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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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高厲明顯感覺到宮後苑裏有人在偷聽他們的談話, 三兩步追上前去, 卻追上一個旁大的身軀,穿著深棕棉衣大衫,遠處瞧去就像一隻龐大的棕熊, 他一把拉過那人的交領,那人轉過頭來,徐高厲不可置信道:“寧兄?”

    寧北青也一臉疑惑的看他, 頗為不耐煩的拂去他抓著自己領子的手, 語氣頗為不善:“幹什麽幹什麽幹什麽?”寧北青自己整了整衣領,皺著眉大聲道:“徐兄這是幹什麽?上來就拉拉扯扯,不要以為你才剛在坤寧宮為我解圍, 我就對你感恩戴德!”

    徐高厲疑惑的盯著寧北青, 還在在意剛才看見的人影,問道:“寧兄,你才剛可是在集卉亭處?”

    寧北青上下打量他道:“我在哪關你何事?踩到你家地盤了怎麽著?別以為你同我妹妹有過婚約,我就不敢教訓你,若是當初我妹妹過了你家徐府的門,你可要叫我一聲大舅子, 現在這沒大沒小的質問誰呢?!”

    徐高厲被寧北青一頓呲噠的說不出話來,本想質問他是不是在偷聽,結果這一打岔, 他都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

    寧北青雖然臉上肉多,可是卻一點都不耽誤他嘴皮子抖動的快:“不要以為自己多念兩年書,多當幾年官你了不起了, 自己掂量著點自己個兒。”說著就抖擻了一下大衫轉身離去。

    炎德可沒徐高厲那麽好的氣性,“這......少爺你瞧瞧這寧北青說這話,就那寧小姐,倒貼給我們徐府我們都不稀罕,自己還擺起譜來了。”

    徐高厲拂了一把直指寧北青的炎德的手指:“算了,寧兄那個人你也曉得,氣性兒高,和寧嬙一個性子。”

    炎德絮絮叨叨道:“這個寧北青,真是太不識抬舉,再說了寧小姐,嫁給寧王有什麽好啊?不過是做個妾,真是世道變了,如今妾也有人搶著做了。”

    “當今聖上尚未立儲,翰林學士們紛紛倒戈,認為無嫡立長,所以朝野上下,寧王的呼聲最高,不過最近武王接受指揮使,所以頗有壓製寧王的勢頭,那寧嬙擠破了頭也想嫁入寧王府,大概也是想住一住這皇城罷。”徐高厲說著仰頭望了望這皇城的天空,似乎也沒有外頭多湛藍澄澈,不曉得為什麽所有人都心甘情願的被“困”在這裏。

    宮裏的人都心懷不軌,無論是長壽宮還是坤寧宮,司禮監表麵上忙活這皇城的瑣碎事兒,皇子們背地裏忙活拉幫結派,據說諸王進京那天,許久不見的晉顯王也到了,典熙沒見著麵,但據劉保說,已經麵顯老態,頭發花白了一片了。

    王車陸陸續續進京,東廠的番子無處不在,正是緊要的年月,墨扶在城中各處的安插了眼線,時刻往乾清宮裏回報諸王的動靜。

    典熙還從來沒有在乾清宮過過年,她離宮時,隻有身為她母親的寧嬪去過,後來她在墨扶的安排下去乾清宮看元宵節的煙火,還在蕉園裏和墨扶一起吃點心,那個時候心思懵懂又純淨,墨扶對她好,所以她便喜歡墨扶。

    晉顯王居於驛站,當初他為寧王效力,但宮後苑裏功虧一簣,穆英魁不小心說漏了嘴,他在晉中幾次往京城裏遞信,請求寧王多多照顧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可寧王卻是百般推脫。

    晉顯王如今頭發白了一大半,坐在驛站內焦急的等候著,不一會兒一位小廝模樣的人就進來道:“王爺。”

    晉顯王枯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怎麽樣了?寧王怎麽說?”

    小廝頗有些為難道:“寧王說最近時機不好,沒法子邀請王爺過府居住,煩請王爺在驛站逗留幾日。”

    晉顯王剛剛抬起的屁股一下又坐在了紅木杌子上,自己的嫡子不在身邊,所以感覺整個人沒什麽生氣,他搓著手指不做聲,良久以後才重重歎息了一聲道:“算了,去卸馬車罷,在這兒住上幾日。”

    那小廝點了點頭,便轉身順著樓梯下去了,驛站的後院是停放車馬的地方,因為驛站很大,所以後院與蓑衣胡同相通,這個地方僻靜的很,那小廝下來之後,左顧右盼了一下,對著暗地裏一位身穿深藍色直身腰間係著玉絛鉤帶的人說道:“話都傳到了。”

    那人頭戴鬥笠黑紗,遮著麵,讓人看不清模樣,他隨身掏出一個錢袋子遞給那人道:“替我看好了這個門,若是有人,窗戶下布穀鳥叫三聲。”

    小廝道:“是。”

    那人提著一個晉顯王的包裹上了樓,來到晉顯王的房間外,輕輕扣在門楣上,裏麵傳來晉顯王毫無生氣的聲音:“進來。”

    那人一個閃身進入,晉顯王一抬頭,發現是一個蒙麵之人,連忙警醒起來:“是誰?”

    那人將包裹放在地上,無聲的笑了笑,道:“皇叔莫要緊張,是侄兒毓祐。”說著毓祐掀起自己的黑紗麵巾,露出那種俊俏白淨的臉。

    晉顯王警惕道:“原來是毓祐,一年不見,毓祐可是愈發長進了。”

    毓祐邪笑,在房間裏踱了幾步,然後坐在房間中央的小杌子上道:“皇叔過謙了,侄兒聽聞這連續兩年皇叔都屈居於驛站,毓祐身為小輩總是覺得委屈了皇叔,剛好毓祐在東直門內的北小街有一座宅子,周邊寂靜非常,很適合皇叔居住,皇叔若是高興,多住上兩日,也使得。”

    晉顯王的聲音蒼老而變得沙啞,他冷笑道:“我記得當初山西布政司使萬文言因為貪汙受賄而被流放,接替萬文言的人,是你的表舅罷?如今有了搖錢樹,七侄兒果真就變得不同了,連在外都有自己的私宅了。”

    毓祐緩緩輕笑,絲毫不為所懼:“皇叔說話何必這般見外,同樣都是您的侄兒,我與二哥又有何不同呢,如今二哥給不了你的,我都能給你。”

    晉顯王雖然年邁,可畢竟不傻:“你能給我?七侄兒真是喜歡同你皇叔我開玩笑,寧王窮極十年才混到今天這步田地,你又如何同他爭?”

    毓祐道:“可是皇叔別忘了,有的人,你能為他打江山,卻不能同他守江山,同他一起坐享榮華富貴,狡兔死走狗烹,而我二哥,正是這樣的人,否則時至今日,為何他還是不能幫助表哥回到晉中?”

    一提起穆英魁,晉顯王的眉間頗有些動容,那是他唯一的兒子,早年他就應該傳位於他,而自己退位,享受天倫之樂,可惜穆英魁一直被困京城,時至今日,四年過去了,連個王妃還沒有。

    晉顯王沉默良久,方才出聲問道:“阿魁如今如何了?”

    “表哥很好,隻要皇叔能棄暗投明,侄兒保證,表兄不日就能回到晉中。”毓祐信誓旦旦道。

    晉顯王猛的看向他:“保證?你拿什麽保證?”

    毓祐輕笑:“皇叔在乎侄兒拿什麽保證嗎?知道的太多,有的時候反而會壞事,良禽擇木而棲,皇叔,二哥他,樹大招風的。”說著毓祐站起身:“這樣罷,一會兒侄兒派馬車來接皇叔到北小街去,傍晚時分的時候表兄也會去,一年未見了,你們父子二人好好敘敘舊,明兒一早,再給侄兒答複也不遲。”說著毓祐站起身,也不多同晉顯王兜搭,便轉身離去了。

    毓祐順著樓梯下到一樓,樓下剛才的小廝還在等候毓祐,毓祐重新將麵紗圍好,遮住自己的臉道:“有何人見過晉顯王,記得時刻來回報我。”

    那小廝點了點頭,道了聲是,毓祐看著天色也不早了,便坐上後院裏準備的八角雙重馬車,緩緩離去。

    大年三十眼瞧著就要到了,司禮監忙著太和殿的年宴,今年皇上突發奇想,說是要讓各宮的妃嬪們都準備一道菜品,聽到這條旨意的時候,典熙抱著阿如正坐在建福宮的炕頭上,青花瓷疊裏放著幾塊水煮雞肉塊,阿如到了斷奶的時候,典熙招呼了宮裏會養貓兒狗兒的太監,特意問了貓兒應當吃什麽,小太監說這貓是食肉動物,先喂雞肉吃,大一點再喂生牛肉,這樣才能長出圓臉盤的福氣相。

    典熙蒜瓣似的指頭將雞肉四成絲狀,一條條的喂給阿如,眼瞧著阿如吃的肚兒圓,打了哈欠去暖炕上找個暖和的地方睡去了。

    墨扶把這條旨意傳給建福宮的時候,典熙歪著頭想了想道:“父皇今年怎麽?想起來讓各宮娘娘們賽廚藝了?”

    墨扶道:“想是禦膳房的大魚大肉吃膩了,所以最近想換換口味。”

    典熙尋思了一會兒道:“不過這咱們這宮裏有‘三比不上’,我瞧著母妃花再多的心思也無用。”

    寧妃低頭思量了一會兒,看向墨扶:“墨掌印看呢?這其中可有什麽別的門道。”

    墨扶笑著說:“其實這菜品的味道萬變不離其宗,畢竟娘娘們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養主兒,

    很難能拿出一鳴驚人的菜品來博得聖上歡心,所以臣還是覺得,寧妃娘娘要在這外形上花點心思。”

    寧妃點點頭,頗為讚同:“其實這過年,最主要的還是討一個好彩頭,既然年宴上那天有大魚大肉,不如我就做些清淡的給大家,沒準劍走偏鋒,反而能討得皇上歡喜。”

    墨扶說:“寧妃娘娘所言極是,既然這樣,臣就吩咐下去,年宴那天多為葷食,這樣娘娘反而更容易出彩。”

    寧妃點點頭:“那就有勞墨掌印了。”

    寧妃其實在烹飪這兒上還頗有造詣,早年為嬪時,靜怡軒裏可用食材少之又少,她就變著花樣的給兩個孩子做,做的奇形怪狀,哪怕是吃糠咽菜,毓祐與典熙也食用的津津有味兒。

    隆德皇帝除了政事之外沒,對其他的都頗有興趣,今年又出了新花樣給各宮妃子們,墨扶雖然坐鎮內書堂,但給重華宮的書信卻從來沒斷過。

    “長壽宮取酒糟五兩,扶,念汝。”

    “坤寧宮內侍與宮後苑採青梅數顆,扶,念汝。”

    坤寧宮裏一邊忙活著青梅釀酒,難得一見的皇後都開始挽起鞠衣的袖子,親自動手下廚,坤寧宮外的未誼道:“娘娘,何貴嬪那邊的事兒辦妥了。”

    皇後娘娘現在金盆鯉魚洗裏盥手,好不容易洗去了酒糟的味兒,問道:“告訴何貴嬪,一定要讓舒妃堅定這個心,事成之後,本宮自會升她的位分。”

    未誼點點頭,笑著說:“娘娘真是好計謀,既不傷害自己,還可以坐收漁翁之利,就算事兒不成,也能全身而退。”

    皇後娘娘斜乜了一眼未誼,滿眼都是傲慢,臉上盡是得意之色,說道:“本宮在皇上身邊二十年,從王府到這坤寧宮,若是沒有點手段,如何在這個位置上安安穩穩的坐這麽久?”

    未誼趕緊附和道:“娘娘說的極是,重華宮的魏仲良也和舒妃牽上頭了。”

    皇後的嘴角輕揚:“很好,本宮上次見到墨扶,就覺得他腰間的那個荷包手藝看起來很眼熟,他時時刻刻都掛在身上,上麵是密密匝匝的枝葉,哼,那一看就是穆典熙的繡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哈哈哈,年輕時候的感情,總是這般純粹,可是再怎麽相愛,也禁不住歲月的衝刷,穆典熙這個情話說的本宮都要感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的我格外美麗(是的,我在趕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