,見皇上正歪在一旁的矮榻上假寐,“墨卿辛苦,差事辦的如何?”
墨扶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皇上的話,萬文言在位期間以權謀私,中飽私囊,不下數萬兩白銀,證據確鑿,沁水官員聯名舉報呈上罪證,臣已經一並帶回,如今就在司禮監裏放著。”
他雖然在外麵作威作福,但他甚至如今的榮耀都是麵前之人所賜,所以他依然在他麵前拿出謙卑的模樣。
“這個萬文言在位四年,想必沒少從中撈取油水,朕的江山,都讓這群貪官汙吏給掏空了!”說著皇上氣血上湧,忍不住的連咳嗽了好幾聲,手掌拍在大腿上,發出清脆一聲響。
墨扶連忙上前把皇上從矮榻上扶起來,一手替他順著氣捋,“皇上息怒,保重龍體才是緊要的。”
皇帝的臉憋得通紅,好不容易順氣兒了道:“你說,朕雖然不擅政事,可是朕不糊塗,你呈上來的奏報朕哪件沒聽過,難不成那些人都把朕當傻子嗎?”
墨扶寬慰他道:“皇上息怒,這哪朝哪代都有幾個貪官,就連高祖皇帝也免不了手下有幾個收賄受賄的,皇上何須掛懷自己手下的人呢?”
皇帝回頭看著他:“你說難道這世上就不存在一個完全幹淨的朝堂?”
“皇上,依臣看,水至清則無魚,就算皇上今日懲戒了萬文言,也隻不過能鎮壓貪官沒一時,卻壓不得他們一世,過了這陣子的風吹草動,還是會有人出來作威作福,有第一個,接下來就會有第二個,沒有法子可以為皇上栽培出一個完全清白的朝廷。”
皇帝歎了一口氣:“那你說,此事該如何辦?”
墨扶道:“皇上,這世上有大貪,也有小貪,皇上與其讓油水都流入那些巨貪之人手裏,這些人胃口大,多少都填補不了他們,既然如此皇上何不支配一個小官去,略施小利,要貪,他也不過是貪個零星半點,動搖不了大燕的根基。”
皇帝皺著眉頭:“可是,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不防微杜漸,朕的大燕該如何海內河清呐?”
墨扶替皇上捏著後肩,力道掌握的恰到好處:“皇上,這人啊,有的時候就是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您說臣的司禮監難道就全都是清清白白的奴才嗎?每月指望著三錢銀子養活宮外的一家老小?那隻不過是杯水車薪,眼下鬆乏一點,給點油水才能讓他們死心塌地的跟著您,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活著還不是這麽個理。”
皇帝仔細想了想:“也有道理,不過你手下的人自己看管嚴實,別出大格。”
墨扶輕笑:“臣自然曉得,九層之台起於壘土,適當的敲打敲打他們,讓他們有個度就成了。”
“那你說這小貪,朕如何得知?”
墨扶慢慢解釋道:“這朝中勢力其實同後宮勢力一樣,兩廂製衡,才能永保安寧,這後宮之中的娘娘們家世大多都在朝堂,朝中的大臣也需要把自家的兒女送到宮中來維持自己在朝中的利益,咱們取家世最弱的加以提拔就成,臣瞧著,寧貴嬪家底清清白白,要勝於其他人。”
“寧貴嬪?”皇上睜開眼:“她們家......確實沒什麽人,朕記得她是知府的女兒吧?”
“是冀州同知家的女兒,娘娘入宮這麽些年,家裏的親眷還來過兩回,隻是皇上沒瞧見罷了。”
皇上道:“真確實沒見過寧貴嬪的家人,寧貴嬪家有誰在京中任職嗎?”
墨扶故作思量了一陣:“好像是有一位在大理寺供職,官職不高,當是合適人選。”
皇帝嗯了聲,“家底子輕省,交給他朕也放心。”說著皇帝便起身來到桌案前:“擇日不如撞日,今兒朕就擬旨,明兒一早你就下令傳旨罷,沁水那頭不能短了人,讓......那人叫什麽名字來著?”
墨扶立於皇上的桌案前:“回皇上,是寧貴嬪的表弟,叫孫天卓。”
皇上提筆落字:“明兒一早就叫孫天卓把這頭的差事卸了,接過山西布政司使一職。”
墨扶拱了拱手:“臣遵旨。”
皇帝擬完旨意,將玉璽擱置一旁,隨口問道:“典熙那頭如何了?”
一提起典熙,墨扶的嘴角就總是不自覺的上揚,好像心境兒都開闊了:“回皇上的話,下毒之人已經找到了,正是護國公主身邊的陸嬤嬤,隻是如今人已經投井自盡了。”
“投井自盡?”皇帝哼了一聲:“眼看事情暴露,畏罪自戕了罷?”
“皇上聖明。”
“你打算怎麽處置?”
“人既然都死了。也說不好誰是幕後之人,這捉賊拿贓,既然沒有確切的證據,臣也不好說什麽,多說還要維持麵上的和平,此事就此打住便好,隻是委屈了典熙帝姬。”
這陸嬤嬤是皇後的人皇帝心裏明鏡兒似的,隻是他有意避開了這個話題:“你說朕要不要補償典熙些?”
“其實臣今日諫言皇上將山西布政司使一職擇孫天卓之人,也是因為他是小帝姬的表舅,帝姬明事理,不會從中怨懟皇上的。”
皇帝坐在燭光裏,嘴唇翕然,雖然聽不真切,但墨扶看著皇帝口型,應當是在說“皇後”兩個字,皇後畢竟是他的發妻,不是那麽輕易能絆倒之人。
皇後當年是因為端顯太後的懿旨才穩坐皇後之位至今,隻不過皇後不識時務,膝下沒有皇子,不安安穩穩坐她的後位卻偏生要來觸他的黴頭,雖然一時半會兒動彈不得,但架空她這個皇後,也不是不可能。
典熙最近沉睡,沒了陸嬤嬤,她反倒沒了芥蒂,早晨冬葵替她準備了奶粥,如今胃口軟,吃不得太硬的東西,沒了規矩她就赤著腳披著頭發在自己的次間裏用膳,自從昨天和墨扶眠了一個午後,她就總想有朝一日能嫁予他,這樣便可以日日守著他,不必避人耳目了。
她端著白菜琉璃碗遞到嘴邊,就聽外麵的青果道:“見過墨掌印。”
墨扶大步的進來看她素麵朝天的模樣,笑道:“怎麽?才起?”
典熙放下粥碗:“可是才起,我已經好些天沒好眠過了,每天都是天不亮的就讓人叫起,一天都睡不夠的。”說著她用白淨的手端著下巴:“用過早膳了嗎?”
“用過。”墨扶笑著拿出一封信賴遞給她:“是你長姐的來信。”
雖然她不滿她的母後,但對於純禧,她總是充滿了尊敬與向往,純禧一直是她心中的標榜,每當出席什麽宴席,她就會想著自己是純禧的模樣,她歡天喜地的接過純禧的信,墨扶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問道:“上麵寫了什麽?”
典熙開心的說予墨扶道:“長姐聽說我住在了重華宮,心裏很是高興,她說翠雲館裏有許多書籍,我可以拿來讀,還說雲南府有個叫蒼山洱海的地方,那裏的風光嫻靜而又明媚,讓我以後有機會去瞧呢。”
“純禧長公主有時候比皇後更寬愛他人,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也許會是一代賢後。”墨扶說著便起身:“你先歇著,我還有事要到坤寧宮去一趟,頭個月的賬該清一清了,否則時間久了,皇後該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