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砸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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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知會有這麽一出,皇帝仍然臉色一僵,薄唇吐出冰涼的字眼:“朕已決定!”

    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君瀾風立在階前,身姿挺拔,偉岸的身材裹在一襲黑色大麾內,格外莊肅。睍蓴璩曉

    群臣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聽見那熟悉的淡漠聲音多了一絲動容,隻見他一掀長袍,緩緩跪了下去。

    場中的氣氛瞬間凝結,誰也不敢大口呼吸輅。

    臣子給皇帝下跪,這是極平常的事。可不知何年何月,中山王在戰場凱旋歸來,皇帝便免了他一般場合的跪拜之禮。

    而今天,他不僅跪下了,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女人。

    所有人都微張嘴看著他,一時難以接受娉。

    如果說中山王喜歡落雲曦他們可以相信,但現在,已經不止是相信兩字可以形容的了……

    皇帝也頗是驚怔,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蒼利的雙眸緊盯著他,不語。

    君瀾風的頭仰得高高的,再一次說道:“皇上,請您收回成命!落雲曦,是臣要的人,不管是誰,臣都不會讓!”

    端木哲也為這一幕驚到了。

    他隻道君瀾風對落雲曦不過是感興趣而已,卻壓根兒沒想到他竟敢為了曦兒和皇帝叫板!

    愣了會兒,他冷聲叫道:“中山王,本王和曦兒兩小無猜,橫刀奪愛的是你!曦兒不是你的,你有什麽資格說‘讓’!”

    君瀾風冷笑一聲,眼光注意到端木哲手中緊攥著的同心鎖,一股肅殺之意在眸中劃過,如冷風過境,殿內溫度赫然下降。

    請皇上收回成命!”

    顏國公一撩長袍,領著顏家上上下下,跪在君瀾風身側,一齊高聲叫道。

    皇帝見到這陣勢,臉色“刷”一下沉了下去,站起身,眼角勾起怒意,一字一字問道:“你們一個個都反了不成?難道顏家的女兒,竟然配不上朕的兒子?我天夜皇室,你們顏家竟然看不上?”

    陰冷的話語有力地傳了出去,回響在殿中每個人的耳畔,如起驚雷。

    聽在那些老臣的耳裏,皇帝說的似乎並不是落雲曦與端木哲,倒像是當年的顏容傾與皇帝自己了!

    他們不由得低下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落雲曦嘴角生出一抹輕蔑的笑,轉瞬即逝。

    她沒有跪,也沒有求情,隻是靜靜站在那裏,墨發低垂,神情若水,氣質猶如白蓮般清雅淡泊,芬芳自溢。

    落雲曦,你怎麽說?!”皇帝見到她那恬靜不驚的模樣,怒從心起,立刻吼了一聲。

    君瀾風眉頭一皺,快速回頭,聲音柔和:“曦兒別怕。”

    落雲曦淡淡瞥了他一眼,對於他所有的行動沒有任何表示,眸光,掃過皇帝的臉,淺淺垂落。

    朕問你話呢!”皇帝勃然大怒,單手猛一下拍在桌案上,無辜的茶盞跳起濺飛,“啪啦”一聲,碎成無數片,熱水四溢。

    落雲曦不急不燥,指了指自己的嘴,搖搖頭,又點點頭,很是一副不知錯在哪的模樣。

    皇帝想起她不能說話,心中更加堵塞,厲聲問:“是君瀾風,還是端木哲?君瀾風是嗎?你想嫁給他?”

    他在問這話時,銳利的眸光內明顯劃過一絲精光。

    君瀾風緊張地看著落雲曦。

    落雲曦給予的答複卻是搖了搖頭。

    君瀾風的心刹那間墜到了穀底,有如被整塊寒冰裹住,毫無一絲暖氣了。這一下,連皇帝都吃了一驚,她不是應該點頭的嗎?

    他已經算計好了,隻要她敢點頭,那麽水性揚花、背叛端木哲的罪名就給她扣下來!

    然而,事情出乎他的預料。

    那麽,你是想嫁給端木哲了?”皇帝又是伸手一指。

    落雲曦再次搖頭。

    你好大的膽子!”皇帝冷冷斥道。

    落雲曦不急不徐地行至畫柱旁,在宣紙上寫下一句話:“我的婚姻我做主。”

    此語一出,當堂嘩然!

    放肆,哪有婚姻自己做主的,落雲曦,你想得倒美!”皇帝譏誚地勾起唇,“朕告訴你,不可能!你和端木哲的婚事,就這麽定下了!改天,朕再給顏家送去提親禮!”

    他說完,生怕君瀾風會再說什麽,做什麽,轉身便匆匆進內殿了。

    堂上跪著的端木哲,立時覺得渾身一舒,轉頭看向顏國公,不由微微一笑:“國公爺,很快,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愛烏及烏,顏國公更不例外。他知道落雲曦不喜歡端木哲,所以自己看他,也有著種種不滿意之處,臉色微沉,不置可否。

    端木哲又看向君瀾風,眼角漾起一絲得意,陰陽怪氣道:“中山王,您可一定要來參加本王和曦兒的婚禮——”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股勁風撲麵而來。

    還沒來得及收起得意姿態的端木哲大驚失色,本能地朝後滾去,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手腕一痛,他頓覺右手沒了知覺,身子被強大的冷風直接吹出幾米遠,踉踉蹌蹌站住。

    掌中,那兩把同心鎖已然不知所蹤。

    好浪漫的同心鎖!”君瀾風正站在端木哲適才所站的位置,右手,輕輕摩挲著鎖上刻起的凸起,聲音,充滿了危險。

    你想幹什麽?”端木哲看到他捏著鎖,心不由一沉。

    納滿賓客的金華殿,在這一刻,靜寂無聲,恍若無人。

    唯有夜明珠,白森森的光芒照在君瀾風那張冷得滲人的臉龐上。

    非君不嫁,非爾不娶?”君瀾風陰冷地說道,右手猛然往地下一摜。

    端木哲身形如箭,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那兩把同心鎖,可是他與曦兒從前的唯一見證!

    然而,晚了。

    啪嗒!”劇烈的響聲後,地上再無兩柄銅製鎖的影子,隻看得見無數碎片躺在地上,折射著蒼白的燈光。

    那可是銅鎖嗬!

    金屬銅,刀割不斷,火融不化,卻就被君瀾風這隨意一手給砸得稀巴爛,可見他手上功夫到底有多強!

    端木哲眼睜睜看著同心鎖被毀,想到他和曦兒的記憶也徹底斷掉,心痛疾首!怒向膽邊生,厲聲喝道:“中山王,你竟敢砸了銅鎖,這可是本王與曦兒愛情的見證!”

    君瀾風哪裏理會他,隻是冷笑一聲,眸光無比淩厲。落雲曦麵色沉靜,看不出她心裏在想什麽,似乎並未為此事所動容,隻是一一將顏國公等人扶起,拉著震驚的他們離殿而去。

    外間,天寒地凍,晚風呼呼地刮著,割破行人嬌嫩的麵頰。落雲曦接過春柳遞來的手爐,鑽進馬車。

    馬車駛出宮門,大約在幾百米的地方,車簾掀起,一道黑影夾雜著寒風卷了進來。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落雲曦麵無表情,春柳則是默默地躲在拐角,大氣也不出一聲。

    她對自家小姐與中山王的關係也有了隱約的明白。

    君瀾風坐在馬車另一頭,五官俊郎的臉龐上,還帶著適才在宮殿內傲然不可一世的猖狂。

    你誤會我了,我送杜晴煙進宮隻是希望能送她嫁出去,好不來禍害你……”君瀾風低低一歎。

    落雲曦並沒有聽完他的話,而是自顧自掀開車簾,徑直走了出去,坐在老李身側的位置上。

    君瀾風被她這明顯抗拒的動作打擊到了,獨自悶悶地坐在車內,又痛又悔又恨。

    他正要說話,有人比他還快,腳尖一點,便落在黃馬之上,揚眉問道:“曦兒,外麵不冷麽?趕快進去!”

    說話的正是顏一凡。

    他挑開車簾,原本想讓落雲曦方便進來,卻突然看到冷著臉坐在夜明珠光芒中的君瀾風。

    顏一凡一怔,一時尷尬之極,打著車簾,不知是放是收。

    出去!”君瀾風的薄唇吐出冷而無情的兩個字。

    聽了這聲音,顏一凡再無猶豫,如得大赦,飛一般地撤退,跑遠。

    君瀾風起身,彎下腰,躬身走出車門,一手握住車轅,蹲下身,目光平視落雲曦的後腦。

    外麵冷,進去,好不好?”

    落雲曦回過頭,眼光冷清地看了他一眼,眼角眉梢皆是譏笑。

    我以為自己已經護你周全了。”君瀾風低語,伸手,忍不住捧住她的一綹秀發,“沒想到杜晴煙竟然還會和端木哲勾結上,這種事,往後,再不會發生了。”

    也不可能再有這個機會了!”落雲曦一點一點用唇語表示出了這句話,長袖拂開他的手,單手指向馬車下頭,“你,走!”

    冷冽的寒風卷了過來,令人心頭沉重。

    眼看自己若不離開,她便打算在車夫位上坐一晚上,君瀾風隻得點頭道:“我先走。”

    他跳下馬車,身影消失在無邊的黑暗內。

    落雲曦看著他身形消失,不動聲色,也沒有立即回車廂,而是保持著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任由冷風吹起秀發,吹鬆狐襖,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

    她需要清醒一下,認真思考一下與君瀾風的關係,想著,她微微閉上了眼。

    待到耳畔傳來顏國公焦急的聲音:“曦兒,你怎麽會在這坐著?還不下來傻孩子!”落雲曦這才睜開眼。

    曦兒,不管怎麽樣,叫府裏大夫來看看你舌頭也是好的。”

    顏國公見她進府,便開口建議。

    雖然落雲曦是神醫,可他仍然不放心,一想到這毒沒有解藥,他的濃眉便緊緊蹙到了一起。

    不用。”落雲曦比劃了一個拒絕的手勢,“會有辦法的。”

    她說著便屈膝行禮,領著春柳離去。

    剛踏進院落,院子裏便響起君瀾風含著怒意的聲音:“你怎麽可以這樣!”

    他急步竄上前,抓住她的狐襖,臉色冷得如一塊整冰:“我讓你回馬車,你都看看你凍成什麽模樣了!”

    他站在顏家牆頭,遠遠便看到落雲曦竟然還坐在車外,那股子怒氣真是想掩也掩飾不住。

    我不在,你就這麽照顧自己嗎?”君瀾風氣得臉色鐵青,死死抓著她的衣服,恨不得與她辨個明白,“我以為,你以自己身子為重,早知道你這麽不懂事,就將你抓回馬車!”

    落雲曦臉色未有任何變化,眸光淡淡地看著他。

    我自然知道我不懂事。”她慢慢用唇語表述,她知道,君瀾風看得懂她在說什麽,哪怕她說得很快,“杜晴煙比我懂事得多。”

    你!”君瀾風麵色一變,聲音也是一揚,“你是在存心氣我嗎?”

    落雲曦清澈的鳳眸生出一絲冷笑,後退數步,無聲地說道:“我現在是端木哲的未婚妻,中山王,您還是離我遠些比較好。”

    雖然沒有聲音,可她的話,卻如驚雷炸在君瀾風心頭,那張臉,瞬間陰暗密布,毫無晴色了!

    你說什麽?”他抑住心頭的怒意,一字一字問。

    落雲曦早已心灰意懶,不想再和他解釋,舌頭麻木,比劃出唇語,實在是件吃力的事,她轉身,朝主房行去。

    手腕,被男人一把扯住,君瀾風冷沉的聲音響起:“他不可能娶你的!”

    落雲曦回頭,唇角綻開一抹燦然的笑意,刹時,嬌豔了夜色,她說:“你管不著!”

    說完,甩開男人的手,快步回了主房,“啪”的一聲,房門重重合上。

    春柳不敢靠近,早就躲回偏房,連燈也不敢點。

    所以,整個院落,一片漆黑,唯有淡薄的月色,透過稀疏的雲層,輕輕映下。

    君瀾風負手站在房前,一言不發,臉色陰沉,陣陣狂風吹亂他的墨發和衣襟,宛若一樁人體雕塑。

    丁英和丁雯自暗處現身,互視一眼,朝這邊走來,她倆現在更多是以暗衛的形式保護落雲曦。

    中山王,小姐休息了,您還是回去吧。”丁英規勸道。

    到底是大戶人家的侍女,又是顏國公親自調教的,縱然是麵對中山王,也是麵不改色,言禮周到。

    然而,君瀾風此刻心情卻不太好,他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冰唇輕啟:“誰也別來管本王,都走開!”

    丁英與丁雯聞言,相當無奈,隻能各回各的臥房。

    君瀾風不知道的是,落雲曦並沒走遠,而隻與他隔牆相隔。

    將房門關上後,落雲曦順勢靠到了房門上。沒有點燈,沒有燒炭,更沒有打水洗漱,她隻是無力地靠在門板上,腰部撐著力,渾身上下其他的地方卻如一癱爛泥,連擺出笑容,也是極困難的。

    冷,很冷,不僅僅是天氣。一團團寒氣自心疼湧出,寒了身子,更寒了心。

    也不知發呆到什麽時候,窗外,響起一聲輕咳。

    落雲曦眉頭一皺,立刻回身,透過門上的小縫張望過去,隻見君瀾風仍然站在剛才的地方,也是房門正對著的花圃前,及踝墨發隨風飄舞,五官僵硬無表情,似乎臉龐浮了一層薄冰,冷得神情都散化不開。

    她心裏輕哼一聲,去點了燭台,搬到床前小幾上,自己和衣躺下,開始翻看醫書,回憶從前,尋思解藥的治法。

    殘燈如豆,街巷的更鼓響了三聲,落雲曦仍然孜孜不倦地沉浸在書的海洋,纖麗的身影被燭光拉得好長,映在了窗子之上。

    窗外,某樁在風中石化了的雕塑便凝望著這道身影好幾個時辰。

    一夜無眠。

    第二天,落雲曦起了個早,推開窗戶,便看到君瀾風如根木頭般杵在院中,她重重哼了一聲,滿臉不耐,根本不看第二眼,便叩擊窗台,叫喚春柳。

    落雲曦遞了一張藥方子給她,春柳見小姐整出了藥方子,此毒必有救,激動得大呼小叫,飛一般地去藥房抓藥了。

    不多時,春柳便把藥材全秤好了,拿回來可以直接熬。

    和她一起過來的還有顏國公、顏少都、顏少卿等一大家子人,可以說,顏府的這些人深深關心著落雲曦的傷情。

    君瀾風為了保證落雲曦的名聲,在這時,選擇了悄無聲息地離去。

    曦兒,怎麽樣了?舌頭還能不能動?”顏少都湊過來問。

    大舅舅雖然身材健碩,長於軍中,但心卻細得很。

    落雲曦搖了搖頭,嘴角生出一抹安慰他們的笑容。

    顏家人,待自己那麽好,她又怎能讓他們為自己擔心?所以,這毒,一定要解去!

    這中藥是解藥嗎?”顏國公迫不及待地指著春柳手裏的藥包問,“聽說你一大早就吩咐柳丫頭去抓藥,是不是有法子了?”

    落雲曦是神醫,她的醫術如雷貫耳,所以顏家人也完全信她,這才同意不請普通的大夫。

    落雲曦拿起桌上寫藥方的毛筆,在宣紙上寫道:“這隻是阻止毒性擴散的中藥,並無解毒之效,不過,時間長了,也可能有效果。”

    最後一句,是她自作主張補上去的,隻因,不想看到那一張張失望的臉龐。

    太好了!”顏國公喜不自禁,“有希望就好!”

    顏少卿也笑起來:“曦兒的醫術是沒話說的,一定可以好起來。”

    顏一凡看著落雲曦,一直沒有說話,他腦海裏想到的卻是昨晚落雲曦與君瀾風鬧矛盾的模樣,心中不免浮出擔憂來。

    表妹啞了,若真治不好了,時間一長,君瀾風還會要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