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晉江文學城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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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掌櫃哼著小曲兒踏著方步來到店中, 所見就是與往日一般冷清的鋪子, 但夥計卻手捧一本冊子眼神呆滯,那模樣仿佛被狂風蹂/躪過的野花。

    掌櫃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又突然神色一變, 厲聲道:“小李, 你幹嘛呢?不好好幹活,發什麽呆?!”

    夥計嚇的手一抖, 冊子差點兒給扔了, “我我我、掌櫃的,咱、咱們店鋪的符籙都都都被搶光了!”

    掌櫃卻很淡定地睨了眼櫃台, “那不還有點兒嗎?”

    夥計一瞧,櫃台角落果然還剩一摞黃符。可那種符怎麽會有人買?剛剛借定獸符的光, 連日常符以及牛皮吹上天的輕身符都被人包了,就這一摞符無人問津。

    老實說,他每次提起來都膽戰心驚的,總感覺會被打,旁人看他的眼神也跟看白癡似的。

    恰在這時, 一位綠衫青年匆匆進入店中, 他望了眼空蕩蕩的櫃台, 心裏直呼倒黴!想他從獸堡歸來就特意回家拿靈石,果然還是晚了!

    綠衫青年歎了口氣, 正準備走, 卻聽掌櫃道:“客人, 可是要買符?”

    綠衫青年:“符都沒了, 我還買啥?”

    掌櫃往櫃台邊角一指:“還有啊!”

    綠衫青年視線追過去,見到了一摞黃符可憐巴巴地躺在櫃台上,像是被遺棄了。

    青年癟癟嘴,心道都沒人要的符,定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他也不太好駁掌櫃麵子,順口問道:“什麽符?”

    掌櫃:“塑胎符。”

    青年:“沒聽過。”

    掌櫃神秘一笑,臉上的褶子像幹枯的老樹皮,“這是本店最貴也最好的符籙,可以改善修士的靈根資質,隻此一家有售,您沒聽說也正常。”

    青年一愣,隨即狂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旁的夥計心道,他就知道是這麽個結果!方才他和那幾波客人表演了好幾次類似劇情,滿滿都是套路!

    綠衫青年笑夠了,道:“掌櫃啊,你雖是凡體,但也應知靈根天成,不可更改。除非有大氣運者能找到世間罕有的天材地寶,或是修煉奇功邪術,但過程都很痛苦,且大多收效甚微。如今一枚小小的符籙,你告訴我它能改善靈根資質?”

    他轉頭問夥計:“你信嗎?”

    夥計不信啊!但他不能這麽老實,於是嚅囁道:“雖、雖然作用很小,但東家說可以提純主靈根,排除雜靈根……”

    他越說聲音越小,綠衫青年則又笑得擠出眼淚,“那你們這符籙怎麽賣啊?”

    夥計:“五、五百靈石一張。”

    綠衫青年諷笑一聲,正欲開口,就見個珠光寶氣的女子不知何時站在他身旁,豪氣十足道:“塑胎符是吧?我都要了!”

    鋪子裏除了掌櫃,其他兩人皆愣了愣,隨即用一種飽含同情地眼神打量著女子,夥計甚至下意識道:“這個符,也沒有人買過的,所以……”

    掌櫃猛咳幾聲,及時打斷豬隊友,正氣凜然道:“所以您是第一人,隻收您八成,也就是四百靈石一張!”

    夥計一個激靈,忙道:“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女子一挑眉,神氣道:“別人沒買過我不能買嗎?本姑娘不差錢。”

    她正是九天書院的金寶珠,前幾天手下打聽到白馬街上多了家賣符籙的鋪子,金寶珠今天正是來暗訪的——但凡是符籙鋪子,都是他們如意商行的敵人!

    可她左右一問,便猜到這鋪子的東家是誰了。而她對那位東家素來信任,再匪夷所思的事,放在景嶽身上似乎都理所當然?

    因此,當她一聽說塑胎符的作用,想也不想就要全包。若掌櫃沒有誇大其詞,這符籙別說五百靈石,日後再多十倍也難買!

    綠衫青年看出她是修士,驚道:“這位道友,你真要買?你……相信?”

    金寶珠笑靨如花,“關你什麽事?”

    綠衫青年眉心一蹙,不喜她的態度,甩甩袖便走了。

    這一回,掌櫃再沒有攔他,而是取出符籙,一臉歉意地對金寶珠道:“真是對不住了,咱們店裏也就隻有六張……”

    金寶珠:“沒事兒,有多少我要多少。”

    掌櫃:“就喜歡您這麽爽快的客人,咱們也是良心商家,因此得提醒您,塑胎符可不能多用。一月頂多催動一張,一旦過了反而會傷害靈根品質。而且根據每個人靈根資質的不同,效果也有差別。”

    金寶珠掏了靈石,“行,我知道了。”

    說完一陣風似的走了。

    夥計盯著徹底空蕩蕩的櫃台,呆若木雞。

    與此同時,對麵的茶樓上有人大驚道:“不可能!”

    景嶽老神在在地端起一杯茶,輕抿一口。

    別說顧俠不信,起初他也沒料到自己的設想這麽快就能轉化為現實。他根據《噬靈**》的理論反向推導,成功將天香老人抽取他人靈根的方法用作自身,也就是首先分離自己的靈根,再抽出其中的雜靈根。這樣一來,雖然效果甚微,但不用與外人的靈根融合,靈根保持了完整性,也減少了靈台不穩的隱患。

    但這套功法不能對外公布,以免心思不純的人反過來惡意利用,成就第二個、第三個天香老人。

    因此,景嶽才想到以符籙為媒介。

    他見顧俠三人都將信將疑,於是挨個問道:“顧俠,金木靈根?汪小狸,金火靈根?鄭白,水土靈根?嗯,還挺全。”

    書院裏的人資質都不錯,多半都是雙靈根以上。

    景嶽從乾坤袋中取出三張符籙,“一人一張,試試。這符籙可難煉製得很,我也就這三張了,珍惜啊,以後要收錢了啊。”

    幾人麵麵相覷,顧俠道:“在這裏?”

    茶樓裏可是人來人往。

    景嶽:“心靜一點,讓你們排個雜靈根,又不是讓你們引氣入體,怕什麽?”

    看打臉劇情已看得癡迷的藍鳳翻了個身,忍不住批評道:“就是啊,排個汗還要找雅間嗎?”

    可惜,隻有景嶽能聽到。

    顧俠遲疑片刻,心一橫,老祖總不能害他們,試就試!鄭白與汪小狸見他這般爽快,也一咬牙,閉上了眼睛。

    隨著符籙催動,一股奇妙的外力進入體內,途徑大小竅穴與經脈形成完美的循環。那股力量粗細均勻,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顧俠雖看不見,但他第一次感覺到原本融合的靈根在分離,漸漸的,這份感覺更加清晰,金靈根與木靈根都變得愈發純粹。顧俠下意識將這股玄妙的力量引向金靈根,他知道自己的金靈根隻比木靈根多了一點點,若是兩係靈根能達到絕對的平衡,那他的資質也算萬中無一了。

    很快,他察覺被外力碰觸的金靈根,有極小的一部分被抽離,化為濁氣慢慢溢出體外,雖然那變化小到可以忽略,但卻是真實的,讓人恐懼的真實。

    顧俠心中震撼不已,等玄妙之力完全消失,他再也控製不住心緒,一睜開眼,就看見汪小狸和鄭白都是一副不可置信日了狗的表情!

    每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修界即將掀起一股符籙風暴!不論小修或是大能,都無可抵擋!

    掌控風眼的人是景嶽,而他們,都是這場風暴的見證者!

    幾人激動得忘乎所以,齊聲道:“老祖——”

    景嶽卻一把抓住嘰嘰按在挺翹的鼻子上,甕聲甕氣道:“別說話,趕緊丟個淨身咒!”

    是他考慮不周,忘記排了雜靈根會導致渾身惡臭!誰叫他是單靈根所以缺乏經驗呢?

    “啊啾——”

    嘰嘰不合時宜的一個噴嚏,加劇了氣氛的尷尬,周圍還有客人捂著鼻子左右尋找臭源,最終,目光對準了他們這一桌。

    “……”

    這一刻,景嶽的幾位同窗,很想將自己就地掩埋。

    與此同時,金寶珠也回到了她在樂城的一處宅子。

    一路上仆人們恭敬施禮,金寶珠理也沒理,直接將自己關在了廂房中。

    金寶珠掏出懷中的符籙仔細查看,確認是她前所未見的紋路,從小看遍世間各種符籙的她,竟也不懂其中奧妙,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期待。

    她是書院中少有的三係靈根,其中火靈根最多,木次之,土係非常微弱,幾乎可以媲美雙靈根,但也隻是幾乎罷了。若是此符真的可以改善靈根資質……

    金寶珠深吸口氣,盤膝而坐,緩緩催動靈符。

    銀色符紋一點點攝入體內,隨著靈力運轉開始循環……

    半個時辰以後,金寶珠的皮膚覆上了一層黑色汙垢,她猛然睜開眼,眼中精光閃爍,下意識握緊了拳。

    等她清理了身子,立刻給九天書院的舍友發了張傳信符,麻煩對方幫她請假七日,而她本人,則乘著飛行法器往金家祖宅而去。

    兩日後,富麗堂皇的金家客堂。

    “你說什麽?!”

    一位略胖的中年修者眼珠子幾乎快脫出眼眶,驚愕地瞪著金寶珠。

    金寶珠:“我說,我找到一種能改善靈根資質的符籙,爹若不信,可以一試。”

    她拿出一張符籙,遞給中年修者,“我雖已試過,但我不知此符是否對金丹期有效。”

    堂中其他幾房的人隻當她失心瘋,笑道:“咱們如意商行賣符賣了那麽多年,什麽符沒見過?塑胎符?哈哈哈哈!”

    “咱們大小姐也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怎麽就給唬住了?”

    “畢竟年紀還小……”

    金家人多,利益牽扯複雜,關係自然不太和睦。

    金寶珠她爹和爺爺那一輩資質平庸,最多也就是金丹期修為,但金丹期是撐不住整個如意商行的。因此,金家的洞天期家主已將目光投放到下一代,為了爭奪繼任家主之位,幾房人平日裏是互看不順眼,尤其對天賦最好的金寶珠,更是一邊嫉妒一邊打壓。

    金寶珠的爹也當她胡鬧,可見她一臉認真,又不好當著另外幾房人駁了女兒麵子,於是道:“行吧,稍後我回房試一試。”

    金寶珠:“爹,就在這兒試吧,若是成功,我還有話要說。”

    “是啊,大哥,既然寶珠這麽有信心,你就試試唄。”

    “對啊,讓咱們也開開眼,見識見識。”

    這一句句的讓寶珠爹騎虎難下,他瞪了眼女兒,心道丟人就丟人吧,被奚落幾句不痛不癢,於是盤膝而坐,催動符籙。

    其他人都等著看笑話,一會兒對寶珠爹指指點點,一會兒又瞄著金寶珠偷笑,可越等越不對勁,寶珠爹竟然一直沒結束入定。

    那符若是假,他不該早就有結果了嗎?若是真……怎麽可能?!

    同樣是半個時辰左右,在滿室惡臭中,寶珠爹眼瞼一顫,眾人心中一緊,不敢錯眼地盯著他,接著,他們就見到寶珠爹眼裏的狂喜和茫然。

    金寶珠:“爹,我沒騙你吧?”

    二房的夫人舌頭打結道:“大、大大哥,不、不會真有用吧?”

    寶珠爹歎道:“塑胎,的確能助人脫胎換骨。”

    無視一眾驚掉下巴的表情,他神情肅然地看著金寶珠,“你有什麽打算?”

    金寶珠:“我想讓如意商行無償代售塑胎符。”

    “無償?!”

    這兩個字觸動了不少人的神經,立刻引來一片嘩然。寶珠爹吼道:“都安靜!寶珠,詳細說說你的想法。”

    “是!”

    金寶珠冷漠地掃了場中人一圈,道:“符籙的製作者,若無意外,當是寒雲宗那位新老祖景嶽了。”

    景老祖會煉符?寒雲宗不是不擅此道嗎?

    眾人都有一肚子疑問,不等他們開口,金寶珠已道:“對我們而言,賣哪種符要做的事都差不多,代售塑胎符不會占用我們更多的資源。再來說說‘無償’,看似我們是白費力氣,實則好處多多。”

    “第一,塑胎符一經推出勢必引發轟動,供不應求。而它的符紋極其複雜,破解難度很高,這也意味著代售這種符籙可以長期獲利,時間久了,景老祖未必不會與我們分利。”

    “第二,我們雖是七方界最有名的符籙商行,但這些年老牌競爭對手虎視眈眈,諸多後起之秀也隨時等著咬我們一口。生意這種事和修煉一樣,不進則退,我們完全可以抓住這次機會,利用塑胎符穩住地位。”

    “第三,景老祖天賦極高且有寒雲宗做靠山,不出意外遲早修入返虛,哪怕是渡劫也在意料之中。若能與他促成長期合作關係,對我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寶珠爹:“可你說的是你的利,對景老祖有什麽好處?他完全可以找寒雲宗代為售賣。”

    金寶珠:“人人都知修煉耗錢,縱然他是寒雲宗老祖,後期也不能隻靠宗門供奉。他肯定需要自己的靈石來源,而塑胎符,多半就是他的生財之道。”

    “若是他讓寒雲宗來打理,先不提寒雲宗從不賣符,一切都要從頭摸索,就隻說那是他所屬的宗門,他好意思一毛不拔嗎?而我們如意商行精通符道多年,最清楚其中關節,我們能幫他把塑胎符售賣到七方界任何一座城,還能為他省掉諸多不必要的麻煩,更重要的是,我們的態度是無償。”

    “我想,其中利害,他自能分辨。”

    二房夫人還想再說,卻被二老爺一拐子頂到腰上,把她欲出口的話統統頂了回去。

    金家平日裏雖然明爭暗鬥,但那些都是族內利益分配之事,若是金寶珠的想法能成,全族皆可獲利,傻子才會扯後腿!要是連這點要害都拎不清,如意商行也沒可能發展到今日的規模。

    “既然諸位都無異議,”寶珠爹環視一周,道:“這件事就先辛苦寶珠了,若是不成也沒關係……”

    “對對對,我們都會記住你的功勞。”其他人也是難得和藹地看著金寶珠。

    金寶珠:“我定當盡力。”

    幾天後,九天書院。

    “你是說,如意商行想要無償代售塑胎符?”

    景嶽有些意外地看著突然攔住他的金寶珠,笑問:“你知道塑胎符是我煉製的?”

    金寶珠從容一笑:“此事並不難打聽,想必景師弟也沒打算刻意隱瞞。如今塑胎符名聲不顯,但要不了多久,它一定會讓所有修者趨之若慕。到時,景師弟隻靠一家鋪子又如何忙得過來,而我們如意商行願意為你分憂。”

    景嶽笑嘻嘻道:“那你們不是吃虧了?”

    金寶珠正欲侃侃而談,卻聽景嶽道:“不,你們不吃虧。讓我猜猜,你們一定是想,我煉製符籙的目的為了賺靈石,而寒雲宗對符籙一竅不通,交給你們打理卻能讓利益最大化,我一定不會拒絕。而如意商行呢,不但可以憑借塑胎符穩固地位,還能與一宗老祖搭上關係,百利無害。”

    金寶珠麵上浮出尷尬之色。

    “嗯……沒準兒你們還想了,我們若是合作得宜,我還會讓你們利益,無償也成了有償,多好啊!”景嶽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金師姐,你心機很重啊。”

    金寶珠:“……”

    她此時都不知該做什麽表情了,還有什麽比被人當麵讀心更羞恥嗎?金寶珠臉色數變,最終挫敗地垮下肩,“其實,我們……”

    景嶽:“可以啊。”

    金寶珠:“啊?”

    景嶽笑道:“既然這件事對雙方都有好處,我當然同意。而且,我確實打算讓利,一九分好了,共同利益是我們穩定合作的基石。”

    金寶珠眼中的失望瞬間轉為狂喜,看上去甚至有些扭曲,她抖著嗓子道:“真、真的?”

    景嶽:“我就等著有人來找我呢,咱們一拍即合啊。”

    金寶珠:“……”有拍嗎?難道不是你一個人的主場?

    既然已經確定要合作,接下來就是商討細節了,兩人聊了半個多時辰,景嶽道:“以後的事就交給你們專業人士了,合作愉快。”

    金寶珠:“您放心,我們一定讓您滿意。”

    等景嶽離開,金寶珠又在原地琢磨了會兒——自己設想的說辭半點兒都沒用上,反而一直被景嶽牽著鼻子走。

    金寶珠搖了搖頭,她曾聽說這位老祖不太會做生意,可她活了七十多年,從小浸淫商賈之道,居然在對方這裏碰了壁,這叫不會做生意?

    嗬嗬,以後誰再這麽說,她一定大耳瓜子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