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晉江文學城8.15

字數:8482   加入書籤

A+A-


    九天書院的課程是兩日主修一日輔修, 每十日還有一天休沐。

    景嶽連著上了兩日主修課, 今日恰好輪到輔修的符法。

    嗯……就是五道真人的課。

    他硬著頭皮進了課舍,一入內, 就接收到眾人投來的複雜視線, 空氣中彌漫著尷尬。

    景嶽早已習慣了羨慕, 也習慣了嫉妒,習慣了欣賞, 也習慣了憎惡, 偏偏就是不習慣這種飽含同情,又帶著點兒欲語還休的探尋眼神……

    他定定神, 佯作鎮定地找了個位置坐下,任他們打量。

    不多會兒, 鄭白和顧俠結伴而來,見了他直直走過來,鄭白興奮道:“老祖,我聽說昨日嘰嘰它調——”

    “咳咳咳……”景嶽粗暴打斷,“你們法修課上得如何了?還有, 在書院別叫老祖。”

    鄭白與顧俠對視一眼, 終於後知後覺老祖並不想提, 於是配合地轉移話題。

    等說完自己的情況,鄭白忽道:“老、阿景, 我聽說你們劍道課上, 秦真君的教法很……不尋常?”

    他聽的原話其實是變態來著。

    景嶽:“是不尋常, 但助我良多。”

    鄭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又道:“我打聽過了,這次和我們一起修符的有六名紫霞派弟子,那個安文星,還有那位晁真人的徒兒康錦都在其中。”

    景嶽:“想來多半是紫霞派與青竹齋同屬下南洲,多少耳濡目染,對符法也有基礎。”

    說罷,他下意識看了眼紫霞派弟子的方向,卻見每個人都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眼神中滿是戰意。

    景嶽:“……”

    總覺得輔修課不會太平?

    這時,提醒著上課的鈴聲響起,一位白發老道慢慢踱步進來,他腰間掛了個酒壺,鼻頭是常年飲酒的紅色。

    景嶽垂下眼睛,看著地麵。

    但五道真人絲毫沒有提昨日之事,甚至都沒給景嶽一個眼神,中規中矩地講起了符法。

    “以道之精氣,布之簡墨,會物之精氣……”

    景嶽暗自鬆了口氣。

    “以卻邪偽,輔助真教,召會群靈,禦製生死,保持劫運,安鎮……呼呼……”

    ???

    學生們一臉懵逼——五道真人,就這麽清純不做作地睡著了……

    課舍裏悄無聲息。

    很久,有一名弟子道:“我聽說五道真人若是一日不喝寶葫裏的酒,他就會犯困,不論什麽處境。當年他還是青竹齋內門弟子時,門中大比,有同門忌憚他的實力,故意偷了他的葫蘆,他竟在比試中打起了瞌睡……”

    景嶽:“……”

    一眾學生不約而同地朝景嶽看來,後者強行微笑:“那我們該如何?”

    “不如,就讓他睡?”

    “……”

    於是,晚間景嶽回去時,孟善好奇道:“今日五道真人講了啥?他……跟你賣慘了嗎?”

    畢竟昨日裏五道真人逢人就哭訴,書院裏人人都知他的酒被偷喝了。

    “沒有。”

    景嶽幽幽道:“他睡了一天。”

    五道真人直到日已西斜才醒來,當時鈴聲恰好響起,他扔下一句“散課”,趕緊掏出葫蘆灌了一口今日新釀成的酒,還得意地看了眼景嶽。

    而且,景嶽回寢舍的路上還看見了秦燕支,不過他遠遠就躲開了。景嶽對於自己有理的事臉皮厚的很,但對於自己理虧的事,還做不到坦然如常。

    何況秦燕支一向高冷,藍鳳當眾撕人家的衣,身為主人,他還真有種褻/瀆了良家婦男的愧疚感。

    孟善:“……那、那也挺好的,嗬嗬。”

    被鎖了一整天的藍鳳蔫了吧唧,一看到景嶽就開始撒嬌賣乖,舉著翅膀道歉發誓。

    景嶽也不可能一直關它,隻道:“你惹的禍自己解決,想辦法向五道真人還有秦真君道歉,他們若滿意,我就不與你計較。”

    於是藍鳳就被放了,於是它哭哭啼啼地飛走了。

    藍鳳消失了兩日,這天景嶽從劍閣中出來,秦燕支叫住了他。

    “那隻雞,是你的吧?”

    景嶽一下子警惕起來,沒作聲。

    “我不明白,它這兩日為何總往我寢舍扔布頭,夜裏又總在外間吵鬧不休。”

    景嶽:“………………”

    “可、可能它那日抓破秦真君衣衫,心存愧意,想要致歉?”

    秦燕支沉默半晌,“不用的。”

    景嶽:“……哦。”

    次日,又到了輔修的日子。

    五道真人一見了景嶽就哭訴道:“景同學啊,你們家的雞每日都給老夫送一壺酒,老夫實在感激,可它天不亮就在老夫窗外嘰嘰喳喳,若不是老夫定力夠,說不定就要練岔氣,這、這到底是何意?”

    景嶽心虛,“可、可能它那日偷喝了真人的酒,心存愧意,想要致歉?”

    五道真人半天憋了一句:“不用的。”

    景嶽:“……哦。”

    總之,這一日總算能正常上課了。

    五道真人慢慢解說著關於符道的一些基本常識,多是老生常談,在外頭一靈石買本《符道入門》就能懂,因此不少學生麵有不耐,還有些則昏昏欲睡。

    五道真人假作看不見,兀自說了快一個時辰,才慢悠悠拿出符紙,“今日,我們要煉製的是一種日常符——輕身符。”

    顧名思義,輕身符能減輕使用者身體重量,加快使用者行走速度。

    修者一直要修成金丹才可以禦劍,金丹之前若要趕路隻能依靠靈獸靈禽或飛行法器,而在距離不太遠的情況下,很多人都會選擇輕身符。

    這種符籙太過普通,因此立刻有人嘀咕道:“怎麽是輕身符?我早就會了。”

    “是啊,還以為能學到什麽新符。”

    五道真人一言不發,默默做著示範。隻見他兩指並攏,牽引靈力於半空中虛虛畫了一道道符紋,線條流暢,靈力均衡,五道真人兩指一點,符紋便打入黃符紙中。

    他收起符籙,道:“爾等先自行練習,兩個時辰後我們再來檢驗。”

    說罷,他飲了一口酒,開始閉目養神。

    眾人無奈,隻得照辦。

    景嶽倒是第一次煉製輕身符,他回憶著五道真人方才的動作,隻覺得每一筆畫,每一轉停都行雲流水,賞心悅目。對方甚至以指代筆,不借用朱砂直接溝通靈氣入符,足見五道真人對這枚符籙的熟練。

    但不知為何,他總感覺符籙中有道紋路略顯突兀,它似乎不該這樣,應該更簡潔,更直接。

    修者總是相信自己的直覺,他決定試試。

    於是,景嶽取出紙筆和備好的朱砂,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勾勒了一張全新的輕身符。

    兩個時辰晃眼而過,五道真人將他們帶出課舍,來到書院第七峰峰頂的一汪湖泊前。

    “輕身符繪製成功,能夠淩於水麵,你們這便試試吧。”

    眾學生互看一眼,紫霞派的安文星整了整衣衫,昂首挺胸地走到湖邊,“不如,就由我先來?”

    他取出符籙,夾在兩指間,口中喃喃念咒,黃符猛地燒了起來,一些符灰飄散在風中,卷向天空。

    安文星邁出一步,輕輕踩在水上,他頓了頓,本有些嚴肅的神情忽然一鬆,另一隻腳也隨之踏了上去。

    如鏡般的湖水泛出一圈圈波紋,但安文星卻仿佛如履平地,他勾唇一笑,邁開步子跑了起來,仿佛淩波飛燕。

    五道真人沒什麽表情,道:“行了行了,省點兒力吧,你這符能用半個時辰,莫非你想跑半個時辰?”

    岸上不少學生偷笑,安文星尷尬地回了岸上,但仍不忘挑釁地看了鄭白一眼,後者忍不住翻了白眼,心道:輕身符而已,誰不會啊?

    然而不會的人也有,不過數量不多,加起來也就三五張符籙未能成功催發,等其餘人都測試完了,景嶽才慢慢走到湖邊。

    人前顯聖,總要最後一個出場!

    ……並不是,景嶽尚不知符籙威力,其實他心裏也有些緊張。這種緊張不是害怕失敗後沒麵子,而是對未知結果的期待。

    景嶽深吸口氣,念咒催動符籙,就在符籙燃起那一瞬間,忽然一陣狂風刮來,掀起了半丈高的浪花,湖邊所有人都被吹得半眯起眼。

    與此同時,景嶽感覺自己身體輕若羽毛,仿佛整個人都融入風中,每一根發絲都能體會風的愉悅。

    他的視界越來越高,轉眼間,就已飛離地麵一丈有餘。

    所有人目瞪口呆,他們從未聽說過輕身符還有這種操作?

    隻見景嶽小小一跨步,人已來到湖中央,澄碧的湖水起起伏伏,攪碎了他的倒影。他再跨一步,就已經越過了湖麵,抵達了對岸……

    事實上,景嶽此時也是懵逼的。

    他怎麽都沒想到,輕身符改良過的效果竟然如此之好!

    前世的他對於符道一知半解,絕不會有如此天賦。想了想,多半是全靈體對靈氣十分敏感,而大多符紋結構都包含了天地靈氣,因此即便是很細微的異常,他也能有所感應,就像一種天生的本能。

    而岸邊,一直半死不活的五道真人猛地睜大眼睛望著景嶽,心中念頭千回百轉。

    此類輕身符聞所未聞,一步竟然能跨越十丈,若搭配功法,一息就能踏出百丈,簡直就是低階修士的逃跑利器嘛!要是拿去賣,必能賺得盆滿缽滿!

    因此,在景嶽回來後,就看見五道真人滄桑的眼中迸發著銳利光芒,讓他莫名一寒。

    五道真人:“此符真是輕身符?”

    景嶽:“是,不過我改了符紋。”

    五道真人微笑,眨著眼一臉期盼地望著他。

    景嶽終於讀懂對方的意思,於是搖頭道:“抱歉了真人,我想用它來賺錢,所以暫時不能告訴您方法。”

    他十分直接,讓五道真人無話可說,旁邊一眾豎著耳朵的偷聽群眾夜都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過……改日我可以送大家一些。”

    隻是用偽紋掩飾過,景嶽默默想。

    眾人也猜到他會遮掩,畢竟市麵上的符籙都有偽紋,但想著拿回去自己研究也成,沒準就能去偽存真呢?就算研究不出來,得了符籙用來逃命也好,修真界多危險啊!

    於是氣氛異常和諧,隻除了紫霞派幾人的臉色有如吃翔。

    這天夜裏,月朗星疏。

    秦燕支端坐於蒲團之上閉目修煉,忽然感應到門外有人。待他推門一看,就見寒雲宗那位新老祖正倚靠著院中一株桃樹,在落英繽紛中,神情頗為凝重地遙望著玄月。

    對方聽見了動靜轉過頭來,微微一怔,隨即眼中漾起笑意,“秦真君,晚、晚上好啊!”

    秦燕支:“所來何事?”

    ……沉默。

    半晌,對方輕咳一聲,“我來抓雞。”

    秦燕支:“嗯。”

    ……繼續沉默。

    月光下,秦燕支一身素白,經月色柔化的輪廓甚至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

    但景嶽卻無心欣賞,他再也繃不住,道:“夜裏風涼,秦真君還是趕緊回屋吧。”

    話音一落,一隻藍色幼雞從遠處飛來。隻見它嘴上銜著塊嶄新的布頭,腳上抓著比它還高的酒壺,身體搖搖晃晃……

    “砰——”

    秦燕支飛速關上了門。

    景嶽:“……”

    藍鳳一見到景嶽,立刻做出一副可憐巴巴、搖搖欲墜的樣子。

    景嶽好氣又好笑,心想自己昏了頭,竟讓藍鳳來賠罪,簡直是對受害者的二次傷害,於是無奈道:“嘰嘰,秦真君和五道真人已經原諒你,所以你不用再去送酒扔布頭……”

    藍鳳眼睛一亮,酒壺“啪”的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溢出滿院酒香。

    “我好累啊!嘰嘰這兩天超辛苦!每天都要去樂城賣藝,才能換一點布頭和一壺酒,早晚還要為他們把歌唱,他們可算原諒我了!”

    ……唱歌……???

    景嶽眼角一跳,決定略過這個話題,笑道:“賣藝?你能做什麽?”

    藍鳳:“我我我,嘰嘰會裝瘸子,布莊老板見我可憐,哪怕我叼走一塊布頭,他都不會阻止!”

    景嶽:“……所以,你也是這樣換來的酒?”

    藍鳳:“當然不是!我能給客人開核桃,剝瓜子,幫酒樓老板拉生意!老板高興了,就允許我帶走一壺酒。那些客人可喜歡我了,他們還給嘰嘰吃酒——”

    說完,它的小翅膀忙捂住嘴:“我、我一口都沒喝,嘰嘰發誓。”

    景嶽:“……辛苦你了。”

    藍鳳頓時雞頭朝天,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