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安山,老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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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五年,還是那個夏日裏的某一天。
深夜十二點,錢家村西邊五裏外的小安山山腳下,賈玉祥提著電筒,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山路上。
之前和史未安個人喝酒,一斤多高粱汾酒下肚,讓這個時候的他根本無法保持一個正常人的思維。隻知道自己要去小安山,隻能憑著一點記憶,尋找著那棵除了他不曾有人見過的大槐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幾個人感覺像是已經圍著小安山轉了兩圈了,卻還沒有看見一丁點樹苗的影子。
那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橫耙子走得火大,衝著史未安就吼道:“我說老史,你小舅子到底行不行?咱t都轉悠了多少圈了?就這樣,走到天亮也找不出個羊屎蛋來啊!”
同樣心情鬱悶的史未安一聽這話,當場就要發飆,偏偏這個時候,走在前麵的賈玉祥“嘔”的一聲發出低吼,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給吸引了過去。
史未安扭頭一看,心頭的火氣更大了。還以為賈玉祥是發現了什麽,誰知道他竟然扶著什麽東西彎腰在那吐呢。
“算了,算了,不找了,回去睡覺!”
說著話,史未安便朝賈玉祥走過去,可他沒走出幾步,旁邊伸出隻一把把他給拉住了。
“安哥,等一下!”
“等一下?賢兄弟,這還等什麽?”
“你看小賈兄弟的身邊。”
“嗯?”
史未安愣了一下,趕忙轉頭朝賈玉祥那邊看過去,緊接著他的兩隻眼睛就瞪得比銅鈴還大。
不等史未安反應過來,另一邊的橫耙子就忍不住驚呼道:“我他親娘二舅姥爺的,這是見鬼了嗎!”
原來,不遠處的賈玉祥彎腰吐個不停,而他的一隻卻是扶著一棵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老槐樹。
史未安個人無比確信他們之前路過這個位置不止一次,但從沒看到過這麽一棵大樹。如今這棵樹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出現了,個人反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賈玉祥哇哇吐了好一會兒,直到吐出幾口酸水才終於感覺好受了些。端起衣服袖子擦擦嘴角,他邁步想要繼續往前走,走不出兩步又猛地一回頭,拿著電筒從上到下著了一番,這才咧開嘴笑了。
“姐夫,找到了,就是這棵大槐樹。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這小安山在別人眼裏是個荒山,可我……我……”
賈玉祥話沒說完,突然仰頭栽倒在地。
史未安幾步衝過去仔細一看,發現賈玉祥隻是撐不住酒勁睡了過去,這才不再理會,將目光集在旁邊的那棵大槐樹上。
深更半夜,電光微弱,史未安也看不出這棵大槐樹有什麽奇怪的。那個橫耙子,粗人一個,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出來,當然不可能比史未安發現更多有用的東西。唯獨人的另外一位,那被喚作“賢兄弟”的青年,才是真正清楚自己的目的,以及這棵大槐樹特殊性的人。
賢兄弟圍著老槐樹轉了圈,伸折斷一根垂下來的槐樹枝,湊到鼻子尖輕輕聞了聞,不由得點頭道:“樹生心血,跟老祖宗流傳下來的記載一樣,應該就是這個地方了。安哥,耙子哥,你們幫我搬些石頭過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史未安和橫耙子問都沒問,立刻分頭去找石塊了。倘若賈玉祥還清醒著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驚歎,原來這人裏麵主事的並不是他的姐夫,而是這個給他講故事的其貌不揚的青年。
在賢兄弟的指揮下,史未安和橫耙子用石頭在老槐樹的前方擺了個簡易的供台。而賢兄弟本人則是取下身後的背包,從包裏抽出來根嬰兒臂那麽粗,足有一米長的“貢香”,分天地人才位插好,朝著大槐樹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
“諸位錢家先輩在上,晚輩名賢,今日攜史姓、黃姓後生以及錢氏嫡係子孫賈玉祥來此攪擾諸位先輩安息之地,萬望海涵。賢等不做殺戮、不出淫邪,一求些許錢財養家糊口,二求上古龍鱗物歸原主,願各位先輩顧及自家子孫後代,通融一二。”
這番話說完,賢兄弟直愣愣地盯著那棵老槐樹,可是過去好半晌,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橫耙子最先沉不住氣了,回頭從自己的背包裏抽出一把斧子來,張口喊道:“我說賢兄弟,咱回回開工,你回回整這些五迷道的東西。哪次有用了?閃開吧,讓我把這棵樹砍了,找個下地的路才是正道。”
說話間,橫耙子越過賢兄弟,揮舞的斧頭就要吵老槐樹的樹幹上看下去。然而他的雙才舉到半空還沒落下,那位賢兄弟竟抬腳把他踹飛到了遠處。
別看這位賢兄弟年紀輕輕、弱弱,渾身的力氣卻是大的出奇。隻這麽一腳,橫耙子整個人就翻滾出去十幾米遠,那把斧子也不知道被甩到什麽犄角旮旯裏去了。
“我曰你祖宗!你他娘的敢跟我動,我弄死你!”
橫耙子這人從麵相上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貨,冷不丁挨了這麽一腳,那真是天王老子他也要報複回去。
橫耙子一個翻身從地上跳起來,怒吼著朝賢兄弟撲過來。可不知那賢兄弟使了什麽功夫,單單回頭瞪了橫耙子一眼,就讓他整個人瞬間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橫耙子,咱們個人搭夥的時候,早就把話說明白了。不管去了哪裏,都要聽我的安排。你要是不想幹,不守我的規矩,就趁早滾!”
賢兄弟的聲音不大,但是傳進橫耙子的耳朵裏卻如同洪鍾大呂金石驚鳴,最後一個“滾”字更是在黑夜產生了無盡的回音。
橫耙子當時就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僵直的身子軟軟栽倒在地。
說起來,這橫耙子也是個硬漢子,就算這麽不明不白地受了傷,他依舊不服氣,趴在地上從自己懷裏掏出來一把槍,槍口直接就對準了賢兄弟。
“狗曰的,早知道你小子邪乎,可老子就不信你連槍子都能躲開,去死……呃……”
橫耙子一句狠話沒說完,就感覺自己的脖領子被人抓住,整個人直接被從地上給提了起來。緊接著他上的槍也被奪走,史未安的臉出現在他的眼前。
“橫耙子,你這是幹什麽,都自家兄弟,吵架拌嘴的怎麽還動槍了?跟緊坐下順順氣。”史未安緊緊摟住橫耙子的肩膀,扭頭又朝著賢兄弟說道:“賢兄弟,橫耙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這不是著急嗎。行啦,咱哥仨搭夥這都好幾年了,別為點小事上了和氣,趕緊的辦正事要緊。”
史未安左右逢源,兩邊說好話,總算是把一場矛盾暫時給化解了。
到最後,橫耙子也不砍樹了,低頭等著賢兄弟做安排,隻是他的偶爾看向賢兄弟的目光,卻是充滿了殺意。
人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那棵老槐樹上,賢兄弟拿著塊羅盤又是圍著老槐樹轉了幾圈,這才開口道:“行了,落地生根吧!”
簡單的一句話讓人摸不著頭腦,可史未安和橫耙子兩個人卻一聽就懂。他們提上自己帶來的背包,跑到老槐樹樹底下,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在地上釘下了四根木釘子,隨後兩人有各自取出一卷紅繩,先纏樹,再纏釘,沒多大一會兒,就在老槐樹的樹根上扯出來一張紅繩編就的網。
紅繩網一成,在電光的照射下,人清晰地看到地底冒出來一團黑氣。那黑氣想要順著樹幹爬升上去,卻被紅繩網給攔住,左突右撞了好幾下,最後在正西位置停下來,徐徐消散。
煙霧散盡,賢兄弟露出一抹笑意,點頭道:“成了,來,就在這個位置落鏟吧。”
話音落下,早就等得不耐煩的橫耙子立刻就從背包裏抽出個怪異的鐵鏟,埋頭開始挖坑了。
史未安也是拿著同樣的工具幫忙,不過他的眼睛卻時不時地瞟向賢兄弟。
“賢兄弟,那個,有句話我早就想問你了,不知道能不能問啊?”
“安大哥你想問什麽?”
“嘿嘿,就是,我這小舅子,真的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麽一門傑的錢家後代啊?”
“嗯,應該不會錯的。能找到我都找不到的這可生心血的老槐樹,已經證明他不是普通人了。”
“那這麽說的話,我還是跟古代的王朝貴族攀上親戚了?”
“哈哈,錢家傑算不上貴族,這一家在我眼裏看來,最值得敬重的也就是那位錢無道了。隻可惜這等奇人沒生在現代,若是他還活著,請進我們賢者一族當,怎麽也能成為一地的客卿長老。”
“賢者一族?客卿長老?”史未安眨眨眼,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名詞,好奇心起,便想繼續問問。
可惜,賢兄弟的下句話,直接斷了他的念頭。
“安大哥,我們當初搭夥的時候說過,英雄不問出處,相逢不問來曆。你沒忘吧?”
“呃,哈哈。真是什麽都瞞不過賢兄弟的眼啊。”史未安尷尬地笑了笑,隨即轉移了話題,“賢兄弟,要真是像你說的這樣。那咱們這趟不就是挖了我小舅子家的祖墳了嗎?”
“算是吧。怎麽了?安大哥,你有顧慮?”
“顧慮倒不是。隻不過你看我小舅子這落魄樣子,他家的祖墳能挖出什麽好東西?”
“能挖出什麽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這裏有我想要的東西。”賢兄弟仰頭看看麵前的老槐樹,伸從橫耙子的背包裏抽出來把備用的鐵鏟,竟然也加入到了挖坑的行列。
“行了,安大哥,你什麽都別問了,趕緊幹活吧。這些年咱們人走南闖北專幹這挖墓掘墳的勾當,差不多也該幹到頭了。還是當初的規矩,我隻要我要找的物件,其餘金銀財寶全部歸你們。我達到了目的就收,勸你們也別再做這種損陰德的事情了。”
“啊?賢兄弟你這是什麽意思?”
“哼哼,一門傑錢無道,握金龍入黃泉。今天就是我大功告成的日子!”
賢兄弟說完這句話便不再多言,悶頭刨土,史未安不好再問什麽,也隻能加快上動作。
人合力,感覺也沒用多長時間,就在地上挖出來個一人多深的坑洞。等史未安再一鏟子下去的時候,就聽“鐺”的一聲,鐵鏟似乎砸在了什麽石板上麵。人相視一眼,齊齊露出興奮的表情。橫耙子最先動,扔掉鐵鏟,直接用雙將最下麵的土石扒開。
可等那些土石把幹淨,拿電筒一照,人同時又都傻眼了。
那哪裏是什麽石板,分明是上麵這棵老槐樹眼神生長出來的根係。
“他大爺的,白害老子興奮一場!”
橫耙子怒罵一句,抬腿朝著那段根須狠狠踢了一腳。萬萬沒想到,剛剛埋在土下,連鐵鏟都砍不動的樹根,如今暴露在空氣,隻是挨了橫耙子一腳就當場斷開了。
隨著樹根斷裂,斷口處頓時湧出無盡的黑紅色液體,橫耙子的雙腳最先接觸到這些不知名的液體,隻感覺渾身冰冷,兩條腿當場就麻木了。
橫耙子重心不穩,整個人就要歪倒在坑底,那位賢兄弟疾眼快,趕忙抓住他的衣領子,順勢拉上旁邊還愣神的史未安,幾步竄回到地麵上去。
回到地麵上,雙腳沾染了不明液體的橫耙子已經渾身顫抖地說不出話來了。這倒不是他害怕,而是那些樹根裏流出來的東西,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隻沾上這麽一點就好像被扔進冰窖裏一樣讓人渾身發冷。
看著躺在地上抖個不停的橫耙子,史未安不由得撇撇嘴,轉頭衝賢兄弟問道:“賢兄弟,那樹根裏流出來的是什麽東西?不會有毒吧?”
“那是這棵老槐樹的千年心血,也不知道它吸收了多少死人血肉竟然能讓心血產生這麽強大的寒氣。不過,這也恰恰證明了咱們找到這個地方沒錯,樹底下應該就有我想要的東西。”
“那橫耙子他沒事吧?”
“沒事的,隻是雙腳受了寒氣,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不過剛才我若是沒抓住他,他整個人栽倒在那些心血裏,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
聽到賢兄弟這句話,史未安忍不住低頭看了眼他們剛剛挖出來的那個坑。隻見坑洞底部,已經被樹根斷口裏流淌出來的黑紅色液體給填滿了。
“這可怎麽辦,難不成咱們下不去了?”
“能下去,隻不過稍微麻煩一點。還好我早就做了準備。安大哥,麻煩你去吧剛剛插好的那根貢香點著。”
“點香?”
史未安微微一愣,這才幕然間想起來剛剛賢兄弟在老槐樹前插好的那根香始終不曾點著呢。他急忙找出打火,快步來到供台前點香。可奇怪的是,他試了好幾次,那根香就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換了賢兄弟過來,竟然也是同樣的結果,仿佛那根香是石頭做的,不懼火焰。
遇上這種情況,賢兄弟似乎也是沒有想到,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就在兩人無計可施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痛苦的低吟,他們齊齊轉頭看過去,發現賈玉祥揉著腦袋從地上站了起來。
估計那家夥是睡在地上覺得有些涼了,這才醒過來。
一看見賈玉祥,賢兄弟緊皺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對了,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安大哥快叫小賈兄弟去點香。”
“啊?讓他去?他行嗎?”
“隻有他行!”
賢兄弟說著,直接親自跑過去把還迷迷糊糊的賈玉祥拉到了供台前邊。他抓著賈玉祥的按下打火。說來也怪,剛才兩個人怎麽也點不著的貢香,遇到賈玉祥之後,立刻就升騰起徐徐青煙。
眼見支香點燃,賢兄弟不喜反憂,低聲喊道:“安大哥,快,帶上咱們的東西下墓。這次動作要快,必須在這根香燃盡之前從裏麵出來。否則咱們所有人都會被這大槐樹的心血淹沒在裏麵的。”
說完這句話,賢兄弟拉著神誌不清的賈玉祥率先跳進他們剛剛挖出來的坑洞裏。史未安背著背包緊隨其後,這一跳下來,他就發現剛才鋪滿坑底的黑紅色液體不知去向了。
不僅如此,就在橫耙子踢斷的那塊樹根斷口處,竟然出現了一個可供一人進入的洞口。洞內是不知什麽年月修剪出來土石台階,直通黑暗的地底,而賢兄弟拉著賈玉祥早就鑽了進去。
史未安不敢耽擱,急忙也打開電筒鑽進洞裏。
就在他們離開後沒多久,地麵上橫耙子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一隻拉著自己的背包,另一撐著自己的身體,使出渾身力氣滾進了老槐樹下的大坑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