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晉江文學城11.8
字數:11254 加入書籤
九殺倒地,人並未死去,但他丹田與靈台同時受重創,一身修為毀了大半。
景嶽捂著胸口悶咳數聲,朝著對麵的秦燕支微一點頭,對方手中劍剛剛從九殺體內拔出,劍尖還低落著溫熱的血。
兩人來不及多說,齊齊趕往阮酒的方向。
此時,阮酒可謂是渾身浴血,盡管那些血多半不屬於他,但他還是很累了。
丹田的靈力漸漸稀薄,法寶丹藥也一耗而空,但他不能退,不能停,他身後,是正道的生機,更是魏道友。
源源不斷的魔修圍上來,又一次次被阮酒殺退,他儼然是個殺星,僅靠自己便劃出一條擄奪生命的線,將所有威脅擋在線外,身後,除了石山與魏陣圖空無一物,甚至沒有一具屍體。
景嶽衝上來時,便見到這樣的阮酒,他大喊道:“小酒,你去助魏道友。”
與此同時,他已施展法術為阮酒開道。
阮酒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不似往日柔和,多了幾分淩厲,但卻一如既往的純粹,隨即,阮酒頭也不回地衝上石山。
石山頂,魏陣圖正在艱難破陣,他知青龍位乃是生門,但陣眼卻不在此地,不過,隻要能激發生門,護山大陣定可啟動。
等阮酒趕到時,他剛好摸出一點門道,加上阮酒的幫助,很快,他拿到了開啟生門的鑰匙。
“阮道友,借你一力,隻要鑿穿此處,生門必開!”
魏陣圖激動地指著地上一塊紅色圓環,那是他用自己的血畫出的標記。
阮酒剛好要動,忽然,他渾身一冷,汗毛直豎。
迅速揮出一掌,將魏陣圖打下石山!
魏陣圖受此一擊,整個人還是懵的,他胸口有微微刺痛,但卻並不明顯。
至少,他明白阮酒不是要傷他。
墜落的魏陣圖趕緊穩住身體,下意識往石山看去,他看見了一道紅袍身影——是韓廣!
他更清楚地看見,韓廣隻是輕描淡寫地一掌,阮酒右肩骨到肋骨立刻塌掉,半邊身體軟得像一灘泥。
魏陣圖腦中一片空白,他甚至沒有注意到石山不遠處的秦燕支和景嶽身旁,同樣有一個韓廣。
阮酒身前隻是韓廣的投影,而擋在景嶽麵前的,卻是真正的韓廣。
“不錯,你們竟能想到利用大陣破本座領域。”韓廣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低低一笑,“可惜,你們還是太天真了。”
此時,他斷掉的一臂已長了出來,韓廣展開手掌,欣賞著自己新生的五指,嘲諷道:“今日好叫你們知道,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都是徒——”
話音未落,他猛地抬頭。
石山上,他的投影正一掌拍向阮酒天靈蓋。
阮酒心知已到了生死邊緣,再無處可逃,但陣還未開,他的同伴們還沒能逃出死地。
他不甘心!
渾身僅存的靈力湧入紫丹,靈台幹涸,靈根也攪亂成一團。阮酒體內充斥著暴烈的力量,那是八百年來,他幾乎沒日沒夜修煉出的全部力量!
頰邊的酒窩一如往昔,隻是阮酒的笑容卻意味不明。
就在韓廣投影觸上他頭頂那一瞬,隻聽一聲巨響,周圍空間劇烈震顫,整座石山被炸成灰飛!
煙塵滾滾,像是化不開的濃霧。
“阮酒!!!”
魏陣圖睚眥欲裂,大喊一聲,可隨之而來的衝擊力將他徹底震暈過去。
別說是他,這股如同浩劫的力量,徹天徹地般釋放,就連離得更遠的景嶽和秦燕支也是口鼻溢血,渾身靈力翻湧,更不用說近在阮酒身前的韓廣投影。
韓廣慘叫一聲,哪怕是當日和一葉對戰,他也沒受過如此打擊!
他的投影,碎了,碎在一名被他視作螻蟻的紫府修士自爆之中。
然而還不算完,隨著阮酒自爆,石山垮塌,原本已被魏陣圖破解到最後一步的護山大陣霎時開啟,其勢直衝雲霄,將韓廣的領域撞開一處破口!
秦燕支猛推了景嶽一把,“走!”
景嶽閉了閉眼,再睜開已是無波無瀾。他迅速往破口衝去,途中扔出一枚鈴鐺,一息後,魏陣圖和那枚鈴鐺一同被他攝入袖中。
護山大陣的攻擊不斷朝他逼來,若非致命,景嶽幾乎不閃不避,身上立刻留下道道傷痕。
他使出全身力氣,奮不顧身往前衝!
景嶽知道,危險正一步步臨近,韓廣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而在他看不見的身後,韓廣已揮出一掌,掌風好似狂暴的漩渦卷向景嶽,這時,一道小小的人影飛擋在景嶽身後,是太清!
太清劍魂被瞬間打散,僅剩的一縷也鑽回了正急追韓廣而來的秦燕支腹中。
景嶽的眼睛看不見,但他心裏知道,他感受到了韓廣的攻擊,也感受到了攻擊的消弭無形,說來是簡單的因果關係,但其間,一定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他不敢停下來,連眼睛也不敢眨,死死地瞪視著那方破口——隻有出去,所有犧牲才是值得。
但這時,危險再次逼來,景嶽從須彌戒中摸出一物,頭也不回地往後一拋,浩瀚的天地威壓隨著無盡狂雷釋放,銀雷如同蛛網,仿佛要將天幕撕裂。
那是他當年在妖族祭台上得到的閃雷妖丹,可惜還沒來得及煉化,就被他催動了妖丹中所有能量。
韓廣連連受阻,更是暴怒非常,景嶽哪裏管得著?他眼中隻有一個目標。
此刻,他離破口已經很近了,隻要能出去,就算是須臾片刻,他也能傳出信息!
快一點,再快一點!
身後,韓廣的第三道攻擊已來,而這次,能為他擋住的隻有一人。
“砰——”
飛濺的溫熱落在景嶽臉上,將他的雙目染紅。
景嶽不必回頭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他的理智與情感瘋狂撕扯,寸寸骨骼都在叫囂,都想讓他停下來,回過頭。
但他不能,他隻有向前,不斷向前!
終於,他來到了破口處!
眼見激發的傳信符已融入風中,景嶽迅速回轉。
當初他得到三界寺的轉生蓮台,便已親自去過一次七方界,命寒雲宗的人來蜀西接應。
算算時間,隻要他能再撐過一日,援兵必到。
而且有了他這張傳信符,寒雲宗也能立即收到示警,定會再派人來。
他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衝出韓廣領域,躲入昊天界——等。
但景嶽不敢等,他若等了,秦燕支隻怕沒命了。
事實上,他現在根本不知道秦燕支是否還活著?
他必須回去,否則他此生不安,此生都會痛苦。
景嶽回身的同一時間,已經承受著神識永久受損的風險,釋放出遠超他肉/身所能承受的神識。盡管韓廣也是渡劫期,但在他猝不及防地攻擊之下,想必也料不到,躲不開。
他相信自己可以爭取片刻時間。
果然,追來的韓廣眼見景嶽得手,眼中滿是憤怒和絕望。
縱然魔胎現世乃天地孕育不可更改,但魔胎剛誕生時仍有一段虛弱期,也是正道唯一的機會。
如此,正道在完全無知的情況下被動接受,和提前知悉做好準備,對韓廣而言完全是兩種概念,或許,也意味著兩種結果。
這片大陸已被正道把持百萬年,是時候輪到他們坐一坐這至尊之位了,但如今看來,這場新舊勢力的交替,顯然很難平靜。
韓廣怒不可遏,理智告訴他應該速速退走,趕往魔胎孕育之地,但他咽不下這口氣,他要殺了景嶽!
可不等他出手,神魂驀地絞痛,痛到他無力思考,好似要被扯成兩半。
身為渡劫大能的他神識強悍可想而知,然景嶽竟能傷他?韓廣心驚不已,更是想不通,等他稍稍緩過來,卻見景嶽已背著生死不知的秦燕支消失在破口處。
而等韓廣追出去,已找不到對方半分氣息。
同一時間,極北陸洲,寒雲宗。
魏天離正坐在主殿中,與複玄聊著即將來臨的宗門開山一事。
忽然,一張傳信符飛入大殿。
魏天離順手一抓,漫不經心地打開,隻一眼,他瞬間臉色大變!
“發生什……”複玄話未說完,就見一向對他恭敬有加的魏天離猛地起身,召出飛劍,直衝白霧峰!
片刻後,他聽見寒雲宗內響起了一葉老祖沉如雨前風暴的聲音,“流雲,隨我去蜀西!”
複玄心中大駭,到底出了何事?為何流雲老祖和一葉老祖同時離開宗門?他記得,自己的師尊流風老祖此前也趕去蜀西,難道魔道又作死了?
當複玄陷入迷惘時,蜀西一處漆黑的山洞中,魏陣圖幽幽轉醒。
他先是茫然地盯著洞頂,又突然猛地坐起,“阮酒?!”
“你醒了?”
回答他的不是阮酒,而是景嶽。
黑暗中,魏陣圖看見對方跪坐在地,修者能透過自然形成的黑暗視物,他清晰地看見了景嶽蒼白的麵色,和一雙含悲的眼睛。
魏陣圖心裏驀地一痛,本能地阻止著他往某一處想,而是直直盯著枕在景嶽膝上的秦燕支,愣愣道:“秦真君如何了?”
“他受了重傷。”
魏陣圖突然一驚,“他的臉……”
秦燕支的臉上,遍布黑氣。
“是護山大陣的詛咒之力,沒關係,隻要他能醒過來,詛咒之力總有辦法破除。”景嶽語氣平靜,“對,他醒過來就可以。”
可魏陣圖卻感覺巨大的悲傷席卷而來,他不敢再問了。
他不問,景嶽也不再開口。
兩人在黑暗中靜默無聲。
良久,山洞中響起魏陣圖低啞的聲音,“阮酒呢?”
景嶽沉默許久,終是道:“他已經不在了。”
“……”
魏陣圖放在膝上的手,沾上一滴滾燙的淚,“我知道,我看見了。”
這一刻,他終於承認,終於麵對。
阮酒死了,死於自爆,臨死前救了他。
他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何感受,也沒有心情去一一剖析,他甚至是冷靜的。
魏陣圖曾聽過許多人描述自己失去同伴,失去摯友,失去親人,失去愛人的痛苦,但他此時卻很難卻代入。
他不斷回憶那一幕,回憶著天崩地裂的一刻,記憶仿佛操控了時間,每一個細節他都看得如此清晰。
他看見了飛濺的塵土,看見了韓廣的猙獰,甚至看見阮酒唇畔複雜的笑意,還有對方淺淺的酒窩。
魏陣圖忽然就想起阮酒曾好好的站在他身邊,說,他們至少要互相陪伴兩百年,他們還有一千年,一萬年,萬萬年。
但阮酒死了,一年,一天,一時,一刻,一瞬間也不會有了。
而且,阮酒乃是自爆而亡,神魂不存。
天大地大,萬世輪回,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
“是我害了他。”
“你這樣說,小酒怕是會生氣的。”景嶽道:“何況,去妖界是我的主意,我才是因。”
“不是……”
“小酒一定也不希望我們自責,以他的性子,應該隻想我們能替他報仇。”
魏陣圖雙手攥緊,一言不發。
突然,他聽見一聲清脆的鈴響,魏陣圖怔怔地看向景嶽,他聽見他說:“小酒的神魂殘破,但我已收入這枚鈴中。”
當日他們離開狐族前,狐王曾送了景嶽三件寶貝。
一件,是攝魂鏡,他已經用在了康奚身上。
一件,是護魂鈴,他收走了阮酒的殘魂。
還有一件,則是助他們逃過韓廣追蹤的寶物。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帶著秦燕支來到這裏,又布下陣法,蒙蔽韓廣的探查。
“等我們離開蜀西,我會請空妙大法師為小酒超度,讓他的神魂得以轉世。”
但轉世後,阮酒還是原來的阮酒嗎?他還能想起曾經嗎?景嶽不知道,魏陣圖也不知道,他聽見自己對景嶽說:“能把鈴鐺交給我嗎?”
景嶽一愣,“當然,我想,小酒也是願意的。”
魏陣圖伸手接過鈴鐺,冰涼的觸感自手心傳來,但裏麵卻有阮酒溫暖的神魂。
“我會送他去輪回轉世。”
我會陪你,兩百年,一千年,一萬年,萬萬年。
……
而此時的鬼伏宗內,韓廣正怒火滔天,上次正道打上門來,他損失已經夠大了,這一次還折損了門中唯一的返虛魔修,以及一位洞天長老。
要知整個鬼伏宗也就兩位洞天,還有一人被他安排去妖界責問妖皇了。若非如此,那幾人也不可能輕易上得石山,開啟護山大陣,讓他陷入如此被動的困境!
更氣的是,到了此刻他還不知除了景嶽和秦燕支外的另外兩人是誰,一般的小輩,他哪裏會注意?
“給本座搜!一群廢物,連人都找不到!本座就不信,他們能跑多遠!”
韓廣麵前的紫府魔修低著頭,諾諾應是,心中卻想:你不也沒能找到嗎?
這時,紫府魔修見韓廣臉色一變,脫口道:“這麽快?!怎麽可能?”
什麽這麽快?紫府魔修還沒明白過來,又聽韓廣驚道:“快!快撤,撤入血湖!”
素來趾高氣昂的鬼伏宗宗主難掩驚慌,他正想開啟剛剛平息的護山大陣,就聽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韓廣老魔,給我滾出來!”
“是流風!”紫府魔修終於明白宗主為何如此慌亂,他腦中混沌一團,像隻沒頭蒼蠅般四處亂竄,尋找逃生的方向。
但不等他找到,流風已直接闖了進來。
流風與韓廣同是渡劫,但不過幾十年前剛剛晉升,韓廣本無需害怕,可他剛剛被打殺了一尊投影,正是虛弱之際,沒信心可以立刻勝過流風,若打上個幾天幾夜,寒雲宗那群老鬼一來,他豈不是要完?
因此,韓廣想也不想就逃,心裏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流風怎麽能來這麽快???
而他身後,宗內一座座大殿毀於流風之手,成千上萬沒來得及退走的弟子被流風斬殺,如今鬼伏宗護山大陣未開,韓廣又隻顧著逃命,於流風毫無阻攔,不過一息片刻,鬼伏宗已被她拆了一半!
韓廣心中甚痛,但他哪敢停下,如今的他倒是能體會景嶽先前的處境,韓廣頭也不回一陣疾遁。
但他再快,也快不過全盛狀態的流風,眨眼間,流風便追至百丈內。
“我老祖人在何處?”流風問話的同時已取出一把琵琶,輕輕一撥,琴弦彈出的音波便讓空氣滯澀,韓廣的身形也為之一僵。
雖隻是須臾間,但已足夠流風欺身上前。
但見她反彈琵琶,虛空中突然浮現八道虛影,各個都是女子,或姿容絕豔,或清麗無雙,或魅態天成,或玲瓏乖巧……原本都是韓廣所喜,但此時他哪有心思欣賞?
他知道,這就是流風成名功法——八音滅魔陣!
每道虛影手握一種樂器,每種樂器都能造一種劍氣,你停我奏,你疾我緩,生生不息,奧妙無窮!
韓廣瞬間釋放領域試圖壓製,但流風的領域同樣有渡劫實力,兩方領域相撞,一時天地震顫,整座蜀西都有所感!
蜀西洲無數魔修驚疑不定,迅速躲避,他們感受到了渡劫大能全力鬥法的威壓,一個個栗栗危懼。
——發生了什麽?!
同樣,山洞中的景嶽也察覺到了,他立刻放出小滄瀾劍。
小滄瀾一聲劍鳴,回蕩在山林間,驚得林中鳥獸四散。
此時,八音滅魔陣已生十六種變化,韓廣被困其中,左支右拙,一道劍氣擦過他頭頂,將他原本束起的發冠擊碎,黑發半散,讓他整個人顯得狼狽非常,哪裏還有半分一宗之主的威嚴和氣度?
韓廣不得不再分一尊投影來擋。
流風眼神一凝,將琵琶往上一拋,琵琶自行飛轉控陣,而她手中已握一把長劍。
細腰舞柳,衣袂雲飄,流光劍影帶來方圓百裏風饕雪虐,合著雜亂又統一的八音之聲,一劍將韓廣投影劈成兩半!
韓廣怒嚎一聲,他本失一投影,如今又滅一投影,盡管隨著他實力恢複,投影還能再生,可一具投影幾乎等同於千年修為,他又如何不痛?
忽然,他見流風猛地偏過頭,心知是林間的劍鳴聲吸引了對方注意,韓廣趁此機會趕緊放出保命法寶,一瞬間從原地消失。
流風無心再追,她從寒雲宗趕來接應的路上,又接到寒雲宗傳信,已知魔胎一事,更知老祖危已。
她一路上火急火燎,如今既找到老祖,其它的事都可以暫且放置。
何況,韓廣所使法寶乃是件護身至寶,此時被她逼出,等於消耗了韓廣一條命。
流風縮地成寸,迅速趕往劍音來處。
而後,她對上了老祖黑沉的雙眼,仿若深淵。
**
十日後,寒雲宗一葉老祖傳書天下,正道大能齊聚極北。
外人皆不知他們議論了什麽,隻是有傳言,每一位大能離開時,臉色都十分難看。
因此,人們多多少少有了猜測,或許,事關正道存亡的浩劫,即將來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