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家卓與這邊的製片人談完合作出來，借著想去看一眼男女主試戲情況的由頭，下到了十五層。

    一出電梯，便遠遠地看到了剛才想與自己“套近乎”的小藝人，以及站在他旁邊貌似有些歇斯底裏的經紀人。

    他站定想了一下，轉身推開樓梯間的門，走上了十六層。

    十五層和十六層設計成了一個整體。十五層的中間是一塊很大的空地，零零散散地站滿了今天來試戲的演員和助理。而十六層是個環狀的結構，隻有四周有地板，中間空了一大塊，從十六層往下看，就正好可以看到十五層。除了自己正下方之外，沒有任何死角。

    譚家卓把兩隻手拄在欄杆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底下的小藝人和他的經紀人。這個距離剛剛好，連兩人說話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小藝人應該是剛剛試完戲出來，不知道試的是哪一個角色，現在正手忙腳亂地往下脫古裝戲服。

    旁邊的經紀人一邊幫他脫，一邊恨鐵不成鋼：“不怎麽樣？你告訴我是你真的演技跟人有差距，還是你壓根就沒想好好演？！”

    許哥心很累。他剛才費了不少口舌，才把況揚推進了試戲的房間，心裏卻咚咚咚地打鼓。他實在不知道況揚心裏是怎麽想的。跑去勾搭了譚家卓，明擺著就是想紅嘛，可臨到了卻突然又說不去試了，難不成是剛才譚家卓許了他什麽？

    許哥心裏猛地一緊，轉而又恢複了原狀。

    不像。這小子剛才跟譚家卓對視的時間總共還沒有十秒，自己發現他沒有跟上來之後，立馬就回去拉他了。

    況揚對於試戲這件事好像一直都挺抵觸的，一開始是不願意組cp，後來好不容易鬆了口過來試戲，看見譚家卓之後又不想去了。

    他這是想把心思打在譚家卓的身上？可是，隻要他不是個智障，就也不應該放棄現在這麽好的機會。這兩件事情並不衝突，他完全可以齊頭並進。

    許哥心裏突然咯噔了一聲。

    難道這小子就是單純地看上了譚家卓？搞笑呢，他之前連譚家卓是誰都不知道，現在跟他玩什麽一見鍾情？初中生都不這樣了好嗎。

    況揚終於把戲服給脫了下來，撣了撣戲服上沾的灰，又用下巴夾著衣服的領子，把它大致地疊好。然後四下看了看，沒看到劇組的工作人員，又看著自己在這呢，也不好走開把戲服放到衣架上。

    許哥：“……”

    許哥決定把話說開：“你是不是傻？你想紅的話完全可以兩頭並進，為什麽非要放棄劇組角色？永遠都不要把寶壓在外人身上，這話我沒有教過你嗎？”

    初皚：“……”

    許哥壓低了聲音：“你不是要到譚老師的電話了嗎？去找他呀，然後告訴他說，你想要這個角色，他把名片給你也算是開恩了，找他去呀。”

    初皚：“……哥你再說一遍。”

    許哥：“趕緊找他去啊……算了，我來吧。”

    許哥說罷就掏出了手機。

    初皚登時就冒了火，扣住了許哥拿著手機的手：“等等。”

    他沒想到許哥在這裏跟他說了半天，原來竟然是以為他是這種狐！他堂堂修成了人形的狐妖，真想要角色還需要以不入流的手段來獲取嗎？

    他的火氣又噔噔往外冒了冒，許哥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感受到了周身的氣壓變低，臉色卻也勉強撐住了沒什麽變化。

    初皚：“我就是想跟他握個手，我沒想管他要名片！”

    許哥：“……什麽？”

    初皚：“我真的就是想握個手啊！誰知道他腦子裏想什麽，把名片給我了。”

    許哥：“……”

    在樓上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的譚家卓：“……”

    初皚當初朝著譚家卓伸出手，其實真的就隻是想跟他有一點身體接觸，讓自己百分百地確定他就是這個世界裏的況祁。沒想到譚家卓把名片也給他了，這就算是個意外收獲吧。

    許哥看了他兩秒，眯眼問道：“……真的？”

    初皚反問道：“我有必要騙你嗎？”

    許哥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感覺到自己的火氣逐漸消了，道：“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

    初皚低下頭，眨了眨眼睛，手指捏著疊好的戲服，樣子十分有欺騙性。

    過了半秒他抬起頭，朝著許哥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你不認為我是那樣的人就好。”

    許哥：“……”

    他還是相信況揚的。他的識人能力向來不錯，這三個多月來他也摸清了況揚的脾氣，這小子就是個初入社會的奶娃娃，沒什麽壞心眼，也不懂得掩飾什麽，基本上他說什麽，那就是什麽了。自己剛才是把這人想得太複雜了……

    譚家卓看著倆人身邊的火藥味一下子就淡了，不禁眯了下眼睛。

    這個經紀人看上去也不年輕了，就這麽相信了他說的話？

    譚家卓認真地看著這個經紀人，方才他與小藝人說話的時候，一舉一動頗為成熟老練，一點都不像剛剛入這行的，也一點都不像能夠被輕易哄騙住的。並且，這人他還有點眼熟，好像是虹易娛樂的吧。

    既然他的經紀人都選擇相信他了，自己好像也沒什麽理由再懷疑。

    他在心裏笑了一下。沒想要名片，就是想來握個手？挺有意思，為什麽呢？崇拜嗎？

    他拿起手機給小助理發了一條消息：幫我查一下剛才在電梯裏攔住我的藝人，謝謝。

    他放下手機，接著往下看，小藝人身邊走過了一個劇組的工作人員，他把手裏的戲服交給了他，還對人彎腰說了聲謝謝。

    下一秒，藝人用餘光瞥見了在樓上看著的他，遂抬頭看向自己，目光深邃，嘴角逐漸綻開了一個迷人的微笑。

    譚家卓：“……”

    仍然有一種，以前就見過他的感覺。

    可能是他的臉比較符合大眾審美吧。

    他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間，衝著向自己雙手合十舉過頭頂擺手的許哥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轉身下了樓。

    三個人在樓梯裏寒暄了幾句，譚家卓知道了這個小藝人叫況揚。而至於其他的，關於《青陽俠》劇組的，許哥什麽都沒有說，況揚更是一句都沒提。

    譚家卓依舊猜不到況揚想幹嘛。就他現在表現出來的情況看，要麽就是真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沒有任何想法，要麽，就是他的演技太好。

    不過對於許哥，譚家卓倒是門兒清。作為一個經紀人，他當然希望他的藝人拿下角色，可這話又不能說出來，因為自己最厭惡潛規則。但自己明顯對況揚有些好感，拿下角色對於況揚的好處又顯而易見。所以許哥是打了個賭，賭自己會幫助況揚拿下他試戲的角色。

    譚家卓轉過身去，冷笑了一聲。

    當天晚上，初皚加上了譚家卓的微信。

    他發過去了一個“嗨”，等了半天，那邊還是沒什麽音，遂把自己攤在了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況祁顯然是不記得他了，他現在是譚家卓。或者是說，況祁這一片靈魂的名字叫譚家卓。那自己就幹脆跟他玩一下這個遊戲吧，他是況揚，不是初皚；而況祁也不是況祁，是譚家卓。

    手機提示音響了一聲，初皚拿起來看，譚家卓回了他個“嗯”。

    還沒等他再打字回過去，那邊的消息又過來了：“不早了，你明天還有事情呢，早點休息吧。”

    初皚：……

    還跟以前一毛一樣……他向來覺少，況祁每次想哄他睡覺，就趟在床上把他攬進懷裏，說“明天還有事情呢，趕緊睡吧”。

    初皚敲著手機回他：“好吧，也該睡了。”

    後麵又加了一個“晚安”的表情包。

    譚家卓：“晚安。”

    當天夜裏，初皚罕見地又夢到了當初兩人分離時候的場景。大概是這些年來，這樣的場景太過揪心，讓他不敢去過多地回憶。而現在他終於找到他了，這些回憶就又像潮水一樣地湧了上來。

    他倆在地牢裏，額頭抵額頭，鼻尖對鼻尖。

    “小皚，隻有這一種辦法，”況祁輕聲道：“這是唯一的辦法……”

    “別哭……”況祁伸手抹了抹他眼睛裏溢出來的淚，然而自己的臉上也有一顆清晰的淚滴劃過。

    初皚心裏也明白，隻有這一種辦法。

    他是一隻狐妖，靈力不如身為神仙的況祁大，在浩浩蕩蕩的洪荒崩裂中，他會變成萬千塵埃中的一粒。而他的愛人，則會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樣，孤苦一生，比死了還痛苦。

    並且，就算他能保全自己，那些保守的神仙也不會這樣放任況祁和自己相戀。

    死別就不如生離，至少還會留一個念想。

    ……

    他站在況祁身後，看著況祁懸浮在半空中，身上的衣服隨風而擺，又因為有他自己靈力的支撐而獵獵作響。他滿身都發著光，從背後看，就猶如一尊無法撼動的神祗。

    況祁回頭看他，目光溫柔而堅定，嘴唇微動。他聽不清楚他的聲音，可單單從口型也能辨認出來。就隻有三個音節。

    我愛你。

    而下一秒，況祁就變成了碎片，連同著身上的衣服都碎地不成樣子，在空中飄飄蕩蕩。

    天空中光芒大盛，刺地人睜不開眼。

    初皚卻沒有把眼睛閉上，更沒有伸手去擋。也不知是因為那一刻的絕望戰勝了身體的本能，還是因為他想憑著本能再看愛人最後一眼。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大家都快回過神來的時候，初皚感到胸口處一陣溫暖，就如同一雙柔和的手把他從冰窟裏撈出來了一樣，溫柔地安撫著他。他雙手捧著胸膛，慢慢地蹲了下去，像是想要護住愛人附在他身上的那一片僅有的靈魂。

    再然後就是洪荒崩裂，遠遠比神仙們想象的更為劇烈。無數神仙前一秒還在鄙夷況祁為了一隻狐狸而自殺，後一秒就被吞噬在了滾滾洪流之中。

    而況祁附在他身上的靈魂起到了作用。他被打回了弱弱小小的狐狸原型，但終究是保住了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　　況祁：我每次哄他睡覺，就把他攬進懷裏，然後說“明天還有事情呢，趕緊睡吧。”

    初皚：我就等他睡著了，再悄沒聲地下床蹦躂會兒，然後再上去。

    喝水：……

    況祁：不，他騙你的。

    喝水：你怎麽確定？也許是真的呢？

    況祁：他舍不得從我懷裏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