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合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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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夫人五十五歲的生日, 因不是整壽, 所以沒有大操大辦。
就讓府裏的廚娘蒸了數屜紅嘴壽桃,內裏裹了細豆沙、蓮蓉、肉末筍丁等各式餡料, 生日當天讓小廝提著裝有壽桃的籃子到府外分發給路過的百姓。
隨後自家人圍坐幾桌吃了頓席麵,午後京城的吉慶班過來唱了一台戲,咿咿呀呀唱到夜幕低垂才散場。
雖不如大壽盛重, 可幾個嫁出去的姑娘都攜了自家姑爺登門來給沈老夫人拜壽, 縱使路遠回不了的,譬如在沐陽的老四沈複宇和外放為官的老三沈複宣, 賀禮也遣人派車地提前送到。樂得沈老夫人自清早出房門後咧開的嘴角硬是沒合攏過。
沈慕漣吸著壽桃裏的豆沙餡靜靜坐在一邊看了許久, 發現沈老夫人也就這時候最和氣,慈眉善目的, 瞅誰都像大孫子。
信忠侯府和沈府是姻親, 生日賀禮前一日便送到了。
除了時宜蔬果,還有一副鬆柏百壽圖,落款是世子戚恒的私印。
沈慕漣看到這副壽圖才恍然想起之前曾跟戚恒說過老夫人叫她畫壽圖的事, 不過沈老夫人後來沒再提及她便忘了, 哪想到戚恒真作來了。
世子倒沒誇口, 跟他的鬆柏百壽圖相比, 四叔沈複宇的百子賀壽圖就顯得有些差強人意。
生日當天,沈老夫人把戚恒作的那副畫掛在待客的正堂,鬆柏百壽圖的兩邊貼了沈慕漣送的壽聯,右書福如東海長流水,左提壽比南山不老鬆, 橫批:福壽雙全,咋眼看去還挺相得益彰。
睹畫思人,沈慕漣對著畫也想起了答應要給戚恒平安符的事,想著有戲班要來府裏搭台子唱戲,她報備沈老夫人一聲後安排了馬車去接戚英一道來看戲。
結果倒好,去了大半日才將人接來,若是再晚些,半堂戲都唱完了。
奉命接人的賀媽媽回來時大汗淋漓,跟和人家拔了一場河才把人搶回來似得。
賀媽媽直道跟搶人也差不離,侯府的老夫人極難纏,若是換個麵嫩的去怕是連戚小姐的麵都見不著。
小中見大,沈慕漣幾乎預見了自個今後在侯府的為婦生活,扯皮,一對一扯皮,一對多扯皮……
戚英想盡力挽回一下她們侯府的形象,小聲說道:“要是我哥哥在家的話,她就不敢這樣了。”
可憐見的,沈慕漣遞給她一個熱乎的大壽桃包道:“放心,等到明年,縱然你哥哥去軍營當值了,你也能想什麽時候出門就什麽時候出門。誰敢攔著大門不讓走,咱們砸了門再走!”
戚英捧著壽桃包點點頭,兩隻黑溜溜的眼睛笑吟吟的。
戚恒得了平安符,找戚英繡了個精致小巧的錦帶,把平安符塞進錦帶裏掛在脖子上。
其實原本,他打算將平安符塞在沈慕漣送的荷包裏的,可是再次從碧玉匣子裏掏出那隻荷包,戚恒發現他的記憶沒有出錯,沈姑娘為人大氣,便連荷包也繡得超大隻,塞小小的平安符實在是大材小用。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前想後,他忍痛依然將漫天星輝珍藏進了碧玉匣子裏。
戚恒貼身帶著平安符去十二營當差,碰上休息的時候習慣掏出錦帶凝視加撫摸幾下。
於是不到兩天,整個十二營都傳遍,驍騎校尉戚世子未過門的媳婦特地去廣福寺上香給他求個了平安符回來。
什麽,驍騎校尉戚世子的媳婦是哪個?
喏,不就是那位大敗托羅國托婭公主的女豪傑神箭手嗎?據說生得好看到沒邊!
引得軍營裏的單身漢頓時一陣羨慕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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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夫人生日過去沒幾天,朱家四表哥朱楓要成親了,娶的是朱老將軍同僚好友傅將軍的孫女。
娘家辦喜事,尋思著事多要幫襯,朱氏前一日便去跟沈老夫人商量要早些過去,涉及將軍府的喜事,沈老夫人再通達不過。
於是朱楓成婚那日,天還蒙蒙亮,朱氏和沈複寧就帶了沈慕漣、從黎山書院趕回來的沈墨漪和閉著眼睛睡倒在馬車上的沈墨漓三人去朱家,顏氏懷著身子也想去,可朱氏不放心沒讓,還托付了楊氏照顧她。
將軍府與沈家隔著五條街,馬車跑到將軍府外時,地上盡是散落的鞭炮紙屑,跟落英似得鋪了滿滿一地,想是剛祭過祖,案幾什麽的都還沒撤走,有個管家打扮上了年紀的男人正指揮著下人在匆忙清掃。
“武叔。”朱氏招呼了一聲。
那個叫武叔的男人抬起頭,看清來人,當即麵露喜色道:“是大姑娘和大姑爺來了。”
沈墨漪和沈墨漓逢年過節要來外祖家拜年,和將軍府的人已相熟,倒是沈慕漣是頭回來,她跟著兩人喊了聲“武伯伯。”
“哎哎。”朱武一疊聲應了,笑容滿麵地將他們迎了進去。
府裏到處掛燈結彩,洋溢著喜慶氣氛。
她們一路往裏走,隻見前廳的空地上已支起了二十來張桌子,可是大概遠不夠用,朱老將軍身為欽封的護國大將軍,府裏要辦喜事,想上門討杯喜酒喝的人可不少,後麵空地能擺下的地方也擺滿了宴客的圓桌,腰上纏了紅綢的婢女婆子管事小廝拿著東西**碌碌,儼然忙碌得很。
走到半途遇上了不得閑的朱老夫人和幾個舅母,朱氏上前與她們一陣親熱地寒暄。
沈慕漣養病期間,朱老夫人曾來繡樓探望過她,是以外祖母她是認識的,老人家雖到古稀之年了,可身骨硬朗,榮光滿麵,而另外四位舅母就無從分辨了,幸好沈墨漪湊過來悄聲在耳旁提醒。
說來,朱老將軍和朱老夫人一共有四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女兒便是朱氏朱屏嬌。
長子也就是沈慕漣的大舅朱展茂今年五十知天命的年紀,他和夫人尤氏生有兩兒一女,朱府的孫子輩排行不分男女,老大朱桐現在帶兵駐守西北,老二朱杏是個閨女,已出嫁多年,還有一個兒子行七,就是曾被戚恒打得鼻青臉腫的朱欒。
二舅朱展蔚同在外帶兵,聽說二舅少年時討過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可惜這個老婆膽子小,整日傷花悲月憂心哪天二舅在外頭丟了性命讓她變成寡婦,便在某天哄二舅出門替她買糕餅後跟人跑了,現在的二舅母餘氏是續娶的,比三舅母還年輕,生得不是太出挑,可說話爽利不扭捏,生有一個獨子老三朱棠。
三舅朱展蕭據聞是四個舅舅裏生得最俊朗的,不過在十年前與裕王一役中廢了右手,之後便留在府裏沒有再帶兵出征過,和夫人紀氏生了三個孩子,老四朱楓,老五朱柔和老八朱柳兩個俱是姑娘家。
今日要討媳婦的是老四朱楓,紀氏是正經婆婆,穿了一身瑪瑙紅的對襟褙子,臉上的喜色遮也遮不住。
四舅朱展茂在外帶兵,同夫人寧氏僅有一個獨子,就是老六朱栗。
朱家家風剛正樸直,從朱老將軍帶頭起就不興納妾收通房。
這個傳統還直接影響了出嫁的朱氏,所以沈家下人常在背後叨咕,說大少看到女人走不動路,二少看到女人恨不得繞路走。
不過沈慕漣覺得她爹看到朱家的人也很想繞路逃走,這不,從坐上馬車開始沈複寧就在發怵,等見到朱老夫人一行人後更是一直在偷偷抹汗。
聽說當年沈複寧上門提親時,她外祖父和外祖母因不好看這門婚事而對他諸多刁難,朱家四兄弟有一個算一個的都舉著拳頭威嚇過他,隻是朱氏自己樂意才勉強同意的,現下看來是確有其事了。
“拜見祖母,見過各位舅母。”沈墨漓學著沈墨漪的樣子作揖,矮矮的小人做起來有模有樣,沈慕漣跟在後麵福身問候。
“拜見嶽母,見過諸位嫂子。”沈複寧垂下頭規規矩矩站在最後作揖。
“好好。”朱老夫人笑起來眼角皺紋一層一層,眼裏卻透著滿足。
又詢問沈墨漪科考準備的如何明年下不下場,問了沈墨漓功課如何聽不聽夫子的話,他兩人一一答了。看向沈慕漣時則如個慈祥的長輩好一通誇,末了告訴朱氏,說她父親在後院的練功房,讓朱武領了他們過去問候。
等到望著他們幾人拐彎走去後院,餘氏笑著跟老夫人道:“文嬤嬤真沒說錯,這慕漣人生得俊,性子穩,端莊識大體,絲毫不像個足不出戶的。”
尤氏道:“屏嬌也算熬出來了,想她當初四處尋醫求問的情形,哪能料到還有今日。”
朱老夫人拄著綁了大紅花的拐杖樂嗬道:“先苦後甜,瞧好吧,我這外孫女,前半段受苦,往後啊就是享福的日子嘍。”
剛跨過後院的門檻,朱武就喊了一嗓子道:“將軍,大小姐大姑爺、漪少爺、漓少爺和慕漣小姐來了。”
朱老將軍聞聲從練功房大步走出來,身上穿著方便行動的麻布短打,說來朱老將軍朱宏舉今年亦有七十多歲杖圍之年了,看起來依舊孔武有力,老當益壯。
如果說沈複寧在朱氏麵前是順從,在朱老夫人麵前是恭敬,那在朱老將軍麵前簡直就是老實如鵪鶉。
朱老將軍看不上空有皮相手腳軟弱的沈複寧,對他態度漠然,可對三個小的卻意外和藹可親,尤其是對初見的沈慕漣,捋著胡須笑眯眯道:“對敵從容不懼,箭術精藝,女中豪傑,不虧是我朱宏舉的外孫女!”
沈慕漣忙道:“外祖父謬讚了。”
見完朱老將軍,沈複寧一臉愁容地被嶽丈單獨提溜去書房談話,沈墨漪領了沈墨漓去找朱家兄弟,朱氏帶著沈慕漣尋到五姑娘朱柔後叫沈慕漣跟她待一塊兒玩,她去幫襯幾個舅母們。
朱柔是三舅朱展蕭的女兒,今年十六,聽朱氏說這個表妹今年十月就要成親,比她這個表姐還早兩個月,可看小姑娘活潑俏皮的模樣,怎麽也聯想不著竟也到了女長須嫁的年紀。
隻能歸結為古代女子成婚就是趕早。
朱氏前腳才走出院子,後腳朱柔就拉著沈慕漣以盡地主之誼為名帶她四處遊逛。
將軍府的府邸比沈家要大將近一倍,園中景致多以假山流水亂石為主,花草樹叢等植物少見,便是池塘上也是造了亭榭樓閣,院落建的極鬆散,不像沈家,一個院子緊挨著另一個院子。
兩人說說笑笑走了一路,逐漸熟絡起來,等經過一個門洞,朱柔忽指著前頭對她說道:“表姐快看,我四哥他們。”
沈慕漣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男子披紅戴花,他正背對她們跟麵前的兩個男子說著什麽,另有一個看上去十來歲左右的男童站在邊上,稀罕地把玩著手裏新郎官戴的帽子。
朱柔在身旁指著人一一告訴她:“我四哥新郎官,壯些的是我三哥朱棠,小孩是我大哥的兒子朱釗,還有一個,咦,那是誰?”
沈慕漣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道:“戚、恒。”他怎麽會在這裏?
“信忠侯世子戚恒阿,哦……”朱柔拖長尾音,恍然大悟地一拍手道,“對了,聽我三哥說,四嫂的娘家也是將門,家中有十來個兄長,個個五大三粗膀大腰圓,我們家的男兒不及他們多,怕去迎親的時候吃大虧,是以特意去叫了世子。我三哥還說,我們家的男兒跟世子交過手,有切磋武藝的交情,且他身手不凡,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以後也是連襟,索性一塊喊去震場子,勢均力敵才好搶新娘子。”
聽到朱柔提及戚恒跟朱家兄弟交過手,沈慕漣條件反射想起了交手的原因,那完全是個黑曆史。
“咱們過去吧。”朱柔說著挽住沈慕漣的胳膊拉著她朝他們那走去。
她倆交頭接耳的動靜不小,早引起了對麵三個男人的注意。
朱楓眯起眼,戲謔地問戚恒道:“那個就是我表妹吧。”
戚恒置若罔聞,徑直棄了朱棠和朱楓,上前幾步先迎了過去,“沈姑娘,你來了。”
朱楓:“……”
沈慕漣福禮:“世子,二位表哥。”
朱棠抱拳道:“表妹,如雷貫耳。”
朱棠的溢美之詞不含惡意,沈慕漣含笑道:“不敢當,還要恭喜四表哥成婚大喜。”
朱楓朗聲道:“多謝。”
朱柔在旁揚起笑臉揶揄道:“四哥今日要娶嫂子,昨夜是不是都開心得睡不著了。”
“瞎說,我睡得可踏實了,不信你問朱釗。”
新婚前夜,按習俗新郎官得和未成年的男童一塊睡新床,朱楓昨夜就是跟朱釗一塊睡的。
朱釗當即不客氣地賣隊友:“四叔睡相可差勁了,昨晚上睡覺打呼嚕打得震天響,害我半宿沒睡著,今天討來四嬸,說不定把四嬸也鬧得睡不著咧。”
朱楓聞言立時笑得不懷好意道:“臭小子你懂啥,今兒個你四嬸嬸本就別想睡囫圇覺。”
朱棠抄起巴掌就響亮的一記砸在朱楓腦袋上:“老四!當著姑娘家的麵呢,瞎說什麽混話!”
戚恒也皺眉橫了朱楓一眼,轉頭對沈慕漣欲蓋彌彰道:“你四哥說胡話,沈姑娘莫聽。”
怪前世谘詢太發達,其實聽懂了但是要假裝沒聽懂的沈慕漣和真的沒聽懂的朱柔朱釗三個,齊齊露出純真無邪似懂非懂的表情。
戚恒當著沈慕漣的麵,徐徐鬆了口氣。
沈慕漣:“……”不明白他緊張的點在哪裏?
朱釗正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年紀,哪那麽好糊弄,不依不饒地問“為什麽”。
問得朱楓心累,隻好敷衍道:“等臭小子你長大了,自己去問你媳婦為什麽。”
正好有管事的人跑來催促朱楓到時辰出發去迎親了,朱楓二話不說扛起朱釗就走,朱柔樂顛顛地跟在後頭要去湊熱鬧,朱棠摸摸鼻子,極有眼色地走快幾步,把戚恒和沈慕漣落在後頭。
戚恒故意放慢腳步,害沈慕漣也沒好意思一個人蒙頭往前走。
“世子,你今日來,不會真是給我表哥他們去壯聲勢的吧?”
“當然不是,我是去偷師的,”戚恒慢條斯理道:“一回生二回熟,這次去過下次才知道該怎麽應付。”
這話沒毛病,沈慕漣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
當麵對頭的語言攻勢,她能辯回去,可是人家拿輕飄飄的羽毛沾了糖水撓你一下撓你一下該怎麽辦,臉皮不夠厚呀!
之後一路沈慕漣鼓著嘴不吭聲,戚恒側頭看她“害羞”的模樣,也津津有味地賞了一路。
嗩呐吹響,鑼鼓敲起,吹吹打打的樂聲中,迎親隊伍整裝出發。
新郎官朱楓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他身後是一眾同樣騎著馬的親友助陣團,認識的有朱家兄弟戚恒和沈墨漪,不認識的還有幾個,穿著錦袍,約莫是朱楓的好友,沈慕漣粗粗一數,湊起來足有十來個,看上去真像去搶親的。
隨後是旗鑼傘扇,提宮燈的,捧金瓜的,舉牌子的……再後麵就是綾羅作帷的八抬紅頂花轎,花轎抬起行進間懸在四角的絲穗蕩起一**好看的弧度,花轎旁邊走著一個三十開外的冰人,花轎後頭跟著黑衣紅綢係腰的迎親隨從,浩浩蕩蕩的一長串。
隨著開道鑼鼓喧天響起,街道兩旁不少百姓聞聲跑來趕熱鬧,直到迎親隊伍走到連最後一人的背影都瞧不見了,聚在府外的眾人才心滿意足地散開。
朱氏拉著沈慕漣的手,欣慰道:“娘方才看到世子了,果然文質彬彬恭而有禮,這下娘可放心了。”
沈慕漣:“……”娘哎,您知道您口中恭而有禮的人就在方才還含蓄委婉地調戲了你女兒嗎?
接親隊伍一出發,府裏的人更是忙到腳不沾地,吃喜酒的客人陸續進門,朱家兩個舅舅外加沈複寧作陪站在前廳幫忙迎客,遇上輩分高的女眷還要引到朱老夫人的內堂去。
賓客如雲,怕有個磕頭碰腦的,沈慕漣領著沈墨漓,朱柔帶著八歲的朱柳躲到廂房午歇了會。
也不敢睡太實,朱柔隔一會就問屋外的丫鬟,接親的人回來沒,等到小丫鬟來報,前院報信的小廝說接親隊伍已接了新人從傅府出發了,她們幾個忙起身,整衣梳洗。
彼時,來將軍府吃喜酒的客人已坐滿大半,沈慕漣和朱柔兩個未婚的姑娘家就不好再湊到府門口去瞧,帶著兩個小的,她們四人守在去新房必經之路的亭子裏。
等到申時左右,府外響起一連串的鞭炮聲,示意著接親的隊伍回來了。
嗩呐鑼鼓聲未歇,繼續吹打著進府,之後在正廳停留了好一陣,沈慕漣猜測是在那拜堂。
拜過天地後是送入洞房,這時男客要止步了,沈慕漣她們倚在美人靠上,聽喜婆說吉祥話的聲音由遠及近,走條沿廊、上個台階、繞方池塘都能順口說出一溜吉祥如意的好話。
終於看到被簇擁著走來的新人,朱柳小丫頭拍著手高興道:“新娘子來了。”
朱柔歡喜道:“咱們去新房瞅瞅。”
新人後麵跟了不少想看新娘子的夫人小姑娘,她們四個混在裏麵,被喜婆的吉祥話一路渲染著也不由歡快起來。
兩個新人入了新房,要坐在新床上坐福,床上鋪了龍鳳被,被上撒了花生,紅棗,桂圓,蓮子等各式喜果,意喻新人早生貴子。
朱柔悄悄道:“看我四哥,樂得傻不傻?”
豈止是傻,簡直眼睛都要笑眯到隻留一條縫了,不過也難怪,新婚勝似小登科,披紅戴花狀元郎嘛。
沈慕漣兀自沉思了會,又嚇得小幅度搖搖頭,實在想象不來世子也如此般傻笑的模樣。
新房裏,朱楓終於如願等到可以掀蓋頭了,迫不及待地取了喜秤伸至紅帕下,輕輕挑起。
新娘畫了大濃妝,臉上塗了厚厚的粉,將本來麵貌遮掩地丁點不剩,也不知圍觀的太太們是如何火眼金睛辨認出來的,直誇生得貌美,姿容端正,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在如潮水般的誇獎讚揚下,新娘含蓄地抿嘴笑,沈慕漣此刻才體會到抹厚厚幾層粉的好處,起碼羞澀了可以遮遮臉上紅暈。
喜婆端來一碗餃子喂給新娘,問她:“生不生。”
新娘子嬌滴滴道:“生。”新房裏頓時爆出一陣陣善意的笑聲。
再之後就是吃喜宴,這一吃吃到月明星稀,大家夥起哄架起朱楓要去鬧洞房。
女眷都在內堂的院子裏吃酒席,聽到外頭嚷著要去鬧洞房的聲音,朱柔和朱柳也坐不住了,拉著沈慕漣一起往新房走。
沈慕漣因在席間叫舅母勸著多吃了兩杯酒,走了一段路夜風一吹就覺得頭有些暈醺醺的,想著新房裏人多一定更加悶便不太願去,扯了個借口讓朱柔帶著朱柳去,她順著原路折返往回走。
沒走幾步,迎麵遇上了大步往新房趕的朱棠和……戚恒。
戚恒問道:“沈姑娘,你去哪兒?”
沈慕漣道:“我瞧著去鬧新房的人太多,怕擠得慌,就不去湊熱鬧了。”
戚恒便道:“天黑路滑,我送你回去。”
沈慕漣想也不想,擺手拒絕:“也沒多少路,難得有熱鬧,世子盡管自己去吧。”
朱棠咳嗽一聲,擠眉弄眼地打趣戚恒道:“對啊,難得有洞房鬧,你真不去?”
結果就聽戚恒一本正經的說著:“我左思右想,還是不去了,今日留一線,他日好相見,我今日饒過他,改日輪到我,他就不好再下手了。
“……說的還挺有道理,”朱棠服氣地看他一眼,“那就勞煩世子將我表妹送回去了。”
說完轉身即走,留給戚恒一個堪稱識相的背影和一盞燈籠。
戚恒提起燈籠道:“沈姑娘,這邊走。”
沈慕漣頂著暈乎乎的腦袋,沒話找話道:“迎親時,女方家十來個高壯的兄長可有為難你們?”
戚恒聞言苦笑道:“簡直是過五關斬六將,日頭又烈,衣服都打濕了幾回,那一路我都在慶幸,幸好我們成親的時候,天沒這麽熱了。”
沈慕漣道:“大冬天,半斤八兩。”等他們成親的時候是十二月,冷的要死,說不定還會下雪,哪裏好了。
戚恒認真思索道:“到時候我會命人在新房裏提前燒上銀絲炭,保證不會凍著你。”
也不知是因為頭暈,還是因為天黑,沈慕漣總覺得他們如此平常心地討論成親的事有種不真切的感覺,明明是由於水清軒的烏龍事件導致聖上賜婚才定下的親事,明明兩人才見過幾回麵。
酒意壯膽,沈慕漣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心中所慮:“世子第一回定親時,也是這麽對薛姑娘的嗎?”
沒想到,聽到戚恒輕笑一聲。
沈慕漣有些不高興道:“你笑什麽?”
“我隻是有些高興,沈姑娘問了這個問題,”薛恒佇足側身,對著沈慕漣鄭重道,“於我而言,薛沁蕪和趙沁蕪王沁蕪並無分別,可是沈姑娘在我心裏,跟旁人是不一樣的。”
沈慕漣活了兩世,還是第一次被人表衷情,不自在地眨眨眼,努力張口蹦出一個字:“哦。”
戚恒:“……”
“快走吧。”沈慕漣掩飾性地垂下頭,可不料一記暈眩襲來,腳下的石階沒踩穩,身子眼看著朝後仰去,得虧戚恒眼疾手快,沒提燈籠的那隻手迅速伸過來,牢牢箍住她的腰身。
那一瞬間,如果非得用一個詞來形容沈慕漣當時的感想,那應當就是呆滯。
待把她身形穩住,戚世子很正人君子地放開了置於腰間的手,改隔著衣袖虛虛圈住她的手腕,他轉身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牽著沈慕漣,一邊帶路,一邊柔聲道:“小心腳下,跟著我,慢慢走。”
沉沉夜色中,又熱又醺的沈慕漣感受著自己不正常的心跳聲,竟也莫名覺得無比安心。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知道這個三更很瘦小,但素是窩吐血碼出來噠,望各位小天使慢慢享用。