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人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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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恐懼,是一個人擁有的最基礎的情感之一,即便是剛出生的嬰兒在離開母親的懷抱時,也會恐懼地發出啼哭。有許多人都幻想著自己不再害怕任何東西,想著讓自己對任何事物都不再產生恐懼,這完全是就是背離常理的一種想法,根本不切實際。

    但是有的時候我們完全可以減輕恐懼對我們生活帶來的影響,那就是去正視我們所懼怕的東西,去了解他們。因為,可怕的不是已知的恐怖,而是未知的神秘。

    就比如說我,很多人害怕鬼,我就不怕,因為我從小就跟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接觸過。他們可以嚇到我,但是我不會懼怕他們。鬼,對我而言就是已知。不過,不怕鬼,不代表我就不會恐懼,我也有害怕的東西。我怕黑,因為當沒有了光,周圍一切都處於黑暗的時候,那就意味著我身邊將要發生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荒涼的郊區馬路上漆黑一片,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今晚,這裏可能會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我相信自己的預感,因為從小到大,在這種特殊情況下產生的感覺,已經被無數次的事實給證明過。而這些預感之所以能夠被證實,就是因為我堅持著去正視那些讓我恐懼的東西了。

    “找個家夥問問今晚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吧。”

    我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從裏麵取出來一盞提的煤油燈,把伸進燈罩裏輕輕撚了下引信,當一絲幽綠的光芒在身邊亮起,我心的恐懼頓時減輕不少,拖上行李箱順著馬路向前走去。

    我裏的這盞燈叫“引魂燈”,小時候出來上學,第一次獨自一個人回黃泉路,就是這盞燈陪伴著我走過那段夜路的。引魂燈形似煤油燈,但是發光燃燒的並不是煤油,而是死人的魂魄。

    我說過,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我能夠吸引在我附近遊蕩的孤魂野鬼,尤其是在這種陰氣很重的荒郊野嶺,更是有不知道多少那種東西隱藏在暗處盯著我。它們有些或許隻是對我好奇,有些可能是把我當成同類,更有不少心存歹念想要依附到我的身上,得到它們想要的東西。

    隻不過十幾年來,但凡是敢於湊到我身邊對我圖謀不軌的家夥,都變成了我裏這盞引魂燈的燃料。

    或許也是因為這盞引魂燈的緣故,當遇到讓我恐懼的事情時,我心還會莫名摻雜著一些興奮的感覺,忍不住想要快些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順著沿著馬路朝殯儀館的方向走出一段距離,看到一根帶有幾道劃痕的路燈杆子,便轉頭走進路邊的小樹林。

    在許城已經上了四年大學了,每年寒暑假我都會來這裏坐公交車回黃泉路,而這裏有兩人一鬼,是我每次回家都要去見見麵聊兩句的。

    兩人,一位是送鬼餐的孟大叔,一位是“掃大街”的邢大哥。

    孟大叔是這許城專門送鬼餐的人,其實全國各地每一座城市,哪怕是一個小縣城,都有這樣的人存在。他們每天夜裏都去到自己當地的殯儀館或者公墓這些鬼魂聚集的地方,向那些準備登上陰司公交車的鬼魂販賣小吃。

    這些人其實可以算是黃泉酒館的編外人員,他們所做的事情,就是我之前說到的“晚上做賺死人錢的活人生意”。這裏的死人錢不是燒的那種紙錢,而是被死去之人稱讚尊敬而獲得的陰德,陰德在陰間可是非常有用的東西。

    要問為什麽專門雇人給死人送飯?這個就更好理解了。

    你想想,一個人死了之後,等到火化入土,總要過去五天的時間。這麽長時間過去,他們能不又渴又餓,要是有誰餓急眼了,真的會找個活人附身去吃霸王餐的。這種事情發生的多了,就會出大亂子。

    可如果在他們饑餓難耐的時候,突然有人出現給他們遞上兩個包子,送上一碗熱粥,這人的溫情堪比再造之恩。他們會對送飯的人感恩戴德,原本死去時心產生的戾氣也會化解許多。

    這些鬼魂安安靜靜地上路,不哭也不鬧,省了勾魂的陰兵鬼隸的麻煩。

    如此一來,鬼魂會因為我們黃泉酒館給了他們食物而感恩,送鬼餐的人會因為我們黃泉酒館給了他們積陰德的會而感恩,陰兵鬼隸會因為我們黃泉酒館無形為他們省去了不少麻煩而感恩。如此一舉得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無論任何地方都少不了像孟大叔這樣的送鬼餐的人。

    另外一位邢大哥是這許城專門“掃大街”的人。掃大街是一種戲稱,好聽點叫“清道”,通俗來講其實就是“捉鬼”。

    人死之後,最開始魂魄是依附在自己的屍體上的,等到屍體火化之後才會變成無處可去的鬼魂。新死之人的鬼魂,一般都會有一段意識模糊的時間,這時候他們就會在自己屍體火化的地方來回遊蕩,隻有碰上送鬼餐的人,它們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去哪。

    但是也有一些人死去之後,心存執念,變成冤魂厲鬼去自己生前所在的地方想要完成遺願。這些冤魂厲鬼的存在影響到了活人的生活,就需要像邢大哥那樣的“清道夫”去把他們抓回來,送往陰曹地府。

    所以,無論任何地方同樣也少不了像邢大哥這樣的掃大街的人。

    清道夫是一種職業,自古傳承,但凡是能夠成為清道夫的人,都是擁有一身獨門技藝的。在世人眼,他們好比世外高人,在當地民間幾乎都是小有名氣,隨便去哪裏看看風水,就能賺到不少金銀財寶。

    而邢大哥他們這些清道夫,就是黃泉酒館的主要食客。

    各地忙了一夜的清道夫在白天的時候,把捉住的鬼送回陰曹地府,順路便會去到黃泉酒館喝喝酒聊聊天。這便是前麵說的黃泉酒館,白天賺做死人生意的活人錢。

    這兩個人是我剛來許城上大學的時候,師父帶我認識的,我們之間知根知底,還算比較熟悉。不過,怎麽說這也是上一輩的老關係。而我自己在這裏認識的可以稱的上朋友的,就是那一鬼了。

    那家夥名叫周強,生前是個出租車司,人沒什麽大毛病,就是膽子特別小。你說膽小就膽小吧,也不是壞事,偏偏他還特好麵子,就是不許別人說他膽小。

    有一回,幾個出租車司湊在一起打牌,幾個人說說笑笑,就把話題轉到周強的身上。另外幾個人,笑話他膽小如鼠,周強氣不過,非要讓別人說出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去做,以此來證明自己膽大。

    另外幾個人拗不過他,隨口說了句,隻要周強敢半夜十二點到這西郊殯儀館來拉客,他們就再也不說他膽小如鼠了。

    估計那些人也隻是開個玩笑,可周強當真了。當天晚上,真的就自己一個人開著車來了這殯儀館。誰曾想,這賭氣的結果,卻是直接送了命。第二天早晨,有人在殯儀館附近的馬路邊上,發現了周強的車,周強本人則是死在了駕駛座上。死狀驚恐,法醫鑒定他是在極度恐懼的狀態下,心髒驟停而死。

    我曾問過周強,他死前到底看到了什麽,可是周強卻始終不願告訴我。似乎,那件事情即便是他變成了鬼,也依舊刺激著他。

    現如今,周強成了一個真正的膽小鬼,不想去地府轉世輪回,就留在了他死去的地方整日裏遊蕩。

    每次我回家的時候,都喜歡先跟他聊幾句再走。這家夥膽小,經常待在一棵生長了十多年的老槐樹樹頂上,看外麵發生的一切,卻很少敢從樹上下來。

    此刻我要找的,就是周強。

    鑽進馬路邊的小樹林,走出沒多遠,借著裏引魂燈的微弱光芒,我就看到了正蹲在樹下的周強。隻是他此刻的動作有些奇怪,往常他都是麵朝外坐在樹枝上,怎麽今天卻麵對著樹幹蹲在樹底下瑟瑟發抖呢?

    “喂,周強!”

    “啊……”

    我隻是想跟他打聲招呼,誰知道周強他嗷的一嗓子就發出駭人的慘叫,把我給嚇了一跳。

    “你大爺的,周強你鬼叫什麽啊?”

    “啊!他來了,他又來了。太可怕了,別殺我,別殺我!”

    “周強你胡說什麽呢,誰來了?”

    “別,別把那蟲子放在我身上,我不敢了,我再也不到這裏來了,我走,我走!”

    周強連頭都沒有回,淒慘地哀嚎了幾聲,隨後從地上彈起來,眨眼間就飄向遠方,消失的無影無蹤。

    周強就這麽跑了,隻留下我愣在原地,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家夥犯的什麽病啊?他都已經是鬼了,怎麽還害怕別人殺他?這膽小鬼,也太膽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