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煙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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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福宮裏, 寧貴嬪坐在上首, 似乎完全沒有被樂嬪影響心情,還在悠然的喝茶,在宮中呆的久了, 這宮裏有過多少孩子,又失去過多少孩子,皇帝又對誰真正上心過, 畢竟五個皇子也是鬥, 六個皇子也是鬥,今兒若是當真因為樂嬪的肚子而慌神,豈不是自亂陣腳。
建福宮裏燈火通明, 寧貴嬪身上還穿著大衫吉服, 原來的她不施粉黛,如今她在眼梢用朱砂花汁的脂粉勾出媚麗的鳳梢,品茶的動作輕盈優雅。宮女夕霧進來對著寧貴嬪福了福:“娘娘,人來了。”
寧貴嬪將手中的蟠桃連枝茶盞放下,動作小心翼翼不曾發出一點聲響,道:“宣進來罷。”
夕霧道了聲是, 緩緩退了下去,領進來一個身穿藏藍色夾襖馬麵裙之人,寧貴嬪微微斜坐了身子問道:“最近重華宮沒什麽異樣吧?”
跪在下麵的宮女抬起頭, 赫然是重華宮典熙的貼身婢女冬葵:“回娘娘的話,墨大人來過幾次,但都是坐坐就去值上了, 沒什麽出格的事兒。”。
寧貴嬪冷著眉眼:“此話當真?”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欺瞞娘娘!”冬葵說著伏下身子,以頭觸地。
寧貴嬪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你誆騙本宮隻會害了你們主子,本宮是帝姬的生母,隻會為她好,絕不會害她,你不是在為外人做事,所以完全不必心中有愧,據實把重華宮的事情告訴本宮,若你們主子當真遇到了麻煩,本宮也好及時想對策。”
冬葵悶聲道:“娘娘說的是,正因為娘娘是公主的生母,奴婢才敢把消息透露給娘娘,若是旁的人,奴婢是萬萬不敢的。”
寧貴嬪聽了這話又和顏悅色道:“起來罷,沒什麽事就回去罷,免得出來久了,惹得你們主子起疑心。”說著便使眼色給夕霧,夕霧會意的遞上了一個虎頭荷包:“為我們娘娘做事,少不得你的好處。”
冬葵低著頭雙手接過錢袋子,裏麵裝得滿滿登登的,夠她一家人用上小半年的了,更何況麵前之人又不是別人,唯有這樣想,她心裏便好受多了。
墨扶忙活完欽安殿的施排回到了司禮監,劉礪在乾清宮侍奉皇上,內書堂裏小山似的奏折全是關於中書省丞相辭官一事的票擬,朝中一大票的事兒等著他處理,忽略了後宮嬪妃,竟然讓樂嬪懷上了龍種。
趙直筌端著安神茶進來放在他的鬆木平頭案上:“督主,茶來了。”
墨扶緩緩睜看眼,長長的羽睫在他狹長的眼瞼下透出一片蟬翼一樣淡淡的影子,他天生有著鳳梢眉眼,不用敷粉麵也是美目揚兮的瑰容:“承乾宮那頭都安排妥當了?”
趙直筌弓著身子:“回督主的話,都安排妥當了,明太醫回話來說,樂嬪已經有身孕三個月了,胎像穩定,萬歲爺的意思是要好生伺候著。”
“回去撥點好東西送到承乾宮去,連典熙那份也送庫房裏取,一並送過去。”一宮宮主有孕,別的宮裏人少不得要送些賞賜過去,這個腰包他怎麽會允許典熙自己掏。
“噯,小的們省得了,之前您讓人查的司徒大人的消息,小的們已經查到了,司徒大人顯然不是很滿意七皇子,他覺得七皇子是六位皇子中最沒出息的一個,但挨不住司徒小姐,所以勉強答應了。”
“司徒大人難不成也想在立儲這事兒摻和一腳?”墨扶說著冷笑一聲:“不過,司徒大人若是了解到七皇子的城府,想必會萬分驚詫。”
趙直筌咧嘴一樂:“司徒大人這是歪打正著,如今可是撿著金子了,擎等著樂去罷,不比把女兒送道寧王府去當妾強?”
墨扶用手指捏著高俏的鼻梁骨,擺了擺手道:“沒什麽事兒就下去罷,我要休息一會兒。”
趙直筌道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翌日一早,坤寧宮晨昏定省的請安,乾清宮上朝論政,毓祐早早的便從延春閣到了午門外等候,卯時鍾鼓樓的的鍾聲響起,毓祐站在皇子當中的最後一位,緩緩的隨著官員穿過金水橋,東方的天開始蒙蒙亮,雖然感受不到多少溫度,但金色的朝陽霞光萬丈,早晨是冷颼颼的,有些怕冷的官員已經開始披上了毛絨的大衫。
毓祐穿著絳紅色的皮弁服低眉順目的走在人群當中,一抬頭看見了兵部尚書司徒斌,拱手道:“司徒大人。”
司徒斌雖然有些覺得七皇子沒什麽出息,但礙著是皇子的身份,所以還是躬身還禮道:“臣見過七皇子。”
司徒斌是少有的軍政大臣,各位皇子拉攏的對象,讓他撿了個便宜,可得鬆弛有度的伺候著:“天氣涼了,司徒大人要記得添衣。”
司徒斌點點頭,就見前麵的武王同五皇子毓敏聊了起來,武王是習武之人,少不得聲音洪亮,毓敏則溫吞的笑著道:“聽說前兒皇兄又在武場上拔得頭籌,咱們幾個兄弟當中,就數四皇兄騎射精湛了,我母親總是讓我同皇兄學學呢。”
武王雖然在別的上細心,可說到底是個男人,若是提起心頭好,就容易變得飄飄然,嘴上也沒把門似的:“毓乾你算是問對人了,其實這騎射呀最關鍵的就是這基本功夫,三更起練臂力、站樁......”
毓敏笑道虛心問道:“噯四哥,為何要練習臂力?”
武王得意道:“這你就不曉得了罷,咱們馬上騎射,講究的一是弓拉滿月和胯/下要穩,切不能在馬上搖搖晃晃,所以這臂力和站樁都是最基本的。”
毓敏拱手道:“原是如此,早些年武場師父也叫過我站樁,隻是沒說是什麽道理,四哥也知道我打小貪玩,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就荒廢了。”毓敏說完還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毓祐立在他們身後聽的清楚,前麵的六皇子閬王轉過來壓低了聲對毓祐說:“你瞧瞧五哥的模樣,說的好像是要重新練習騎射一樣,咱們哥幾個裏麵,就數他最差了罷。”
毓祐道:“今年秋祭父皇推遲了,許是改到明年春兒了,練上個半年,不至於倒是太難看。”
閬王對插著手道:“五哥就是太沒主意,牆頭草似的人,今兒跟在四哥後麵,明兒跟在二哥後麵。”說著自己就開始嘖嘖的斜乜著毓敏:“你聽沒聽說丞相章京政辭官了?”
毓祐這事兒有所耳聞,中書省丞相離職可是朝野大事兒,那是可同內閣首輔比肩的位子,關於丞相之位爭奪,朝中何人不蠢蠢欲動。
“我也隻是聽說過,不過這事兒還得父皇做主,咱們都插不上話。”毓祐低眉順目地說道。
閬王道:“雖說咱們說不上話,但好歹也猜一猜,這人員調配就在司禮監手上握著,你我猜上一猜,應當會是誰?”
毓祐搖了搖頭,低聲道:“毓祐愚鈍,猜不透聖意。”
閬王抱著胸口道:“要我看呐,左不過平章政事於稟鑫會擢升為丞相。”
毓祐道:“於大人可是二哥嶽父大人,若是於大人當上丞相,二哥可就虛當了個太子之位。”
閬王道:“可不是如此,我瞧著就應當讓穀士郎擔這丞相之位,你想想,四哥可沒有兒子,沒兒子的人,朝野上下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人當上太子的。”
毓祐心裏自己揣測,當真是穀士郎升為丞相更為穩妥,不過不管何人是丞相,他師父那裏一定都自有考量。
坤寧宮裏的晨昏定省敲定了寧貴嬪的封妃的事宜,寧貴嬪發覺皇後今兒笑的愈發慈善,笑的她心裏直畫狐,皇後這人笑的越慈眉善目,怕是越沒好事情。
眾妃嬪都退下以後,宮裏就隻剩下何貴嬪同皇後在一起悠閑的喝茶,皇後輕輕轉動自己手上的鎏金琺琅護甲,問一旁的未誼道:“怎麽樣?人找著了嗎?”
未誼福了福身子:“回皇後娘娘的話,找見了,是重華宮一個看門的小太監,叫魏仲良,現在就在外候著呢,可是要叫進來。”
何貴嬪一聽皇後這話,手中端茶的動作頓在空中,狐疑的看向皇後:“娘娘?”話還沒說完就見門外的太監時長升帶進來年歲不大的小太監,身上的內使衣袍的膝瀾有些磨得起毛邊,渾身上下都因為害怕而瑟瑟發抖。
何貴嬪嗤笑了一聲,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麵的奴才,果不其然就是個看門的,還沒看見皇後鳳顏就已經嚇得失了顏色。
皇後正色道:“本宮問你,司禮監的掌印墨扶可是常常出入你們重華宮?”
魏仲良聲音顫抖,以頭觸地,根本不敢抬起頭來:“是、是來過兩次。”
皇後道:“墨扶同你們主子都說了些什麽?”
魏仲良道:“奴才、奴才不知,奴才就是個看門的,內院的事情,奴才不知。但是墨掌印每次前來,公主都把貼身使喚的奴婢都遣出來,兩人、兩人就在重華宮獨處個把時辰。”
何貴嬪一聽此話登時瞪圓了眼睛,望向正座的皇後:“孤男寡女,這、這是怎麽回事?”
皇後不懷好意的笑道:“怎麽回事兒?這你還聽不出來嗎?你以為寧貴嬪這些年為何混得風生水起,都已經欺壓到你頭上來了,光憑她一個人嗎?”
何貴嬪自己捋了捋,身子一下挫在了玫瑰椅裏:“娘娘的意思是公主同墨扶,那、那可是個太監啊!”
皇後漫不經心的說道:“是個太監又怎麽樣?人家手握批紅大權,頂著半個朝堂,不管怎麽說,把寧貴嬪一家子從靜怡軒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救出來,兒子不僅恢複了神識,女兒如今也是當朝一品的護國公主,太監?你現在還覺得這筆買賣虧嗎?”
何貴嬪一時語塞,隻能苦皺著眉:“同司禮監做交易,那可是與虎謀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還記得上次要送人去護國寺之事?你啊,就是愚蠢,為人做了嫁衣尚不自知,司禮監那頭怕是早就定下了人選,讓這群蒙在鼓裏的人忙不迭的往司禮監裏送銀子,結果這等好事落在了穆典熙頭上,不僅有了封號還賺了個好名聲,咱們呢,賠了夫人又折兵。”皇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