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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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像墨一樣黑, 星如棋盤, 好像一團亂麻,“回去罷,沒出來太久, 不合乎禮節了。”典熙站起身對墨扶說道。

    墨扶點點頭,攏著她慢慢繞過堆繡山往欽安殿走去。兩人為了避人耳目,從順貞門處分開, 典熙將流雲的披風還給墨扶, 感覺涼意爬上後背,瑟縮了一下肩膀,冬葵上來攙扶著她, 將她領回欽安殿內去了。

    典熙回到座位上, 正殿裏的樂目還在繼續,好像不會因為她的不在而有任何停止,上首的皇後的目光垂詢過來:“小熙怎麽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典熙起身欠了欠身,低垂著頭道:“回母後的話,兒臣不勝酒力,有些醉了, 所以就去外麵醒醒酒。”皇後總是習慣在眾人麵前烘托出自己慈母一般的形象,可眾人皆知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所以對她的“關切”總是不予置評, 默默回了便是。

    皇後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她幾句小心著涼,多添些衣裳, 典熙道了謝便回到座位上,大殿中央的方響傳出靡靡之音,中間的三個女子和音輕撥瑤琴,傳出高山流水般的琴音,皇帝擺了擺手:“下去罷,朕聽慣了空穀大師弟子的琴音,這耳朵也變得刁鑽了。”說著笑意便落在了樂嬪的身上。

    皇後笑著為皇上添了杯菊花金酒道:“皇上是有福之人,關起門來自己聽那人間妙曲,也不叫各宮的姐妹們去一同聽聽。”

    樂嬪一聽皇後此話,麵上勉強扯出了一個笑意,心裏卻是萬般的不情願,她潘韻勝好歹也名門大戶出身,撫琴給皇上聽是身為妃子的本分,撫給各宮的妃嬪她成了什麽人,豈不是成了他人取樂的戲子。

    “既然如此,樂嬪,你就為眾人撫琴一曲,為大家助助興如何?”皇帝喝了些菊花酒,倒顧不得太多的規矩,隨著皇後一同吆喝道。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樂嬪,就見樂嬪緩緩抬起廣袖掩唇道:“臣妾今兒有些乏累,怕是彈奏不好,辱了臣妾尊師的名聲。”

    容妃瞟了一眼假惺惺的樂嬪,輕蔑的哼了一聲:“妹妹真是金貴的身子,獨坐了這麽一會兒就乏累了。”

    樂嬪倒是沒覺得自身有多嬌貴,也不看容妃,好像完全沒把容妃放在眼裏,朗聲道:“姐姐有所不知,妹妹已經懷有身孕,如今快三個月了。”

    樂嬪一語激起千層浪,禦座上的皇上好像突然酒醒了一般,皇後一聽這話有些驚訝,但馬上就又恢複了神色,墨扶一聽樂嬪此話,雖然沒什麽太大的神色變化,倒是典熙先看像墨扶,隻見墨扶眉心微動,之後便再也沒了一樣。

    皇上連忙從與座上下來,牽起樂嬪的手左瞧瞧右瞧瞧:“有了身孕?朕怎麽不知道,宣過太醫瞧見了沒有?”

    皇後也同皇上一起來到樂嬪的座位前,因為樂嬪的位分低,所以一直都坐在欽安殿最靠門口的位置,一到晚上冷風從門縫裏鑽進來,樂嬪的手嬌小又冰涼,皇後道:“樂嬪這是頭一胎,有許多事兒都要注意,尤其是這菊/花酒啊,茶啊的,都是沾不得的。”

    樂嬪一臉小鳥依人的模樣,依靠在皇上身邊道:“太醫之前說前三個月是關鍵的月份,不好聲張,韻勝這才沒去乾清宮叨擾皇上和皇後。”

    皇上拉著她的手說道:“這手也太涼了些,來,坐到朕身邊來。”皇上說著轉身對墨扶道:“墨扶,去,置一張矮桌在朕跟前,再搬個暖爐給樂嬪,這著涼了可不好。”

    墨扶拱手道了聲事,差人在典熙的位子旁放了個規製一樣的矮桌,連用度都是一樣的,隻是少了些茶酒,今兒這樂嬪懷的是孩童,各人心裏懷的是鬼胎,大家都曉得樂嬪的母家潘氏是朝中的名門望族,因為送進宮的容妃沒有兒子,所以才又送了潘韻勝進宮,如今潘韻勝這一胎若是個皇子,想必這太子之位,不日便要落在樂嬪的皇子的頭上了。

    重陽宴畢,皇後回到自己坤寧宮枯坐,她卸去繁重的吉服,隻穿著雪白的中衣,發髻上不著一簪半釵,好像個打進冷宮的棄妃,一旁的未誼插著手上前道:”娘娘,時長升今兒在宮後苑裏得了個消息。”

    皇後端著額頭,好像疲憊不已:“什麽消息呀,本宮這一天防的了這個顧不上那個,還有什麽消息能讓本宮心情明朗的?”

    未誼輕笑了一聲:“娘娘,這個消息您聽了保證吃驚,您可知道司禮監為何偏袒寧貴嬪一家子嗎?”說著她便上前趴在皇後的耳旁,輕聲把時長升才剛看見的都告訴給了皇後。

    皇後原本還枯敗的臉上神色突然變得精神煥發起來,眼裏好像又有了活力,“此話當真?”

    未誼確信的點點頭:“時長升親眼所見,聽說墨掌印還攏著護國公主,護國公主身上披著墨掌印的玄色披風,夜深人靜,瓜田李下孤男寡女的跑到哪兒,肯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本宮說這幾年為何建福宮日盛,寧貴嬪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把女兒送給了東廠廠監墨扶做對食。”皇後有些不敢相信,哼了一聲:“真是出乎人的意料啊。”

    “寧貴嬪的膽子是忒大了,竟然舍得了自己的女兒去給太監做對食,那可是太監啊,寧貴嬪到底是不是護國公主的生母啊?太監可是去了勢的人。”未誼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寧貴嬪夠狠呐,把自己女兒送往司禮監,換自己兒子的前程,寧貴嬪下得真是一步險棋,不過墨扶的膽子也夠大的,竟然敢對皇上的子嗣又非分之想,他也不瞧瞧自己,說到底是個奴才,還妄想攀高枝兒?”皇後道:“這尊卑有別,他墨扶再有權有勢也是奴籍之人,一個太監,還妄想著尚公主。”說著便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綿長又帶著些淒澀,回蕩在夜裏的坤寧宮。

    而鹹福宮裏傳來各種的破碎之音,在深夜尤為刺耳,容妃砸爛了一切能砸的花樽茶盞和擺件,白菊攔不住自家的主子,隻能看著幹著急,其他的奴婢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娘娘,娘娘,別砸了,萬一驚動了乾清宮可怎麽辦?”

    “皇上如今眼裏哪還有本宮,都被潘韻勝那個小賤種給**走了!典媛搬到南台去那麽久,他過問過一句嗎?!潘韻勝那個賤/人懷的是他的子嗣,難道本宮的典媛就不是他的女兒嗎?!”容妃說著又將手裏的青花礬紅彩碟給摔的粉碎:“你瞧瞧今晚那架勢,都要蓋過皇後的風頭了!”

    “娘娘別急,這生男生女不是還不曉得呢嗎?那萬一是個女兒,她不還是個貴嬪?”婢女白菊安慰她道。

    “家裏送潘韻勝進宮定是萬分期待她能生個皇子,如今潘韻勝好不容易懷有子嗣,家裏,一定是把本宮忘的幹幹淨淨了。”容妃說著頹然坐在正殿的太師椅裏,眼裏淚水滾落,唯一能依靠的娘家已經沒有了她的地位,容妃對宮裏的一切都開始感到絕望。

    “娘娘別急,一切都還有轉機,還有六個月的時間,這宮裏前前後後沒多少皇子,太子還折過呢,一個未出世的胎兒,又不能反出天來。”白菊道。

    容妃冷靜的想了想,眼珠子一轉,直挺起身道:“你這話沒錯。”

    “主子,萬事總有轉機,就算她真誕下皇子,其他的王爺們能坐視不管嗎?皇後能坐視不管嗎?所以,這事兒咱們隻要坐收漁翁之利就可了,您急什麽呢。”白菊道。

    “不,此話不能這麽講。”容妃說道,“若當真是皇子,那咱們就要安安全全的保潘韻勝將皇子生下來。”

    “主子?”白菊一臉糊塗的模樣。

    容妃平了一口氣:“都是潘氏女子,誰人生的皇子不是皇子,這次皇子留,潘韻勝......”說著容妃看了白菊一眼,眼神變得凶狠又陰毒:“殺。”

    白菊轉念一想:“娘娘果真聰慧,那樂嬪是哪根蔥,能和我家娘娘比嗎?我家娘娘寵冠六宮的時候,樂嬪還在自家的炕上拉青屎呢!懷皇子了不起啊,這宮裏哪個主子沒有過身孕。”

    “就算家裏知道潘韻勝死在本宮的手裏,潘氏又能拿本宮怎麽著,宮裏隻有本宮和潘韻勝兩個潘氏,家族裏,若是潘韻勝沒了,那就隻能保全本宮。”容妃說著又重新撫了一把發髻,把釵頭上歪掉的珠花重新扶正。

    白菊笑道:“娘娘借腹生子,真是一步好棋,那咱們接下來該如何?”

    容妃道:“接下來,咱們就等,肯定會有人心急等不及皇子出生就要動手,一有風吹草動,咱們就把她請到鹹福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