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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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小寒一旦知道了真相會怎樣?”
立在曾經十萬大山坐落之處的黑暗上,葉紅箋皺著眉頭看向身後撲騰著翅膀的鳳凰。
那鳳凰身上白衣老者正閉目假寐,而葉承台夫婦則被五花大綁捆在了一起。那繩索嚴嚴實實,幾乎覆蓋了夫婦二人的全身,莫說逃走,此刻的他們就是想要移動半下身子也極為困難。
老人聞言緩緩的睜開了雙眸,看向葉紅箋言道“一頭被圈養的羊若是知道自己存在的價值隻是被人屠宰,他吃得越好,長得越壯屠宰他的人便會越開心,那羊會怎樣?”
葉紅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她並不太喜歡老人這樣的比喻,但之後還是耐著性子回答道“會逃?”
“那若是羊圈都布滿了高高的圍欄,它逃不出去了?”老人又問道。
葉紅箋想了想,雙眸一凝,語調在那時幽寒了幾分“那就殺了牧羊人!”
“可牧羊人隻是管理羊場的人,殺了牧羊人,羊場真正的主人還會派出新的牧羊人,況且即使殺了牧羊人,這羊場的兩側依然豎著高高的圍欄,羊還是被困在其中。”老人語調平靜的再次言道。
葉紅箋的心頭有些煩悶,她說道“那以先生看來這就是一道死局了?”
魏長明抬眸看了葉紅箋一眼,語氣依然平靜,平靜得有幾分可怕。他言道“沒錯,這就是一個死局。”
“既是死局,那先生為何還要做這麽多的事情?”葉紅箋顯然並不相信魏先生所言,她沉著眉頭追問道。
“曾經我也是這羊圈中的羊,我看不到外麵的世界,我所以為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所想象出來的。但就像羊圈中的羊永遠無法知曉人類的強大,我即使已經用我所有的想象力去盡可能的高估那外麵世界的人,但事實證明我依舊天真了一些。”
“但現在我見過了外麵世界,也方才知道我們的渺小與無力。也才知”說道這處,魏長明像是忽的老去了許多一般,他頓了頓,於此之後方才言道“也才知,我們的抗爭在外麵的人看來是多問的可笑與微不足道。”
葉紅箋身子一躍,落在了鳳凰神鳥的身上,雖然看上去這頭鳳凰神鳥似乎與以往無異,但若是真的細細觀察,便驚奇的發現,眼前這尊鳳凰神鳥周身所燃燒的火焰隱隱約約間竟閃爍著一陣陣似有若無的金光。而最為奇特的是,那鳳凰神鳥的眸中光芒閃爍,好似活物。這對於真靈來說算得上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畢竟從古至今,真靈便隻是修士凝出的一道具象化的殺招,自然不能擁有自己的靈智。
而一旦真的真靈化作了活物,那便無異於等於修士本身造出了一尊活物。
而這
便已然是神人的領域方才可能涉及的事情了。
葉紅箋卻並不在乎這樣的變故,她在那時直視著魏長明的雙眸,沉著聲音問道“那先生既然明白我們毫無勝算,為何還要歸來?”
魏先生聞言微微一笑,言道“光靠我們確實不行,但你和他不一樣。”
“你們不是羊”
“至少曾經不是。”
登臨昆侖,隨著天際的劫雲被玄兒喝退,之後的事情便變得簡單得多了。
徐寒暗暗思慮過,他肉身與內功都抵達了仙人境,加上一路的奇遇,雖然隻是一劫地仙,但實際實力應當足以與三劫甚至四劫仙人抗衡,當然,這世上的仙人本就少之又少,徐寒的猜測在未有與這般實力的仙人對敵之前,都無法得到佐證。
而那些號稱擁有仙人境實力的昆侖劫,卻空有力量,而無一位真正仙人應有的底牌與招式,故而實力其實也就比半步仙人境強出些許,比起森羅殿造出聖候尚且還差上不少。而饒是如此,若是任由那劫雷繼續召喚下去,一旦昆侖劫的數量超過百位,徐寒也隻有落荒而逃。
玄兒幫了徐寒一個大忙,而徐寒登臨昆侖山的事情也因此順利了起來,除開自昆侖山巔溢下的狂暴的威壓之外,便再無任何事物能夠攔下徐寒。而這樣的阻礙也無法讓徐寒登臨山巔的速度比起計劃來的晚了一兩日而已。
三日之後,一隻手伸到了昆侖山巔的山崖旁,然後徐寒的身子一躍而起,帶著阿黃嗷嗚以及肩上的玄兒,穩穩的落在昆侖的山巔。
來到這處,那股一直困擾著徐寒的威壓愈發明顯,饒是以徐寒的修為也漸漸感到有些氣息不暢。不過終於抵達此處的徐寒並不在乎這威壓,而是沉著眸子看向這傳說中的仙人居所。
昆侖是仙人居所,這並不是什麽辛密,即使是尋常人家的孩童也或多或少聽過這樣的傳聞或者與之有關的故事。
徐寒對於此處心底多少有些期待,但當他真的看清了眼前的情形時,這樣的期待卻又轉瞬消失。
昆侖山巔極為廣袤,與大淵山那百餘丈見方的平頂不同,即使已經來到了最高處,但蔓延的山坳依然看不到邊際。沒有傳送中的仙宮,自然也沒有那些白衣飄飄的仙人。隻有一望無際的白雪以及不遠處到從中裂開的巨大石柱。
那是天柱,曾經的天柱。
徐寒不止一次聽人提及過這事物,傳聞天柱連接天與地,也連接著仙界與凡間。世上的仙人都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夠通過天柱抵達天界,從此化為真仙,逍遙天地間,而天上的仙人也可依仗此物降臨凡塵。
但現在,天柱斷了,天界與人間的聯係變得薄弱,徐寒暗暗想過,或許那些一直想要殺他的真仙們之所以無法對他動手,很有可能便是因為這天柱崩塌,他們隻能以投影降臨人間。而現在的徐寒卻已經成長到不是區區一道投影便可以擊殺的地步。
想著這些,徐寒走到了那天柱旁,他沉著眉頭看看著那道近十丈大小的巨大石柱,目光在那石柱上一道道已經黯淡下去的古怪紋路上一一掃過。
不知為何,徐寒覺得天柱上的那些紋路竟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他皺了皺眉頭,他並不記得自己在何處曾見過這些古怪的紋路,他壓下了那一刻心底忽的翻湧起的某些莫名的情緒,目光再次掃視著周遭的一切,白茫茫的終年不化,徐寒即使運集起自己的內力有心加強自己的目力一觀,可哪怕目光以經涉及到了千丈之遙處,但除了皚皚的白雪,徐寒卻再也在這昆侖山巔尋不到任何的其他事物。
監視者說過,隻要他來到了昆侖山,他便可以知道答案,可是無人的雪山上誰又能真的回答徐寒心底的疑問嗎?
難道監視者會騙他?
這樣的念頭不可避免的在那時浮現在了徐寒的腦海,但很快卻又被徐寒所否定,他並不覺得這樣做對監視者來說能有任何的好處。徐寒想到了這裏,目光再次落在了那道破碎天柱柱身上那些奇怪的紋路上。
他的心頭一震,腦海中的忽的閃現出一道道畫麵。
他看見了一隻手伸出,撫摸在那些紋路上,一道道金光自那些紋路上亮起,然後那隻手的諸人雙眸一凝,以劍意輕輕的割開了自己左手食指上的皮膚。鮮血自他的手指中溢出,一滴血便在那時輕輕的朝著那天柱金色的紋路上落去。
徐寒極力想要看清那幻象中人影的模樣。
那似乎是個男人,準確的說是一個少年,但臉上的輪廓卻有些模糊不清,可又莫名的給徐寒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
轟!
可就在他要仔細回想自己在何處見過這個少年時,他的腦袋中忽的響起一聲轟響,他有些發蒙,那忽然湧出的幻想在那時也盡數散去。
徐寒有些恍惚的立在原地,身旁的嗷嗚玄兒都歪著腦袋看著徐寒,似乎在奇怪徐寒這忽然而來的異狀。
“喵?”玄兒更是直接跳上了徐寒的肩頭,這一聲輕喚方才讓徐寒回過神來。
他下意識的伸出左手撫摸了一下玄兒的腦袋,可這手方才伸出,他便又是一愣,他看著自己的左手,想著方才那忽然湧出的幻想,心頭一怔。
鬼使神差一般,他走到了那天柱的旁邊,緩緩的朝著那天柱伸出了手,他的呼吸在那時變得有些急促,連伸出去的手也在那時微微顫抖。
這不過咫尺之遙的距離,徐寒卻足足花去了十餘息的光景方才將自己的手按在了那天柱之上。
轟。
然後一聲悶響蕩開,徐寒的手方才觸摸到了那天柱,那天柱上看似黯淡的紋路在那時竟真的如徐寒方才所見幻象中的場景一般,開始泛起陣陣金色的光芒。
徐寒的身子開始了顫抖,但他的手還是按照著夢境所見的場景緩緩移動。
一旁的嗷嗚玄兒自然不明白為何會生出這樣的變故,但卻能察覺到此刻徐寒翻湧的內心,他們安靜的立到了一旁,緊張的注視著此間的變化。
很快,徐寒便繞著那破碎的天柱走了一圈,他的手也在天柱上的紋路盡數拂過。
於是天柱上金色光芒大作,明亮的近乎耀眼,讓人不敢直視。
一道厚重又古樸的氣息自天柱中傳來,徐寒的心跳快了幾分,他盯著那泛著金光的天柱看了許久,然後他響起了幻境中的畫麵,他的腦袋緩緩低了下去,看向自己的左手。
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就像他曾真的來過此處,做過此事一般。
這樣的感覺讓徐寒有些恍惚,腦海中方才那一閃而逝的情形竟然在這時再次浮現。
那畫麵中低著頭的少年少年忽的抬起了頭,他像是感應到了徐寒的窺探,目光仿若穿越千萬年的光陰與無數空間的隔絕,直直的落在了徐寒的身上。
少年盯著徐寒,那看似平靜的目光卻像是一把利劍刺入了徐寒的胸膛,徐寒愣在了原地。
他見過他。
不知在何時何地,在某個地方他一定見過他。
那麽熟悉,熟悉得就像
徐寒的心神震動,但那時那幻象中看著他的少年卻忽的揚起了自己的嘴角。
他分明在笑。
可眉眼間的神色卻又如此冰冷,冰冷得就好似這昆侖山上萬兆光陰流淌卻依舊不曾笑容的積雪。
那樣的笑配上那樣的目光竟莫名的給徐寒一種格外猙獰的錯覺。
而少年卻似乎並未感受到徐寒的心思一般,他的嘴在那時張開,他朝著徐寒輕聲言道“你又來了。”
徐寒的腦海又是一陣轟鳴,那幻象隨即消失,而徐寒的臉色卻變得煞白,他的身子一個趔趄跌坐在了雪地中。
他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喃喃言道“是我是我”
“他就是我!!!”
阿黃低著腦袋看著身旁的玄兒,嗷嗚趴著身子也看著一旁的玄兒。
玄兒琥珀色的眸子中卻寫滿了擔憂,直直的看著不遠處坐著的徐寒。
夜色已深,天柱紋路上的金光因為許久都等不到徐寒的激活,而再次熄滅了下來。
白雪皚皚的昆侖山巔再次下起了雪,徐寒的衣衫上,頭發上都堆滿了積雪,他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就像是已經被積雪凍僵了的冰雕。
自從白日他被那幻象所惑,跌坐在地後,他便神情恍惚的喃喃自語了許久的光景,待到恢複平靜便一直保持著此刻的狀態。整整一日一夜,他都未有在移動半點距離,同樣也未有在說出半句話來。
玄兒自然擔憂著徐寒,但無論它怎麽撒嬌,怎麽蹭他的衣角,徐寒都不曾與他回應。
它帶著阿黃與嗷嗚走到一旁,安靜的看著徐寒,不發出半點聲音。
雪一直再下,不大卻又綿綿不絕。
一夜的光景就這樣過去了,天際開始放亮,下了一夜的雪也漸漸停下。
待到清晨的豔陽從東方的天際露出一道魚肚白,那枯坐了一日一夜,頭上與身上都堆滿了積雪的少年卻忽的在那時站起了身子。
一直注視著徐寒的玄兒嗷嗚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徐寒的異狀,它們也隨即站起了身子,玄兒更是跳到了徐寒的肩上,歪著腦袋關切的看著徐寒。
徐寒低著頭伸手將頭上的積雪抖去,然後這才看向肩上的玄兒,他朝著玄兒笑了笑,不無歉意的言道“讓你們擔心了。”
“喵。”玄兒眯著眼睛朝著徐寒一喚。
徐寒又笑了笑,他言道“沒事了,你先去一旁呆著,我得做些事情了。”
玄兒雖然不太明白徐寒口中的事情究竟是什麽,但還是極為乖巧的又跳到了另一側。
隻見經過了一夜靜坐再次起身的徐寒,如同昨日一般伸手撫摸著天柱上的紋路,紋路瞬間化為了金色,然後徐寒站到了一側,神情肅穆的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而右手上鋒利的劍意湧動,緩緩的來到了那左手伸出的手指旁。
雖然身子依然有些顫抖,但目光卻極為堅定。
眼看著那鋒利的劍意就要割破他手指上的皮膚,他的腦袋又是一陣轟鳴。
那位與他生得一模一樣的少年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他的臉上依然帶著一抹古怪又猙獰的笑意,他看著徐寒,問道“你真的要這麽做嗎?”
徐寒難以分辨這個與他生得一模一樣的少年究竟是他的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東西,他在那時微微一愣,但很快臉上也浮現出一抹與之如出一轍的笑意,他反問道“你不是也做了嗎?”
“所以我提醒你不要這麽做。”出奇的是那本該是存在於徐寒腦海中的幻象竟然真的在那時回應起了徐寒。
“不做會如何?”徐寒再問道。
少年臉上的笑意更甚,他盯著徐寒過了好一會之後方才自嘴裏吐出了一道冰冷的字眼“死。”
徐寒大抵未有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他在那時不免一愣,隨即又言道“既然不這麽做我會死,那我為什麽不做?”
少年眯起了眼睛,眼縫中滿是輕蔑與憐憫。
“這世上從來不缺乏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更何況你就是這世上所有恐怖的根源。”
徐寒皺了皺眉頭,在認清這幻象時徐寒便已經意識到了這麽做背後會帶來的隱患,為此他足足思慮了一天一夜方才堅定了自己的心智,可這時這幻象的話卻再次讓他產生了動搖。
“我來過這裏對嗎?”徐寒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再次問道。
少年搖了搖頭“答案在你的手上,我給不了你。”
徐寒看了看自己伸出的手指,他知道少年話中所指,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又問道“你就是我體內的帝君對嗎?”
少年一愣,但很快便笑了起來。
不同於之前那般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容,這一次少年笑得很是開懷。像是三月的春風,六月的夏雨。
良久之後,他眯著眼睛看著徐寒,狹長的眼縫中目光戲謔。
他說道“我就是你。”
徐寒的心頭震動,不知為何竟然在少年這句話出口的瞬間有些失神。
而待到他回過了神來,那少年的身影再次消散,而他手指處亦在那時傳來一陣疼痛。徐寒一驚,下意識的低頭看去,卻見在他那失神的瞬間,他的身子竟然是被某些他並不知曉的力量所牽引,割開了他的手指。
於是一道血痕浮現,一滴鮮血從他的指尖溢出,緩緩朝著那金光大作的天柱上落去。
而他的耳畔在那時再次響起了少年的聲音。
“去吧”
“去體會這我經曆過十八次的絕望吧”
“我會在深淵等你,我們終究合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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