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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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梅記小吃店的生意依然是紅火的,食客絡繹不絕。 vw若君和翠柳在廚房忙碌著,陳太太負責點菜,收錢,周福來回下的端菜,跑堂。

    那天,臨近打烊時分,陳太太正在櫃台後和若君說著這一天的收入,周福正要把門板插,一輛人力車停在了小吃店門口,麵匆匆的走下一個男人,口急迫的喊著: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我要買醬菜

    周福和若君轉頭一看這人,都不禁大吃一驚,那男人看到他們也是一愣。

    程少爺還是周福先喊了出來。

    原來來人正是程嘉偉,若君怔在那不知要說什麽,他們之間的關係太過微妙,縉雲山他怒目而視自己的樣子她還記得,對嘉琪,程家,若君至今還是愧疚的,震驚過後,若君瑟瑟的喊了聲:嘉偉,你好。

    程嘉偉也有些許尷尬,放慢了腳步。

    程少爺,您這些年過得怎麽樣啊真是好久沒見了。周福高興的說。

    嘉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好,都好,經曆了些事。

    若君趕緊把他請了進來,嘉偉點點頭,走進店裏,四下裏看了看,地方不大,卻很整潔幹淨,六張方桌,和幾條長板凳,牆掛著各色菜牌,菜牌都畫著各色花卉,頓時讓這個原本又小又擠的小店增添了許多雅致情趣。

    嘉偉,要吃些什麽若君問。

    嘉偉頓了頓,有些驚訝的看著若君:這店是你開的

    若君微微一笑看了看陳太太說:是我和陳姐一起開的。

    嘉偉不禁一陣感慨:嗬嗬,真想不到,你這樣柔弱的女子,竟會成了女老板呢。

    不過是為了生存。若君低聲說。

    她話剛說完,小念安拿著作業本從房裏跑出來,大聲嚷著:娘,娘,我功課做完啦。

    嘉偉低頭細細的看了看小念安,一頭烏黑蓬鬆的頭發,眉清目秀,雙眸烏黑閃亮,雙唇紅潤,肌膚白淨,眉宇間英氣若隱若現,活脫脫周瑞康的一個翻版,心五味雜陳,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

    若君也是一陣尷尬,摸了摸念安的頭,說:喊程叔叔。

    小念安疑惑的看了一眼嘉偉,彎起眼睛,甜甜的一笑,禮貌的鞠了一躬,朗聲喊道:程叔叔好

    嘉偉應該討厭這個孩子的,應該排斥這個孩子的,這個孩子是周瑞康的私生子,是周瑞康偷情,背叛婚姻的鐵證,他應該代表妹妹嘉琪,當即轉身離去的,表示抗議和反感的。

    可是他卻好像看到了在大學裏和自己一同玩樂嬉笑,一同追逐夢想的周瑞康,自己的摯友周瑞康,自己的偶像周瑞康,念安的笑容實在太像瑞康了,像的令嘉偉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那個純真的,陽光明媚的年代。

    或許是他天性豁達開朗,又或許是因為他自己也即將成為人父,總之,他一點也不討厭念安,還說不出的喜歡。

    念安歪著頭看著這個陌生的叔叔,問道:叔叔,您要來碗雞湯麵嗎我請客,不收您錢。

    嘉偉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彎下身子看著他說:謝謝,你可真大方。

    大家沉默的一會,若君又問:嘉偉,你是要買醬菜嗎

    哦,是的。嘉偉輕拍了下腦門笑道:前陣子有個朋友來送了兩罐你們的醬菜,我太太很愛吃,她現在懷孕五個月了,口味越來越怪,卻對你們的醬菜情有獨鍾。今天發現醬菜吃完了,哈哈,於是我被命令出來買。

    啊,原來你結婚了若君,周福和翠柳都很是高興的前來祝福。

    是的。嘉偉有些羞澀的笑著。

    若君趕緊拿了個袋子裝了十罐玫瑰醬菜給他,嘉偉正要掏錢,若君笑著搖頭道:朋友一場,你不會真的給我錢吧。

    嘉偉感謝的看著她,歎氣道:若君,過去,可能是我把感情的事看的太過簡單了。

    若君搖頭:不,你這麽說,我更加無地自容了。

    總之,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或許將來我和我太太還會光顧你們的小店呢。嘉偉微笑道。

    當天晚嘉偉摸著妻子圓鼓鼓的肚子,感受著肚子裏小嬰兒的胎動,心緒難平,他原本是個藏不住事的,此時,小念安的小臉不停的在腦海裏旋轉,他總有種不吐不快的情緒。於是當夜便提筆給嘉琪又寫了封信。

    萬水千山,相思乘風,不久這封信到了香港。

    嘉琪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正巧瑞康也在家,他獨自一人在三樓的陽台眺望遠方,嘴銜著煙鬥,雙眉緊蹙。

    嘉琪拿著信,緩步走來,遠遠的看著那個站在風的修長挺拔的的身影,他是那樣的落寞,那樣的孤獨,雖然樓下是一個熱鬧非凡的大家庭,可是那些都隻是他的責任,卻不是他心之所想,她很想陪伴他,做他的伴侶,解除他內心的苦悶,可是她知道,自己並沒有那個能力。

    他變了很多,幾乎是判若兩人,曾經的陽光照人早已不複存在,如今的周瑞康深沉憂鬱,儒雅淡然,如一塊曆經歲月打磨的黑曜石,更加的魅力四射,她真的看不夠他,她看著他優雅的從嘴裏吐出煙霧。

    他轉過頭來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你來了。

    是的。她走去,站在他身旁,兩人一起眺望著遙遠的天際。

    我班了。她說。

    我知道,很好。你原本是個能力卓絕的女子,在家裏太埋沒你了。他說。

    謝謝你的讚美。

    這是事實。

    瑞康,你有什麽打算

    瑞康看看他,嘴角勾起一個無奈的,有些不明所以的笑說:沒有。

    你才三十四歲,難道什麽都不做嗎

    我想我的人生已經結束了。他帶著淡淡的憂傷說:我想多盡幾年孝道。

    自欺欺人。

    哦你這麽認為瑞康轉過頭來看她。

    你是找不到生命的光源。難道我說的不對

    你說的很對,我已經在黑暗生活了很久很久了。他嘴角揚起一個欣賞的笑:你還是了解我的。

    我寧可不了解你。她歎了口氣,迎著輕柔的海風,輕輕拉起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說:瑞康,我們還能重新來過嗎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我愛你,你知道的。我們風風雨雨的已經一同走過了十幾個年頭

    他鬆開她的手,雙眉又鎖了起來:嘉琪,我們不要在原地繞圈了好嗎

    她受傷的看了她一眼,垂下頭苦笑說:嗬嗬,你是個集多情,無情,絕情於一身的人。

    我不是個好男人,更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我並不祈求寬恕,

    他的消沉和自我批判,並沒有讓她覺得安慰,而是忽然間,覺得無的陌生,是的,陌生,他還是當年那個意氣奮發,充滿活力的周瑞康嗎不是,不再是,雖然他的外表依然風流倜儻,但是他的心境早垂垂老矣。

    她開始問自己,如果不是他的外表,她還會愛他嗎一個如此消沉的男人,一個如此悲情的男人

    告訴我,瑞康,假如某一天,你與梅若君重逢,你會怎麽做她突然問。

    金絲邊眼鏡後,瑞康的眼睛閃了一下,他有些怪嘉琪問他這個問題,那麽多年,梅若君這個名字像是一個禁忌,在這個家裏是絕對沒人會提起的,梅若君隻活在他的心裏和日記本裏。今天程嘉琪怎麽會突然和自己談起梅若君來

    他倚在欄杆說:我會請求她的原諒,並且說服她和我避世而居。

    你會要求與我離婚,對嗎

    不是要求,是懇求,是哀求。他坦率的說。

    她顫抖著吸了口氣,心劇痛,眼淚在眼眶打轉,淚珠一滴,一滴的滴在了陽台的的欄杆,而同時間,鮮血一滴,一滴的滴到了她的心底。

    她聳動的肩頭,她輕柔的抽泣聲,她決堤的悲傷,讓他再也不能無動於衷,他心裏難過的輕攏她的肩頭。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說話過分了,對不起嘉

    還未待他把話說完,她突然踮起腳,摟住了他的脖子,吻在了他的唇,她摟的很緊很緊,吻的很重很重,眼淚濡濕了他的麵頰,她把此生所有的愛情都融進了這個吻。

    嘉琪一向都是端莊沉穩的,如此主動熱烈的親吻自己還是第一次,瑞康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反應,但是她的悲傷讓他心裏很內疚。

    他想回應她,可是,他卻遲疑著,他怕自己的回應會讓她越陷越深,於是他隻是任由她親吻著自己。良久,她傷心欲絕的停止了親吻,淚水從眼眶裏不停的滾滾而出。

    正在瑞康一片迷茫之時,突然間嘉琪一咬下唇,高高的揚起手,啪~的清脆一聲,重重的一個巴掌揮在了他的臉。

    瑞康臉火辣辣的疼,心頭卻突然一鬆,他知道這麽多年來,他是欠她這一巴掌的,他並沒有生氣,沒有怨氣,隻是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接受著懲罰。

    她流著淚,摘下了無名指的戒指,那顆曾經他在病床前向她求婚的鑽戒,冷冷的扔在了地,雖然眼淚還未止住,但是她已控製住了自己的聲調,堅定而清晰的說:我同意離婚

    瑞康依然垂著頭,因為他並沒有覺得高興,或者慶幸,隻是覺得悲哀,程嘉琪又從口袋裏拿出嘉偉寫給她的信,顫抖著手,一把摔在他臉,不再說一句話,昂起了頭,挺起了胸,搖曳生姿的轉身離開了。

    陽台,周瑞康的頭發被海風吹亂了,他撿起了地的那枚戒指,打開了嘉偉的信

    看完信,瑞康手不住的顫抖不,其實那是他的心在不住的顫抖整整七年的相思,整整七年的分離,整整七年的尋覓,整整七年的痛苦他終於第一次有了她的消息。

    原來,她在北平,原來她開了小食店,原來念安長的那麽好,他覺得既心酸又安慰,她都經曆了什麽她是怎麽開的店她又要開店又要照顧孩子,要有多辛苦天,她一定是起早摸黑,辛勤操勞。

    他激動的握著嘉偉的信,快步下樓,想趕緊寫信給嘉偉,求他幫忙把若君的情況打聽清楚。另外他要想辦法回去,他一定得回去。

    他的心又活了,滿腔的熱情又猶如滔天巨浪一般翻滾著,他覺得全身振奮。可是,才下到二樓,看到胡小芬抱著兒子定國站在書房門口。

    他厭惡的看了她一眼,但是同時頭像被淋了一盆冰水一般,自己的孽債重重,算現在若君站在自己麵前,他也沒臉去麵對她。

    瑞康胡小芬喊他,他卻一言不發的從她身邊走過,

    定國病了。她在他身後喊。

    找醫生。

    我沒錢了。

    找管家。

    他邊說邊往樓下走去,他想要快點回酒店寫信,可是剛走到大廳,突然身後一個嚴厲的聲音喝到:站住

    是周老爺,瑞康不得不停下腳步。

    你是越來越過分了。周老爺生氣的做在大廳央。瑞康不得不轉身回來。

    我知道你已經長大了,能幹了,發達了,是一家之主了,但是家有家規,我還沒死呢

    周老爺重重的用拐杖砸了幾下地板。

    瑞康知道自己要孝順父親,但是此時此刻他內心充滿了狂熱,根本無法停下來聽訓,他眼睛閃著光芒,急切的說道:爹,嘉偉來信了,他找到若君和念安了。你看原來他們一直都在北平,爹,我必須馬寫信給嘉偉,讓他幫我打聽清楚了。

    他的興奮和周老爺的冷靜形成了鮮明的對,周老爺的鎮靜,讓瑞康覺得很掃興。

    周老爺隻是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那又怎麽樣他們又不是周家的人。

    爹,我和若君的事,你是知道的,那麽多年了,我已人到年,不能再錯過她,爹,我愛她,我不能沒有她,這些年,我過的生不如死,念安是我的兒子,是您的孫子,當年在山的事,我不想再提,但是爹,請您體念一下我的心情吧。他滿心的巨浪翻滾,急急忙忙的說。

    哼,兒子定邦不是你的兒子嗎定國不是你的兒子嗎你盡過多少做父親的責任我知道你心裏隻有念安一個兒子,把定邦,定國丟在一邊不聞不問,你還有點責任心嗎

    我瑞康百口莫辯,他知道自己的不稱職,他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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