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錢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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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五年夏日裏的某一天,清晨時分,天剛蒙蒙亮,山西趙縣錢家村村口,個青年各自背著一個大口袋,鬼鬼祟祟地敲響了村頭一戶人家的大門。
片刻之後,院門打開,一個睡眼惺忪的禿腦門從門縫裏伸了出來。禿腦門看了看門外站的人,頓時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姐夫?你咋回來了,姐夫?”
“出來辦事,順道回家看看。”名青年裏領頭的一個答應一聲,推門就往院裏走,邊走邊說道:“小祥子,把你姐喊起來做飯,我們要在家裏休息幾天。”
“哦。二姐,二姐!我二姐夫回來……嗯,嗯……”
聽了領頭青年的話,禿腦門張嘴就喊,可他話還沒喊完,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臭小子,小點聲,不要命了是不是?”
禿腦門被人捂著嘴,眼裏就看到一個一邊臉上掛著四道傷疤的凶惡嘴臉,嚇得他差點兩腿一軟坐在地上。
原本已經進了院的領頭青年回頭看到這幅場景,急忙返回來把傷疤臉拉開,低聲道:“橫耙子,這是我小舅子,自家親戚你凶什麽凶!鬆,快跟我進屋!”
扯走被喚作橫耙子的傷疤臉,領頭青年低聲衝著嚇得屁都不敢放的禿腦門囑咐道:“祥子,這是姐夫在外麵一塊做生意的朋友,人長得凶了點,心不壞,別怕。還有,我們回來的事除了你和你姐誰也不準告訴,悄聲地喊你姐起來做飯。這幾天我們都要住在家裏,你去鎮上多買點酒肉回來。”
說完這句話,領頭青年送兜裏抓出一把花花綠綠的票子塞到禿腦門,領著另外兩人進了堂屋。
等堂屋的門關上,禿腦門這才敢張嘴喘口氣,看著裏的鈔票愣愣神,急忙去偏屋把自己的二姐喊了起來。
二姐那邊怎麽收拾做飯的禿腦門不管,他自己穿好了衣服,帶上錢就急急忙忙出門去了。因為他看見剛才那個捂住他嘴的的傷疤臉橫耙子就站在堂屋門邊上,一臉邪笑地盯著他,似乎隨時都要出來把他吃了的樣子,嚇得他片刻都不敢在家裏待著。
禿腦門名叫賈玉祥,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可從小就謝了頂,看著跟四五十歲的老男人差不多。賈玉祥小的時候家境還算殷實,據說其太祖在民國時期還是個有名的軍閥,其祖父那一輩也出過將軍。可後來十年大****,賈玉祥的祖父和父母被當成典型批鬥,沒熬過那段黑暗的年歲,死在了屈辱之,最後隻留下他和兩個姐姐。
賈玉祥的大姐早就遠嫁外地,他從小就跟著二姐相依為命,後來就有了他這位二姐夫,也就是剛才那個領頭青年,史未安。
史未安是這十裏八鄉出了名的知識分子,雖說在****年代早早結了婚,可他卻一直沒安分地當個農民。剛剛改革開放的那會兒,史未安就抓住會考上了大學,大學畢業之後直接被分配到了縣裏的化局工作。
在別人眼裏,史未安這是抱上了鐵飯碗,一輩子不愁吃喝了。可史未安卻又一次做了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決定,毅然辭了化局的工作,跟著幾個不知道在哪認識的朋友做生意去了。
一晃多年時間過去,史未安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甚至有時逢年過節也不曾回來。可村裏人卻都知道他在外麵做生意賺了大錢,至於錢是怎麽賺來的,鄉裏鄉親各人有各人說法。
有人說,史未安在外麵做的生意損陰德,這才結婚快十年了都沒有個一男半女。
史未安沒有孩子的事村裏人有目共睹,史未安對這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小舅子賈玉祥關懷備至,村裏人同樣有目共睹。
賈玉祥是錢家村裏第二個考上大學的,他的這個大學不像是自己二姐夫史未安那樣憑實力考上的,而是史未安用鈔票硬生生給砸出來的。
按理說花了這麽多錢,上完大學總要找個好工作吧,可史未安卻千叮嚀萬囑咐地讓賈玉祥老老實實在家裏待著,等他回來做安排。
賈玉祥裏攥著鈔票,走在去往鎮子的路上,想起姐夫曾經說的話,不禁猜想自己快要有工作了。
從村裏到鎮上兩個小時的路程,賈玉祥用了個小時就跑了個來回。等他帶著一大堆好酒好肉回到家裏,卻發現自己的二姐夫和他那兩個生意夥伴已經睡下了。
心急的賈玉祥湊到裏屋的窗邊,想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姐夫喊起來,結果這一看不要緊,眼前的景象嚇得他連大聲喘氣都不敢了。
就在靠窗的木頭床上,那個被喚作橫耙子的傷疤臉躺在那打著呼嚕,而在他懷裏竟抱著一把雙管獵槍,獵槍的槍口直直衝著窗戶。賈玉祥湊到窗邊,就是把自己的腦門湊到槍口上了。
他艱難地挪動目光,又看到跟著史未安一起來的另一人躺在門邊的椅子上,裏竟攥著一個甜瓜雷。
這些人究竟是幹什麽的?為什麽連睡覺都全副武裝,跟防賊似的一樣警惕?
不對,賊都沒有他們這麽大的陣仗啊!
賈玉祥連滾帶爬地退回到院子裏,再也不敢靠近裏屋一步了。
一連天時間過去,史未安個人白天在屋裏蒙頭大睡,到了晚上就會帶上酒菜背上背包出門去,清晨時分再渾身髒兮兮地回家。整個村子裏除了賈玉祥姐弟兩人,真的連隻狗都不知道史未安回來了。
等到第四天傍晚,賈玉祥照例將打包好的酒菜放在裏屋門前,準備會自己的房間時,裏屋的門突然打開,史未安衝他招了招。
“祥子,跟我進來。”
“啊?”
“啊什麽啊,哥有話跟你說,進來。”
“哦。”
賈玉祥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愣愣地提著酒菜隨史未安進了屋。
酒菜擺上桌,四個大男人坐下來,話不多說,先是一人半斤酒喝下肚。想那賈玉祥先是上學,又是回家跟自己姐姐生活在一起,哪有會喝酒啊。
才進屋不到半個鍾頭,他就頭腦發暈,身體不受自己控製了。
這時候,那個橫耙子衝史未安使了個眼色,史未安沉吟了一下,輕輕拍拍賈玉祥的肩膀,說道:“祥子啊,今天我這當姐夫哥的問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跟我說實話。”
“姐夫,你問什麽?隻要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訴你,咱一家人不說那兩家話。”
“好。那我問你,咱爸媽當年走的時候,有沒有交代過你什麽事或者給你留下些什麽東西啊?”
“啊?咱爸媽?”
“就是我嶽父嶽母,你爸媽。”
“呃……”
史未安冷不丁地這麽一問,讓賈玉祥有些蒙圈。若是清醒的時候,他一定會先問一句史未安的用意,可此刻頭腦發昏的他直接越過了那些疑慮,認真地思考起來那個問題來。
“爸媽走的時候……什麽也沒說啊。都那麽久的事情了,我記得,爸媽被人抬回家的時候就已經走了,倒是爺爺他還有口氣。”
“爺爺?他老人家跟你說過什麽沒?”
“爺爺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地讓我一定要,每年過年的時候去五裏外的小安山上,對著一棵老槐樹上香。不僅是我,我的兒子、孫子,我們賈家的子孫後代都必須牢牢記住這一點。除非……除非我們賈家無後了。”
“小安山?老槐樹?”史未安皺皺眉頭,盯著賈玉祥繼續問道:“祥子,你不會記錯了吧?小安山我知道,那就是座石頭荒山,連棵草都不長的,怎麽會有老槐樹?”
“有的,姐夫,隻不過一般人不知道罷了。而且,也是爺爺告訴我,我才知道怎麽樣才能找到那棵老槐樹的。爺爺還說,這件事一定不能告訴賈家以外的任何……呃……”
賈玉祥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老槐樹的事情是不能告訴別人的,一時間閉了嘴。可史未安今天把他喊進屋裏,就是為了知道這件事的,怎麽會輕易放棄。
“祥子,我是你姐夫,當然也算賈家人,這事告訴我又有什麽關係?來,接著喝酒,邊喝邊聊。”
酒杯端起來,又是推杯換盞。史未安不說話了,而另外那個賈玉祥始終不知道怎麽稱呼的青年,把話頭接了過去。
“小賈兄弟,你知道這錢家村為什麽叫錢家村嗎?”
“啊?這……不太清楚啊。”
“哈哈,據說北宋年前,這裏還隻是一個不知名的村落。村子裏有一戶姓錢的人家,這一家出了個非常優秀的青年後輩。
老大錢無,擅長詩書,二十歲那年參加科考殿試,得一甲頭名,也就是當了狀元。老二錢無武,練武奇才,同樣在二十歲那年參加比武大賽,當了武狀元。老錢無道,精通異術,能與花鳥蟲魚對話,二十歲那年隨自己的兩個哥哥覲見皇帝,得了一個天狀元的封號。
當時的皇帝非常欣賞這個錢姓青年,特地賜了一塊‘一門傑’的牌匾作為獎賞,並下令將兄弟生長的地方更名為錢城。這就是錢家村的由來。”
“一門傑?錢城?”賈玉祥瞪著醉醺醺的雙眼,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麽說的話,錢城應該很有名的吧。可是為什麽現在就剩下錢家村了?還有,還有……我記得村子裏好像沒有姓錢的。對啊,好奇怪,錢家村裏沒有姓錢的!大哥,您這故事是不是聽錯了啊?”
“哈哈,當然不是,這裏麵還有另外的原因。剛剛說到那一門傑錢家兄弟,他們所處的時代正是遼宋兩國連年征戰的時期,而錢城恰好處於遼宋兩國交界處。錢家兄弟奉皇命帶兵駐守邊境,無數次擊退遼軍守衛住大宋,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徹底改變了這錢家兄弟的命運。
就是因為那件事,皇帝下令處死錢家兄弟,並且派兵屠戮錢城,誅錢家九族,殺光了錢城方圓百裏內所有錢姓人士。從此錢城不複存在。直到遼軍擊破守衛這處邊境的宋軍,這處地方納入到遼國圖,才默默出現了一個錢家村,一直到現在。”
說到這裏那不知名的青年端起就被來喝了口酒,賈玉祥聽得都入迷了,怎麽肯讓對方停下。他急忙起身端著酒壺斟滿酒,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皇帝為什麽會突然下令誅九族啊?”
“錢家為什麽會被誅九族,這事說起來就有點玄了。小賈兄弟,你知不知道古代為什麽會有皇帝,為什麽會有朝代更迭,為什麽有的皇朝可以統治原幾百上千年,而有的朝代僅僅出了一兩個皇帝就被推翻了?”
“這……曆史課上學過,可是解釋起來有些麻煩啊。”
“嗯,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學的那些我不懂,我隻知道老一輩人口口相傳下來的說法。相傳,國的世襲皇朝製度起源於夏,夏朝的第一代帝王是禹。大禹治水的故事你肯定聽說過吧。
大禹治水時,腳下踩踏著一條金龍,而金龍代表的就是這世間至高無上的權力。誰能收服金龍,便可以掌握權力。禹離開人世的時候,將束縛金龍的韁繩傳到了自己兒子啟,從此權力變成了家族世襲。幾百年後,夏朝最後一個皇帝桀荒淫無度被湯滅殺,控製金龍的韁繩落在湯,又出現了國第二個王朝代商朝。
如此周而複始,直到戰國時期國爭霸,沒有了真正站在權力頂端的人物,也沒有人再能製服金龍。金龍耗盡神力掙脫開韁繩的束縛回歸天界,但是在這過程真龍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渾身上下脫落掉無數的鱗片,散落在人間。
傳說,誰若是得到一片金龍龍鱗,便可以做一世帝王。所以曆朝曆代的統治者無不派出人苦心孤詣地尋找龍鱗。而有些人緣巧合下得到龍鱗,就能推翻前朝的統治,因此,曆朝曆代的統治者也決不允許任何人握龍鱗。一旦有消息稱誰得到了龍鱗,當朝皇帝會不遺餘力地滅掉那人全族,以絕後患。
小賈兄弟,剛才你問當年的錢氏兄弟為什麽會被滅族,其實就是因為他們無意得到了一片金龍龍鱗。”
“嘶……”
聽到這裏,賈玉祥不由得吸了口涼氣,張嘴還想問些什麽,可是那人並沒有給他說話的會,而是繼續道:“當年,錢家兄弟無意得到了一片金龍龍鱗,隨後慘遭滅族。錢家的人不知死了多少,但是偏偏有兩個重要的人物活了下來。
一個便是我之前所說的那個精通異術的錢家老,錢無道。另一個則是錢家的長子長孫。錢無道帶著當時年幼的侄子躲進深山,改名換姓生活下來,等到這裏變成遼國的境域,他們才重返家鄉。
錢無道運用畢生所學,在這附近尋了風水寶地,親葬下錢家族人以及錢家積攢下的無數金銀財寶。而他本人做完這一切之後,則是抱著那塊並沒有被宋朝皇帝收走的龍鱗,走入地底深埋己身。
錢無道臨走前留下一句話,錢家受無妄之災,注定無帝王之命,後世子孫誰也不準打龍鱗的主意,這世間也再無錢城錢家子孫,唯有錢家村以祭奠先輩。
錢家村就是這麽來的,這裏也沒有任何一戶人家姓錢。不過那一門傑確實留下了血脈,隻不過他們改了姓氏。小賈兄弟,你知不知道他們改姓了什麽?”
“姓什麽?”
“哈哈,正是小兄弟你的姓,西貝賈!”
話說到這裏,房間內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史未安人全都饒有興致地看著賈玉祥,賈玉祥則是瞪大了雙眼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史未安輕輕端起酒杯,打破了沉寂。
“來,故事講完了,喝酒。”
“對,對,喝酒!”
稍稍緩過神來的賈玉祥連忙跟著一起端起酒杯,隻是他的嘴唇還沒碰到酒杯,就聽到自己的二姐夫史未安說道。
“祥子,待會兒喝完酒,帶姐夫我去看看你說的那棵小安山的老槐樹怎麽樣?”
“這……”
賈玉祥看著自己的姐夫,良久說不出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