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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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跟您回顧家, 能讓老夫人不絕食,那我願意去。”夏初嵐緩緩地說道。總不能讓他背個不孝的罪名,再被言官彈劾。老夫人隻是要個交代, 不會真的為難自己的親生兒子吧?

    顧行簡搖了搖頭, 定定地看著她:“我的意思是, 我想娶你為妻。”

    夏初嵐一下子握緊了手中的扇柄, 沒想到他說得這麽直接。她答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想過最後嫁給他。剛剛他要她一同回家, 她還以為是權宜之計, 雖然於禮不合,但為了他的官聲,她也不在意那些虛名。反正她的名聲也從未好過。

    可他現在告訴她, 那並不是權宜之計,而是他想娶她,讓她有正式的名分跟他回家。

    她的心跳一時有些亂, 因為太突然了。不遠處歌姬唱的曲子飄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歌詞似乎是馮延巳的《長命女》。本來還離得有些距離,後來越靠越近,幾乎到了他們的旁邊。一個清亮好聽的聲音響起:“顧郎, 好巧啊。要不要到妾的船上喝一杯?保準比您身邊的姑娘識趣兒。”

    夏初嵐看向窗外, 隻見一艘精巧的畫舫停在那兒, 綴飾珠簾和彩綢, 乃是妓/子所用。一名女子抱阮倚在欄邊,她梳著墜馬髻,頭上簪著一朵豔麗的絹花,臉上略施粉黛,一雙媚眼十分勾人。

    這不是那夜酒庫出酒時,被臨安眾人追捧的姚七娘麽?便是現在,她的畫舫周圍也跟著十幾艘小船,想必是她的愛慕者。

    夏初嵐聽到她喊顧郎,便渾身都不舒服。再看到姚七娘望著自己略帶挑釁的目光,眉頭輕蹙。也不知她是有心還是無意,竟然追到西湖上來了。

    顧行簡沒想到會在此處遇到姚七娘,再看對麵坐著的人已經像隻遇到天敵的刺蝟一樣,全身戒備。他不由地好笑,看向那邊的姚七娘說道:“顧某還有要事在身,無暇與姑娘談笑。”說完,便吩咐船家離開。

    姚七娘早知道顧行簡會拒絕,隻是看到他舫上還有位姑娘,覺得萬分好奇,才靠過來的。風月場中才貌雙絕的妓/子,有許多都拜倒在顧行簡的名下,顧行簡也未動過心。這姑娘容貌的確絕倫,純淨中透著點清冷。原來相爺喜歡這個樣子的?

    她又高聲道:“顧郎不來舫上也無妨,那妾就再給您唱一曲,如何?”

    顧行簡還未說話,夏初嵐便不客氣地說道:“相爺想聽曲子,自有我給他唱,不勞姑娘費心。船家,我們快些走。”

    船家知道這位姑娘乃是相爺的貴客,賣力地搖著擼將船劃走了。

    姚七娘識相地沒有追,那姑娘好似有點生氣了。她再窮追不舍,隻怕相爺真要不客氣了。那男人的手段她知道,表麵上這麽溫和儒雅,實則厲害得很。她淡淡一笑,命船家向別的方向行去。

    顧行簡還在想,她會唱曲兒給他聽?他倒是有些期待。見夏初嵐繃著張臉,知道她在意剛才的事,想開口解釋和姚七娘真的隻是偶遇,卻聽夏初嵐說:“您真的想好了嗎?您可能還不太了解我,我的性格不溫順,有點善妒,女紅很差,對人的喜惡不懂得掩藏。如果您娶了我,我可能不同意您再納妾……”她盯著桌子的邊沿說個不停,沒感覺到顧行簡已經起身走到了她麵前。

    等她發覺的時候,那人已經俯身抱住了她。他的懷抱,足夠容納她整個人,溫暖寬闊。她的心緊縮了一下,連呼吸都凝滯了。鼻尖充斥著他身上的味道,心仿佛都被填滿了。她慢慢抬起手,回抱著他的後背。其實也不像看起來那麽瘦,背上的肉挺結實的。

    他左手摸著她的頭,貼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傻丫頭,不會再有別人。我以晦朔春秋為聘,你可願陪我度完蜉蝣之年?”

    夏初嵐一震,眼眶微熱。他柔軟的嘴唇就貼在她的耳邊,吐出的氣息是溫熱的,帶著淡淡的檀香味,那種酥麻的感覺蔓延至全身。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他用以後的每一天做聘禮,還告訴她浮生短暫,她根本無法拒絕這個人。

    她點頭的那刻,顧行簡整個人都鬆了口氣。她點頭就好,對他來說,隻要她願意,剩下的事都不是問題。他抱著她不想鬆開手,左手收得更緊了些。隻覺得懷裏小小的一團像貓兒般溫順地靠著他,實在是很乖,很惹人憐愛。

    總算有點明白,阿兄為什麽那麽寵秦蘿了。

    ……

    秦蘿趴在畫舫的欄杆上,一直奮力往外看。因為那艘大舫忽然開走了,他們又不敢靠太近,怕被顧行簡發現。

    顧居敬老神在在地喝茶,一直看她不安分地亂動,將她抓過來扣在懷裏:“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不安分?再如此我就把你關在屋子裏,不讓你出來。”

    我隻是擔心夏妹妹。”秦蘿低下頭,雙手抵在他的胸前,“五叔他不會怎麽樣吧?”

    顧居敬覺得她的問題很好笑:“阿弟那種性子,能對她做什麽?放心吧,不會亂來的。”

    秦蘿想想也是。夏妹妹雖然年輕貌美,男人很難不動心。但五叔定力向來很好,否則也不會這麽多年都獨自一人了。

    過幾日五叔把夏妹妹帶回家,娘和四姑他們會不會為難她?”

    顧居敬的大手輕輕摸著她的肚子:“四妹和娘那個性子你還不知道?恐怕不會順利的,而且娘知道夏姑娘之後,一定會派人去紹興和泉州查以前的事。”

    秦蘿小聲道:“五叔都不介意,娘若是執意阻擾,家裏又要不得安寧了?二爺,夏妹妹跟那個英國公世子,真的在一起過嗎?所以是英國公世子另娶他人,負了她?”

    顧居敬皺眉道:“這麽說吧,英國公府跟我們家不一樣。他們是累世公卿之家,門楣顯赫,往上數幾代都是貴族,怎麽會讓世子娶一個商戶女做正妻?而且世家大族之間聯姻,都是為了鞏固各自在朝堂上的勢力。陸彥遠年少氣盛,大概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根本抵抗不了家族的安排吧。”

    那妹妹知不知道陸彥遠在前線失蹤的事情?”

    顧居敬搖頭道:“你覺得阿弟會告訴她?雖說他們倆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但以阿弟的性子,掌控欲那麽強,肯定不會在她麵前提起關於陸彥遠的任何一個字。”

    秦蘿愣住,五叔的掌控欲很強嗎?她怎麽一點都沒看出來。明明是個清心寡欲的和尚。

    顧居敬看她呆呆的樣子,知道不說明白她不會懂,就開口道:“他那人隻是表麵上看起來寡淡而已,對自己盯上的東西可護得緊。以前他剛回顧家的時候,我給他弄了隻貓兒,他表麵上很冷淡,卻悉心養著。後來那隻貓兒不知為何跑到四妹的房中去,弄壞了四妹的一匹布,被四妹下令打傷了。他抱回去之後,那貓兒沒多久就死了,他表麵上沒說什麽,可這麽多年分明還記著仇呢。”

    秦蘿從不知道還有這麽一樁往事,看來四姑和五叔關係這麽冷淡,也非一日之寒。

    ……

    思安坐在岸邊的茶棚裏喝茶,不知不覺幾個時辰過去,也不知道相爺跟姑娘說什麽,能說這麽久。她又點了些茶水,看到一艘小畫舫停靠,一個清秀的年輕人先從船上下來,三老爺站在甲板上與他互相行禮,然後那個年輕人就離去了。

    思安下意識地抬手擋住臉,側過身子,糟糕,三老爺怎麽也在這裏?

    夏柏青看到吳均走了,轉身對畫舫裏的人說:“月兒,人已經看過了,你可滿意?”

    夏靜月從船艙裏羞答答地走出來,靦腆地低著頭:“沒想到吳公子的棋藝這麽好,能跟爹爹下那麽久。”

    從下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人品。這個年輕人進退很有章法,行子光明磊落,卻又沒有逞匹夫之勇。若我沒猜錯,今次科舉,必定能榜上有名。”夏柏青稱讚道,又對夏靜月說,“到時候榜下捉婿,他估計會十分搶手。這次是我的同僚保媒,我們才能捷足先登,你可得想好了。”

    女兒的婚事,爹爹做主就是了。”夏靜月小聲地說道,整張臉通紅。來之前,她沒抱什麽希望,覺得對方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但看到吳均本人以後,又覺得他謙和有禮,談吐不俗,再加上爹爹都這麽大力誇獎,她自然沒有不願意的。

    過日子,找個這樣的人,必能過得琴瑟和鳴。何況誰知道,若幹年之後,他不會才震天下呢?

    夏柏青見她答應了,點頭道:“既如此,回去我就跟你娘商量。順便問問男方的意思,他若同意,我們找個日子,便開始過六禮,先把婚事定下來。”

    全憑爹爹的意思。”夏靜月乖巧地說道。

    夏柏青將租畫舫的錢付給那個船家,正要帶著夏靜月回去,夏靜月無意間看到樹下有個影子很像思安,她走過去叫道:“思安,你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