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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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夏天的周日下午,烈日當空。

    腕輕快的翻動,一根根細長的銀針在指尖舞動,如同一隻隻銀色的小精靈一般飛舞,白子嵐雙飛快的從銀針盒抽出一根根細長的銀針,雙指持針,準確無誤地紮到俯臥在床上的老人的四肢、軀幹各處。速之快,令人眼花繚亂,歎為觀止!

    若不是每一根銀針都恰到好處,分毫不差的紮在各個穴位上,恐怕有不少人都認為白子嵐是在胡亂紮針。

    轉眼之間,大半盒銀針已經分毫不差的出現在了老人的各處穴位上。白子嵐放下雙,略一調息,眼神再次專注。雙熟練異常的開始行針。提插,撚轉;蒼龍擺尾法,赤鳳搖頭法……提寸,進一寸,又以食指輕彈針柄,每一處行針過後,白子嵐雙卻沒閑著,沿經脈循按、循攝,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嗬成……

    白子嵐輕吐了口濁氣,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將銀針謹慎地收回針盒,對著老人微微一笑道:“鄒老,今天的針灸已經結束了,您老還是按照我給您開的方子繼續熬藥服用,應該不久後就能痊愈了。”

    “哈哈,好,好!白神醫真是妙回春呐,哈哈哈哈……”老人從床上翻身而起,隨套上一件衣衫,站起身來對著白子嵐興奮的說道。動作之輕便就宛若年輕人一樣,要知道,這位年過八旬的老人,在一個月之前還是有人攙扶才能勉強行動的病人啊。

    鄒老的兒女們帶他輾轉多家醫院,甚至去了燕京最好的醫院,讓醫學界的許多專家們會診,可是也沒有什麽辦法,隻能維持現狀而不能治療,他們心灰意冷之下,才重新回到濱海市的。

    本已不抱希望,後來他們偶然間知道了一位醫“白醫生”的聯係方式,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讓他來給自己治療,反正這位“白醫生”診費不高,也就是一百來塊,已經是十分便宜了。不過便宜難道還能有好貨麽?

    更何況是醫這種靠經驗積累的東西,俗話說“老醫”老醫,自然是年齡越大醫術越精,而這位“白醫生”不過二十不到的樣子,還似乎隻是個孩子,能有本事麽?

    但是這位“白醫生”給老爺子施了幾次針灸,開了幾次藥之後,居然神乎其神的好了過來,而且這不是普通的治標不治本,而是徹底根治的樣子呀,這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於是他們一家人對白子嵐的稱呼也從“白醫生”變成了“白神醫”,想要給人家多許好處,可是白子嵐卻絲毫不要,依然按照原來的診費收費,讓他們毫無辦法。

    “嗬嗬,神醫不敢當,醫博大精深,我也隻是略懂皮毛罷了。而且您要是再叫我白神醫,我可不敢來您這兒了,您還是叫我小嵐吧”白子嵐擺了擺,笑著回答。

    “嗨!小嵐你過謙了,你這若還隻是略懂皮毛的話,那現在那些醫們,豈不都是絲毫不懂的騙子了?”老者哈哈一笑道:“我已經讓姍兒去準備晚飯了,還望你不要推辭,留下來吃過飯再走吧。”

    “實在是不好意思,鄒老,今天家有事,我得趕緊回去了,等改天有時間,一定嚐嚐姍兒的藝。”白子嵐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道。

    “哦?既然如此,那就有時間再說吧,家的事要緊,走,我送你下去。”鄒老看了看白子嵐,見他不像是假意推辭的樣子,應該是當真有事,便如此說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您老剛治療完,最好不要吹風,下次我再登門拜訪。”白子嵐背上他的帆布挎包,也不等鄒老再做客套,轉身出了房間。鄒老看著關上的房門,笑著搖了搖頭,這小子……年紀輕輕就有一身驚人醫術,卻在世麵上毫無名氣,真是很令人奇怪呢。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自己隻需要與他打好關係,這才是最重要的。

    …………

    白子嵐從鄒老的別墅內出來,朝公交車站走去,他穿著一身很舊的花格襯衫,一條肥大的粗布短褲,挎著個打了補丁的帆布包,在這富人雲集、豪車遍地的別墅區,實在是格格不入。看著偶爾出來遛狗散步的有錢人看自己驚愕加鄙夷的眼神,白子嵐嘴角不由得帶著一絲苦笑。

    他娘的這叫什麽事兒啊?從歲開始,自己已經跟著薛老頭子學了整整十五年的本事了,學駕駛、學醫。雖然自己還隻是個高二的學生,也沒怎麽跟同行接觸過,但是他對自己的技術還是很有信心的,可是薛老頭子就是不讓自己顯露出來,不僅如此,甚至自己偶爾接到病人的單子,居然不給自己收高費用?要知道自己的病人都是各大醫院沒辦法醫治的那種,自己給他們弄好了,有時候就是百八十塊的診費……更是不給自己開診所做宣傳,還有沒有天理了!有沒有了!

    小的時候白子嵐還天真的以為薛老頭子是什麽隱世高人,有一顆救濟世人的善心,就像佛陀轉世一般視金錢如糞土,還對自家的老頭子懷有一顆崇拜之心。可是後來長大以後他發現,救濟個屁啊!他自己也就是個普通的出租車司,每月拿著那點可憐的工資和政府發的補助金,帶著自己和妹妹住在棚戶區裏麵,省吃儉用的供自己和妹妹上學,自身都難保還去救濟世人?然後白子嵐就無語了。

    他這一身高明的醫術要是宣揚出去,多少人前赴後繼的來巴結還來不及呢?說不得到時候家裏口人也可以當個富貴人家,住在這別墅區裏麵呢!

    他也曾問過薛老頭子為什麽寧肯當個普通的出租司也不肯顯露一身高超醫術,然後老頭子就會嘟嘟囔囔的把話題扯開,時不時還會真的給白子嵐扯一些什麽“高人都是要低調的,而不是以此來賺錢!這是救人的本事,不是招財的本事!”

    白子嵐除了翻白眼,已經完全不知道要怎麽來應對了。不過到了後來他也就釋然了,他已經習慣了平凡的學生生活,偶爾會出診一兩次,其餘時間,他就是一個學習優秀的普通學生。他並不想打破這份平凡,讓別人都用異樣的眼神來看他。當然,偶爾發發牢騷還是會的。

    至於薛老頭,他也懶得再去追問了,畢竟薛老頭獨自一人撫養自己和妹妹十幾年,也不容易。要知道,自己和妹妹從小就沒有父母,是孤兒,按薛老頭子的原話說:那是我心好!看到你們兄妹倆大冬天的裹個薄毯子縮在胡同裏,才把你們兩個小崽子帶回來白吃我的糧食!誰願意家裏平白多兩張嘴?

    當然,白子嵐知道薛老頭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嘴上不饒人,但是這些年來他都是寧肯苦了自己,也沒讓自己和妹妹挨過餓、受過凍……但是你他娘的就不能略施幾醫術,讓咱家口生活好一點嘛!

    白子嵐苦笑著搖了搖頭,問題似乎又回到了原點。也不再去自尋煩惱,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今天是白子嵐的十八歲生日,他的成人禮。午出診的時候,妹妹就跟他說,要他早點回去,為他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大餐,聽說有黃燜雞哦。

    白子嵐坐在車上,透過車窗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和天邊血紅的晚霞,夏日的晚霞最令人陶醉,那是一種令人沉醉其的美,仿佛間,他已經聞到了平日根本聞不到的,黃燜雞的香味,白子嵐放鬆地靠在座椅上。其實,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

    突然,白子嵐愣了一下,左輕輕地撩起了右的衣袖,在白子嵐的右大臂處,一個黑色的胎記,如同烙印般鐫刻在臂上。按說這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很多人都會帶有胎記,長在任何地方的都有,甚至臉上的都有。包括各種奇形怪狀的,可唯獨白子嵐臂上這個十分詭異。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這個胎記還隻是淡淡的一小片黑印,可是,隨著白子嵐逐年長大,這個胎記仿佛隨著他一起成長一樣,一年比一年顏色加深,逐漸擴大起來。而最為詭異的是,那胎記竟然慢慢的變出了一個奇異的形狀。

    一隻似龍似蛇,長有羽翼的生物,尤其是近兩年,越發的明顯。白子嵐也曾到醫院去檢查過,可是醫生的答複永遠隻有一個:正常的胎記,沒有問題。後來因為這胎記並沒有什麽別的問題,又查不出什麽,白子嵐也隻好不了了之。唯獨薛老頭,在看到他胎記逐年變化的時候,眼神總是略微波動了一下,但老頭子不主動說,白子嵐也知道問不出什麽來的。

    可是今天從早上開始,白子嵐就一直有一種冥冥的預感,似乎今天要發生什麽事情似的……

    “乘客朋友們,東巷橋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有序下車……”公交車裏的廣播聲打斷了白子嵐的思緒,背著他的帆布包下了車,看著眼前生活了十八年的棚戶區——他的家,白子嵐伸了個懶腰,輕車熟路的走了進去。

    夕陽的餘光漸漸消失在棚戶區的小巷,昏黃的路燈一盞盞亮起,縷縷炊煙從四周的平房升起,棚戶區的人們自然不可能去下餐館,一日餐基本都是自己做,許多房屋頂上還是老式的煙囪,雖然有些破敗,但還是別有一番風味。

    晚霞漸漸退去,天幕被黑暗所籠罩,白子嵐吹著口哨,想著家裏的黃燜雞輕盈的向前走著,可是,突然間,一滴冰涼落在了他的鼻梁上。

    白子嵐愣了一下,抬抹了抹,“雨水?”猛地抬頭一看,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卻不知什麽時候竟已經烏雲密布,黑雲低壓壓的向大地壓來,令人感到沉重。

    “這什麽鬼?”白子嵐一臉錯愕,俗話說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剛剛還晚霞漫天,怎麽現在就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天氣預報也沒說今天有雨啊,還是這麽大的雨。

    雖然心有些不解,但是白子嵐也沒愣著,加快步伐朝家的方向小跑著過去,可是跑了幾步後,他就猛然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見鬼!”白子嵐的臉色凝重了起來,看著眼前這一條,走了無數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巷,白子嵐第一次覺得,它是那麽的陌生,似乎自己第一次踏上這條路一樣,而且,可能是一條不歸之路!

    原本隻有百來米的小巷,他已經大步跑了這麽久,可是距離盡頭還是遙不可及的樣子,回頭一看,遠遠的還能看見自己下車的公交站台,但是小巷的長度卻延伸出了數倍之長來,但,他是絕不可能走了這麽長的距離的,這種奇異的錯亂空間感,讓人覺得十分地不真實……

    “鬼打牆麽……唔……”雖然白子嵐是個無神論者,但是眼前的現象太過詭異,詭異到已經無法用常理來解釋,這時候,他隻感覺右臂上一陣劇烈的刺痛,隨之而來的是難忍的灼痛感。白子嵐連忙卷起袖子來,卻驚愕的發現,他臂上的那個龍形胎記,竟然散發著淡淡的紅芒,那灼痛感也是從其上傳遞而來。

    縱然有著不淺的醫術,但白子嵐卻無法解釋眼前的情況,胎記還會發光?這什麽鬼?

    “嘩嘩嘩……”地麵上斑駁的水滴印終於變成了遍地潮濕,大雨傾盆而下,瞬間就將沒帶雨具的白子嵐淋成了落湯雞,而且這雨……實在是太詭異了——溫度太低了!這是白子嵐的第一反應。就算夏天的緣故穿得比較少,但是這雨淋到身上,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就像是整個人都被丟到冰窖裏麵的感覺。

    但是,唯獨那胎記還是灼熱異常,絲毫沒有減弱。白子嵐環顧四周,心越發的沉了下去……太安靜了!是的,太安靜了。剛剛還炊煙嫋嫋的棚戶區,現在竟然毫無人聲,隻剩下雨水的“嘩嘩”聲在耳畔回響,似乎此刻,整個世界,隻剩下了白子嵐一個人!

    整個世界都黑了下來,那不是夜幕的黑,而是一種深邃的,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攝人心魄的黑,唯獨路邊昏黃的燈光在雨搖曳,拉長了白子嵐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