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重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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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熙端坐在太師椅裏, 那可是皇帝禦座右手邊的頭一個位子, 賢王如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價,信口拈來大街那黃口小兒的謠言,詆毀她皇兄還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 典熙發出一聲清脆的幹咳,殿裏的眾人無一不看向她:“這妻妾到底尊卑有別,妾不過是高於奴才一點的奴才, 在正妻麵前說到底還是個奴才, 以後生養的兒子不能自己親自撫養,要不是家境貧寒,也不曉得誰家的父母混了頭腦, 蘊意把自己的女兒嫁予別人做妾。”
賢王轉過頭來看典熙, 頗有些嘲諷的意味道:“護國公主尊高貴非常,以後定然為當家之主,您怕什麽,您的駙馬想要納妾還不是要通過您的允準,瞧瞧純禧您就曉得了,嫁過雲南府四年才育有一子, 那沐王為何不敢納妾啊?還不是正妻是當朝的長公主。”
“三皇兄此言差矣,以後我穆典熙要嫁之人,定是這個世上會一心一意疼我之人, 無論我能否生育,我的夫君都不會在意。”典熙也不正眼瞧賢王,她知道墨扶就站在她身邊, 是她最穩重的依靠。
賢王聽了典熙這話撫掌大笑:“一心一意?到底還是未出閣的女兒家,想事情總是那麽天真爛漫。”賢王一邊笑著一邊搖搖手。
祺妃皺了皺眉頭低聲道:“毓賢!別說了。”
典熙梗著脖子看他笑到肚子痛的模樣,心裏憋悶著一口氣,她側過頭看向墨扶,墨扶正凝視著她,嘴角有意無意彎起一絲弧度,典熙心裏那股火瞬時就平息下去了,她坐在原位,也不和賢王爭執。
沒一會兒何貴嬪與寧貴嬪也到了,何貴嬪帶著溫敏帝姬,如今溫敏帝姬已經到了雙九之年,卻還未出嫁,據說何貴嬪也托人給她說了不少親事,皇後娘娘也出過麵,可溫敏帝姬就是不願意,如今耽誤到了現在,純禧出嫁的時候十六歲,如今溫敏都已經耽誤到了十八歲,不管怎麽看,都已經是年紀大偏長的公主了。
何貴嬪如今每天都唉聲歎氣,連毓敏都沒時間管,整天都拉著一張臉,本來人就長得清臒又高挑,如今又因為成天拉著臉,所以看上去像一張充滿怨氣的馬臉一般。
溫敏整個人也冷冷清清的,十八歲的少女似乎已經缺少了典熙身上的那種活力,毓敏早早就到了,見識裏自己的幾個兄弟互相鉗製誰也不讓誰,他原來還問過自己的母親,是否能投靠皇後,畢竟皇後沒有兒子。
可何貴嬪心裏知曉,皇後哪是個能容得下繼子有生母之人,所以一口否決了毓敏的請求,她有心讓溫敏嫁予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家,這樣一來還能再前朝幫襯毓敏,誰知溫敏是個死腦筋,十三歲時看中了刑部的主事陸伯庸,正六品的芝麻小官,在朝堂上連個話都說不上,更別提幫襯毓敏了。
見寧貴嬪來了典熙連忙迎上去,毓祐同典熙一起扶著寧貴嬪坐下,何貴嬪看見了道:“寧妹妹真是好福氣,這兒女都才貌雙全,尤其是這護國公主,身份尊貴,妹妹可給說人家了?”
寧貴嬪看了一眼典熙:“小熙還小,況且還沒回到我身邊多長時間,我總想著多留她一陣子,溫敏還未嫁嗎?”
“她呀。”何貴嬪嗤了一聲:“平常說話都有份機靈勁兒,一到這感情上就是死腦筋,幾頭牛都拉不回來,非陸伯庸不嫁,你說說,原本是個有封地的公主,如今好了,耽誤的年紀都大了。”
“陸伯庸?”寧貴嬪說著看了一眼身旁的毓祐:“我怎麽沒聽說過此人。”
毓祐道:“回母親,是正五品的刑部主事。”
“一個正五品的主事就想尚公主,我們大燕的公主何時變得這麽廉價了?”何貴嬪滿口的怨言。
寧貴嬪安慰道:“這官位還不好說,都成了駙馬了,還不往上拔擢拔擢?”
“哼!要我說,找個門第相當的多好,典思就是死腦筋!”
寧貴嬪低頭不做聲,典熙看了一眼溫敏,估摸著她這幾年也不好過,和何貴嬪不知吵了多少嘴仗,人似乎看上去要二十出頭的年紀了。
門口的趙直筌唱禮道:“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典熙回到座位上,看著父皇與皇後一同走到禦座上,眾人跪拜,墨扶垂手立在一旁,護國公主的菜品與皇後無異,銀尊菊花清酒三壺,三兩菊花夾心禦糕點,冷膳三碟,熱膳四盤,隻不過她頗有些不勝酒力,兩杯下肚,臉頰就開始發燙了。
典熙從殿裏出來,感覺頭腦有些發沉,雕欄畫棟的宮角上麵蹲著她不認識的仙人雕像,在半黑的夜裏看上去張牙舞爪,劉保在前麵為她挑燈,她沿著蜿蜒的石子路往東走去,想著醒醒酒,夜風拂麵,感覺人都清爽了許多。
“夜裏涼,你剛吃完酒,小心受風了。”典熙正半眯著眼,坐在摛藻堂外歇腳,就聽墨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回過頭,他就已經將流雲的玄色披風落在她的肩上,“你怎麽出來了,裏麵不用你在跟前伺候?”
“我說出來督促一下禦膳房,跟前有趙直筌照應著呢。”墨扶道。
“你們當真辛苦,到了正經兒的飯點不能用膳。”說著典熙掐了一把墨扶的細腰。
墨扶笑道:“殿下,夜黑風高,您是要效仿趙姬嗎?”
典熙摟住他道:“我若是趙姬,你成什麽了?嫪毐嗎?”她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取出一個絹帕,裏麵包裹了幾塊菊花糕:“我特意偷偷帶出來的,你先填一填肚子,別嫌棄。”
墨扶想起她十歲的時候,有一回在蕉園也是如此,那時候她還小,生怕被人發現,所以將糕點搓揉的不行,如今她有了少女的身形,該凸的地方凸出點也沒人發現的了。
墨扶捏了一塊送到嘴邊,看著她眸光中的盈盈秋水,咬著的菊花糕嘴邊,送到她嘴邊,典熙扶著墨扶的上臂,驚得往後躲了一下,才發現是菊花糕,這才輕輕咬了一口頭腦算是完全清醒了。
墨扶笑著咽下另一半的糕點:“說好了有福同享。”一頭想著這糕點讓她藏在胸脯那兒帶出來的,她完全沒意識,墨扶倒是看著那糕點想了良久。
“東北那頭的女真族近期壓迫派人前來我大燕交好,估摸著又要和親了。”
典熙一聽此話激靈了一下,完全醒了酒:“我聽聞上一個護國公主就是因嫁往女真才被封為護國公主的,這樣一來,豈不是要我去?”
墨扶安慰她道:“有我在誰人敢動你?再說溫敏帝姬尚未嫁人,大燕沒有妹嫁姊留的道理,你前麵又兩個皇姐為你頂著,你怕些什麽?”
“不過為何和親總是大燕的公主,難道女真族就沒有公主來和親嗎?”典熙怨怪道:“回回都是大燕送公主出去。”
墨扶扣住她的手道:“你放心,隻要大燕有我墨扶在一日,旁的人都別想動你一根汗毛。”
典熙撫著大衫廣袖裏的星月菩提,都屬破隻有得道高僧才又資格將菩提子戴在脖子上,向他們這種等閑的煩人,就隻能套在手上盤弄:“不過你這麽一說,似乎就要輪到溫敏了,才剛在欽安殿裏何貴嬪嫌這嫌那的,現在可倒好了,還不如就嫁給那陸伯庸了。”
“其實臣也隻是聽聞,女真族的外函到了司禮監這裏,讓我說個公主給外族,我這會兒還沒想好,一切都不是定數。”墨扶淡淡道。
“今年的重陽宴我頭回參加,往年都是輪不到我們靜怡軒的來這重陽宴,有一次母親帶著我和毓祐來宮後苑賞菊,母親撚了幾朵金菊替我別掛在衣襟上的長帶上,說是這樣就當添了件新衣。”典熙說著想起以前的事兒來,當年母親也不敢摘折太好的菊,怕被人瞧見怪罪,不知在哪個角落了撚了幾朵殘菊,一走路散落一地的花瓣。
如今這百菊的金紋大衫穿在她身上,就讓她想起以前的事兒,墨扶心裏憐憫她,寧貴嬪剛來求他的時候,典熙長得瘦瘦小小,剛剛生過一場大病,鬼門關前走一遭,整個人蒼白又弱小。
天色越來越暗,星羅棋布的亭台樓閣邊上都點上了琉璃宮燈,映著葳蕤茂盛的鬆柏在夜裏搖曳,兩人身後有個不明的人影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