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杜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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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一早, 典熙醒的早, 老規矩說正月裏若是賴床,這人一整年都會不勤快,針帽局昨兒就將典熙的禮服送來了, 九翬四鳳冠上冠著打磨圓潤的瑩綠翡翠,翠雲珠花,兩邊垂著走盤珠滴。
禮服是深青色的翟衣, 麵上織著翟紋九, 玉色紗的線羅中單,腰間是描金雲鳳紋的青革帶,典熙輕點了口脂, 是牡丹一般的顏色, 如今她是大燕國的位分最高公主,所以她的皇姐都要來見過她才能再回到自己母妃的宮中,典熙首飾妥當以後,冬葵從外間走進來道:“公主,嫿宜帝姬與溫敏帝姬都到了。”
典熙戴上鎏金金順耳環道:“崇敬殿裏好生招呼著,我一會兒就過去。”
冬葵垂首道了聲是, 就轉出了紫檀隔扇,典熙站起身,攤開雙臂, 讓青果為她整裝赤羅色大帶,典熙垂著眉睫道:“如今真是風水輪流轉,想當初, 我們母子三人,可是跪在容妃那鹹福宮受罰的。”
青果頭也不抬的理著小輪花的衣緣道:“所以要奴婢說啊,墨掌印就是公主的貴人,八字合得來,所以公主越過越風光呢。”
典熙心裏頗為詫異,沒想到青果會這麽想,畢竟這小妮子是在她身邊許多年的,心裏有的沒的從來不憋著,也不會溜須拍馬,典熙問道:“你也覺得墨扶是我的貴人?”
青果站起身道:“雖然奴婢沒經曆過幾個男人,但是這旁觀者清,墨掌印對公主的好,奴婢都瞧在眼裏呢,那是真心實意的好。”
典熙心裏得意,好像總算找到了了解她心意的人:“你當真這麽想?我還一直以為,你們都不瞧好墨扶他呢。”
青果道:“奴婢說一句公主可別不愛聽,墨掌印不過就是個不完整的身子,若是完整的人兒,保不準多少人要踏破他府邸的門檻呢。”
典熙垂頭細想,也是這麽個理,憑那人的才華與謀略,若真是朝堂中哪個能文能武的臣子,估摸著她們姐幾個都樂得被指婚給他吧,也會是各個大臣們爭相拉攏的對象。
典熙穿著嚴整的吉服到了崇敬殿,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嫿宜了,典熙隻是依稀記得以前的嫿宜是白白胖胖的敦實模樣,如今不知道怎麽樣了,而她的那個二姐溫敏,一直瞧上了刑部主事陸伯庸,雖然是個實實在在白手起家之人,可到底也是個五品小官,何貴嬪瞧不上呢。
典熙到了崇敬殿,劉保已經傳了她駕到,所以甫一進門就瞧見自己的兩位皇姐跪在地上,齊聲道:“參見護國公主。”
典熙緩緩走向上首的帽椅裏:“兩位皇姐平身吧,都是自家姐妹,今兒母妃們不在,咱們也別拘著了。”
嫿宜與溫敏垂首道:“是。”兩人緩緩起身,重新落座。
四年的時間當真是可以改變一個人,尤其嫿宜,真的是變化太多了,早前是豐滿的模樣,可能是在瀛台多年,無人問津,所以現在已經是瘦瘦小小的模樣了,用半張白紗覆麵,隻露出一雙水盈盈的眼睛,身上的禮服也不是簇新的樣式,看樣子壓箱底許久了。
典熙有些疑惑,冬葵低聲道:“嫿宜帝姬當年因為生病所以被逐出內城,皇帝有令,若是旁人要去瀛台探望,就需麵紗覆麵。”
典熙心中了然,嫿宜不以為意輕聲道:“護國公主年前送的東西,我都收到了,多謝護國公主賞賜。”
典熙道:“你人在瀛台,我總擔心司禮監的人照顧不到,送去些許物件,你先用著,缺什麽短什麽,今兒一並跟司禮監說了。”
嫿宜低垂著眉睫,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隻是輕聲道了聲是,聲音飄渺而悠遠,清冷又驀然,讓典熙感覺有些陌生,這不像是她當年那個飛揚跋扈的皇姐,也許四年當真是能改變一個人,宮中各種淩厲的手段,把她的棱角全都打磨得圓潤了。
典熙轉過頭看向她二姐溫敏帝姬,已經是年逾十八的大姑娘了,可是卻遲遲不肯出嫁,膚色有些暗淡,沒有愛情滋潤的女人,看上去也了無生氣,典熙歎口氣:“二姐還在等陸主事嗎?”
溫敏看向她,凝視她良久,好像有了傾訴的對象道:“他若一直不娶,我就一直不嫁,等到我人老珠黃,當真嫁不出去得時候,也許母親就會同意我嫁給伯庸了。”
典熙的身子歪了歪道:“其實這男人呐,現在有多大的官職都不頂用,前些天母後宴請我到坤寧宮去,尋摸這給我說門合適的親事,其中有個叫寧北青的人,為人臃腫不說,還是個身無一官半職的人,雖說是家大業大,可卻不是個許嫁的良人。”
溫敏聽了這話難以置信的問道:“母後當真把你說給這樣的人?”
典熙點點頭:“可不是。”
溫敏歎息了一聲:“說到底咱們不是坤寧宮裏親生親養的,想當初長姐說親的時候,母後可是雖然麵兒上不說是誰,但她心裏肯定有譜,所以呀,怎麽可能把咱們說給那麽些好人家?”
典熙道:“其實也並非如此,那天坤寧宮除了寧北青,還有殿閣學士之子徐高厲,與楊太師的長子楊路平,雖然寧北青這個人不怎麽樣,但徐高厲還是一表人才,楊路平也還算是可以。”
溫敏道:“那楊路平不是皇後娘娘的遠親?”
典熙心裏了然,溫敏是擔心他皇後與她們建福宮聯手,“可不是,聽說是皇後的外甥,也算是半個皇親國戚的。”
溫敏道:“現在這人真是愛往自己臉上貼金,動不動就是皇親國戚,你瞧瞧寧家就曉得了,那個寧嬙,放著好好的徐高厲不嫁,非要嫁給寧王當妾。”
典熙心裏頗為震驚,原來寧嬙一開始是要嫁給徐高厲的,怪不得當初醉夢館裏相見,提起寧嬙之時,徐高厲神色恍惚,似乎心不在焉的模樣,“你是說寧嬙一開始許配的人是徐高厲?”
溫敏道:“你還不曉得?當初平陽侯府退婚一事鬧得滿城風雨,雖然大家明麵上安慰徐少卿,可背地裏,不知道多少人嚼舌根呢。想想也真是可憐人,不過最近聽聞寧嬙要嫁入寧王府,大家又開始同情徐少卿了。”
徐高厲被寧嬙退婚,想想也是可憐人的,堂堂三尺男兒被退婚,徐高厲也心裏是受盡了磨難,麵子肯定難過去。典熙道:“我再護國寺那麽多年,對外麵的事是兩耳不聞。”
溫敏呷了一口茶,好像想起來什麽似的,繼續道:“對了,你可聽說,四皇兄新納的小妾,有了身孕?”
事情轉寰的太快,典熙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看向嫿宜,還是在那裏枯坐著,一語不發,她突然想起之前墨扶說的話,說是要從內部分裂武王府,也許正是墨扶安排的人,典熙搖搖頭:“四皇兄納妾了?我怎麽沒聽聞。”
接幾個坐在一起也像聊家常一樣:“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據說還沒納妾呢,不過已經在那人兒的房裏宿過了,聽說是叫什麽雲君的,要說這個雲君也是個厲害的人,才宿了一宿就有了身孕。”
“那四皇嫂氣壞了罷?”典熙問道。
溫敏說:“豈止是氣壞了,都氣回娘家去了,結果讓舒娘娘好一頓呲噠,什麽七出之條都搬出來,這不,最後還是灰溜溜的搬回武王府去住了。”
典熙歎了口氣,這做女人的是這麽可憐,看著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人同床共枕,懷有身孕,還要笑著照顧那個女人安胎生產,否則就是犯了七出之條,不過她倒是對墨扶一百個放心,那人到現在連個對食都沒有,想必是一般的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眼看著時辰要到了,她們三人便一同前往坤寧宮去了,年終歲尾,皇後身為一國之母,幾位皇子都要叫她一聲母後,所以除了各宮的妃嬪,皇子們也要攜家室而來,一時坤寧宮裏熱鬧非凡,典熙也不願意太強出頭,貓在人堆裏,瞧見武王妃穀媛,短短幾個月不見,人竟然輕簡了許多,兩邊的臉頰有些許凹陷下去了。
寧王妃和賢王妃都帶著小翁主與小世子前來,兒女雙全的,總是在舒妃麵前刻意的笑的其樂融融的模樣,因為武王如今與寧王可謂是勢均力敵,所以寧王妃一聲聲的喚著世子衍,就是給舒妃瞧呢。
舒妃總高昂著頭顱,如今她是唯一一個有兵權皇子的母親,所以為人多少有些傲慢,不過今兒舒妃好像對寧王妃的世子衍沒什麽多大的興趣,典熙好幾次望向她,舒妃都在盯著她瞧,然後匆忙的避開。
典熙總是覺得的舒妃行為舉止很怪異,連坐在舒妃身邊的何貴嬪的笑意都顯得很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