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豪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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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安殿在宮後苑的中軸線上, 是宮後苑中的一座寶殿, 掩映在宮後苑花紅柳綠當中,殿的四周是穿花龍紋的漢白玉欄杆,頂頭龍鳳望柱, 是宮後苑裏的最華貴的宮殿。典熙帶著冬葵和青果穿過千秋亭,見宮後苑裏的的黃菊已經是如拳頭般的大小,團團簇簇的千姿百態, 有簇擁在一起的繁盛繡球也有伸展著狹長花瓣的蟹菊, 總是各有各的姿態。

    青果看著宮後苑裏的姿態,對步攆上的典熙道:“公主,奴婢瞧著這宮後苑的菊比不上咱們重華宮裏的菊呢, 咱們那黃菊, 好似天上明月,人間玉盤呢。”

    典熙噓了她一聲,壓低了聲音道:“不要自視甚高了,這宮裏頭的人什麽沒見過,咱們宮裏那點景致,人家怕是早就看過了。”

    青果心裏還是得意著呢, 連走路都微仰著頭,這主子發跡奴才們都跟著臉上有光,如今宮裏誰人不曉得護國公主封邑五千, 是大燕最尊貴的公主。

    典熙迎麵看見寧王妃的轎子,連忙招呼抬步攆的太監把她放下,寧王妃見是她的步攆, 也停下轎子出來欠身施禮:“臣妾參見公主。”

    典熙伸手虛扶了一把:“皇嫂快快請起,今兒是家宴,不用拘著那麽多禮的。”

    寧王妃如今是雙十出頭的年紀,卻已經是一女一子的母親了,剛嫁予寧王的時候她為她皇兄生了一個女兒,前年剛剛添了個世子,如今看著寧王妃身旁的粉糯小人兒,穿著小小的青衣三章袞冕,生的粉玉雕琢煞是可愛。

    典熙略彎下身,笑著說:“這就是小世子罷?這嘴口瞧上去和皇嫂有些像呢。”

    寧王妃眼睛裏滿是得意:“是啊,當時接生的產婆也說呢,這孩子長得像我,不是都說兒子像娘,有福氣,我家的芷馨就像我家王爺,女兒,多多少少都是像爹的多一些。”

    典熙點點頭,往寧王妃的身後瞧了瞧:“怎麽?小郡主沒跟來?”

    “還不是這季節鬧得,天氣總沒個穩的,忽冷忽熱的,芷馨前兒夜裏鬧了病,今兒還要進宮,所以早上送到臣妾父母那兒去看顧去了。”

    典熙同寧王妃慢慢朝欽安殿走去,寧王妃瞧著她身上的百菊金紋大衫稱讚道:“公主這大衫真是精美,臣妾以前從未見過這種樣式,可是宮中新來的布匹?”

    典熙道:“大概是罷,今兒尚衣局送來的,我也沒多想,瞧著應這重陽節的景兒,就穿出來了。”

    寧王妃歎道:“果真是人靠衣裝,加上公主這天資,咱們京城裏第一美人的稱號可是要換人了。”

    典熙莞爾一笑,知道她說的應當是寧嬙,之前同司徒楚怡說起過寧嬙這個人,楚怡對各個府中的事兒多少還是了解些,尤其是年齡相當的女子,總是互相打聽著,這平陽侯早年喪女,結果多年過去了,侯府裏也沒再添一個,就想著過繼寧嬙,照理說平陽侯府裏有個小侯爺,繼承爵位是夠用了,如今偏生要過繼個女兒來,聽寧王妃的口氣,似乎平陽侯夫婦是打算將寧嬙嫁入寧王府的,怪不得寧王妃一直瞧不上寧嬙這個人。

    典熙和寧王妃到了欽安殿外,正巧看見同舒妃與祺妃,舒妃一直想要個皇孫抱,可是武王妃連續兩胎都是女兒,如今瞧見寧王妃帶著世子而來便是眼紅,寧王妃倒是不以為意,嫣然而笑:“臣妾見過祺妃娘娘、舒妃娘娘。”說著寧王妃彎下身對著小世子道:“來,博衍,見過舒娘娘和祺娘娘。”

    舒妃掖了掖自己身上的大紅色長衫,有意無意的白了一眼世子衍:“嗯,起來罷。”

    寧王妃倒是一臉寵溺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這年頭,有兒子的人腰杆才挺的直,尤其是帝王家,有了後代,就等同於有了根基。

    祺妃同她的兒子賢王一樣,有個急性子,不過聖菜一事讓典熙記憶猶新,總覺得祺妃似乎並不是表麵上的那麽簡單,祺妃看到寧王妃牽著世子衍道:“這小世子生的真是俊俏,不過怎麽不見小郡主?”

    寧王妃道:“芷馨昨兒染了病,如今送到臣妾娘家去修養了。”

    舒妃冷言道:“小郡主這麽弱的體質可要小心了,一個肚子裏頭出來的,世子衍也要緊著點身體才是。”

    寧王妃瞧了瞧冷言冷語的舒妃,淡淡道:“是,臣妾省得的了,一定讓我家博衍,茁壯成長。”

    典熙垂眼在一旁輕笑,也不多答話,作壁上觀的時候真是有趣,不一會兒就見欽安殿裏的墨扶出來,見她們幾個在這頭走近道:“臣見過護國公主,祺妃娘娘,舒妃娘娘,寧王妃。”

    祺妃倒是先開口說道:“墨掌印辛苦,皇上還未到罷?”

    “回祺妃娘娘的話,皇上和皇後要先到奉先殿去祭祀端顯太後,所以還未到,估摸著會和皇後娘娘一起到,娘娘們裏麵請罷。”墨扶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回頭看了看身穿金紋大衫的典熙,同這些庸脂俗粉站在一起,當真出塵絕世。

    須彌座下有兩顆白皮鬆,斑駁的樹幹與青綠色針葉同漢白玉的丹陛青白交映,倒是和原本宮中敦睦嚴肅的宮殿不同,反而有些林間的雅致,早先這裏是一座祭祀用的,後來因著每逢賞花時節,這裏是最為合適的帝後駐足之處,所以後來的宮裏就隻有奉先殿用來祭祀了。

    東南角的焚帛爐裏還傳來嫋嫋的青煙,司禮監差人搬了幾盆繡球的盆栽一字排開在月台前的丹陛上,看上去像鑲了金邊的階梯。

    正殿裏寧王和賢王與閬王都已經到了,賢王與閬王都是祺妃的兒子,見祺妃進來,起身去拜見自己的母親,典熙就在一側,其實自從太子死後,過得最滋潤應當不是她的二皇兄寧王,而是她的三皇兄賢王,所以賢王長得麵相要寬闊些,是個寬麵相,五官也長得英勇,就是人有些急躁,“兒子見過母親。”

    此時典熙的六皇兄閬王也站出來道:“兒子見過母親,幾天沒拜見母親,母親身體可還康健?”

    典熙似乎瞧見賢無意的白了閬王一眼,她的六皇兄閬王倒是是個書生的俊俏模樣,身形和毓祐有些相似,賢王道:“母親康不康健,你時常去探望不就好了,總是做這麵子上的功夫,落在實處的時候就不知道你人到哪去了。”

    閬王麵上有些微紅:“是是是,皇兄教訓的是,以後一定常來探望母後。”

    “你總為難你弟弟幹什麽?你弟弟用功,我這兒沒什麽事兒,不必時時來看我。”祺妃說著便落座在左手邊的紅木方桌前:“倒是毓炎呐,你也不要太努力,搬出鍾粹宮後我就頗為擔心你,什麽時候能給你尋一門親事,有了王妃,母親這心裏就踏實了。”

    閬王低頭淺笑:“母親這是想抱皇孫了不是?三哥不是為您添了一個孫子,您還不歡喜?”閬王笑著臉頰兩邊出現了淺淺的梨渦,同純禧長公主一樣的梨渦,隻不過賢王卻沒有。

    賢王道:“就是,母親若是喜歡,改明兒叫博恒進來陪您,強扭的瓜不甜,毓炎現在不想成婚,母親何必為難他。”

    祺妃說:“我也不是著急抱孫兒,隻不過身邊有個人照顧總比沒的強,對了,賢兒,你的人脈廣,有沒有合適的人家,給你弟弟也說道說道。”

    毓賢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是幹笑了一下,典熙與祺妃隔著丈遠,正巧墨扶立在皇帝座邊,離她還算近,小太監們布菜,墨扶上前為她添菊花酒,她瞧著酒盞裏的清酒道:“我怎麽瞧著賢王同閬王不是那麽要好。”

    墨扶道:“賢王比閬王長六歲,當年祺妃生閬王後,一直都偏愛閬王多一些,賢王記恨,所以一直都同閬王合不來。”

    “原來如此,我早先一直覺得閬王能同賢王是一個陣營呢。”

    墨扶輕輕搖了搖頭:“你沒聽見祺妃讓賢王說門親事給閬王,賢王手下的人脈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的積攢下來,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拱手讓人。”

    正說話間就見典熙的四皇兄武王帶著自己的王妃也來到欽安殿,武王的封號如其人一樣,確實是個精通騎射之人,毓祐還在裝瘋賣傻的時候,武王就已經跟著五城兵馬指揮使在京城裏騎馬巡邏了,他一直都想著去東北鎮守女真一族,對於一個皇子來講,其實最快的立功還是建功立業,隻是皇帝不允許自己的兒子們去領兵打仗,因此七個兒子,連外出辦差之人都少之又少,更別說鎮守邊疆了。

    武王妃身後跟著一個奶嬤嬤,因為剛生完產的緣故,所以看上去有些豐腴白皙,而武王雖然比賢王要謹慎些,但每每提起他的騎射,他也都忍不住誇大其談。

    武王先扶著武王妃落座在右手邊,一旁的舒妃才剛被寧王妃刺激,心情正不爽著,又瞧見祺妃的賢王也有世子恒,她心裏怨念著,對祺妃幽幽道:“還是姐姐的兩個兒子貼心,早早就來迎接姐姐你了,不像妹妹我,兒子兒媳到了,連母親也不來拜見,這是等著我上趕著去跟他們說話呢。”

    武王妃一聽這話就頗為尷尬,剛落座還沒熱乎就站起身,武王也有些為難,帶著武王妃上前道:“兒子見過母親,出門前琬琰有些哭鬧,哄了好半天才安靜下來,這才來遲了。”

    舒妃斜坐著身子,手疊放在鞠衣裙上,斜乜著兩人怨怪道:“哭鬧?那誰家孩子不哭鬧啊?一個女兒瞧你們寶貝的,公主都沒養的這麽金貴。”

    武王妃一直低垂著頭不敢說話,向來婆婆說話兒媳沒有插話的份兒,這沒有兒子反倒成了罪過。

    一旁的寧王笑道:“舒娘娘別氣,緊著點身子才好,這身體修養好了,以後才有力氣同孫兒歡樂不是?”

    寧王有意無意的戳舒妃痛楚,舒妃果然心裏受不住,當眾呲噠道:“孫兒?本宮也不知有沒有那個福氣抱孫子,想想也是晚景淒涼。”

    武王訕笑道:“母親說什麽呢?這膝下不是還有琬琰和琬玨嗎?怎麽能說是晚景淒涼呢?”

    一旁賢王也附和道:“就是,舒娘娘可別說這話,不是還有過繼這一說,況且坊間都說了,願嫁寧王為妾,這說明什麽呀?這說二皇兄以後一定是家大業大之人,膝下多個兒子,過繼給毓乾一個也是可能的。”賢王這一話不僅戳了寧王妃的痛楚,還點到了典熙尷尬之處。

    那句“寧嫁寧王為妾”,誰然不知下句是“不嫁七皇為妻”,賢王果真是性急之人,想著擠兌著個,就把一屋子人都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